第639章 焦土(下)

蘇文虎估計,自己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他目前的兵力,只剩一個半營,其中第二混成旅的部隊,只有不到一個排,其他士兵,都來自保安營或是消防隊等次級武裝,甚至還包括了一個連的屯墾兵。素質與扶桑陸軍相差較大,即使以命換命,也是三四個才能換對方一個。

周圍友鄰部隊中,不管是出於袍澤之義,還是大太太的面子,對他的支持已經到了極限。乃至不少部隊,是在沒有軍令的前提下,擅自行動。沒有這些友鄰部隊的支援,他也不可能在平度堅守到現在。

可是,不會再有新的援兵趕到。平度好比一塊試金石,周邊友鄰部隊敢於主動向扶桑軍隊發起挑戰的勇士,已經消耗殆盡。剩餘部隊,都選擇了明哲保身,不可能來這裡送死,當扶桑陸軍佔領平度,抵達這些部隊防區時,不出幾個羅光華,就已經算是可喜可賀。

之前的戰鬥里,蘇文虎也受了不輕的傷,有幾枚彈片只有到洋人醫院才有可能取出來。可他不在乎,自從進入平度,他就沒打算活著回去。按照魯軍規定,戰死者的名字,是要上報督軍府的。大太太看到自己的名字時,不知道會不會多看一眼,想到陣亡的這個人,是她的兄弟。

由於始終控制著城裡的物資,他的部隊彈藥糧食都不缺,只是差不多人人帶傷,臉上被硝煙熏的漆黑,如同廟裡的小鬼。蘇文虎掃視著眾人,一拱手。

「對不住了。你們要恨,就到下面好好捶我一頓,可是今天凡是在這的,在我死前,還是得打到底。等我死之後,你們誰想投誠,就去吧。」

「滾蛋!你從哪看出我們想投降了?」一向不顯山露水,只在關鍵時刻負責殺人的平度情報機構負責人,經過戰火的熏陶,也變的跟這些士兵差不多。他身上受了兩處槍傷,只草草包紮了一下,隨即就開始往身上纏子彈帶。

「別把送死說的跟你自己的能耐似的,在魯軍吃糧的,誰怕死?」

原本平度的警查局長,是個二百斤開外的胖子。按他自己的說法,自己這樣的,上戰場肯定先死,受彈面積太大。但是不知道是哪輩祖宗關照,他居然只是受了三處傷,依舊還活著。

他一咧嘴「我是平度人,要是臨陣脫逃,將來是會被鄉親罵死的。我那幾個老婆,就得帶我兒子改嫁。為了她們不改嫁,我也得拼到底。到了下頭,我也對的起走的那幫弟兄。」

蘇文虎笑了笑「各位,大帥要是知道手下有咱們這幫願意送死的,不知道得多歡喜。大家搭伴走,路上不孤單!」

就在所有人都抱著犧牲的態度,準備舍死一拼時,援軍忽然出現了。即使是毓卿手下的情報官,也對這支部隊一無所知,沒想到,居然有這麼一支人馬,能衝過扶桑的封鎖,進入平度縣城。

可是蘇文虎對這支援軍並沒有好臉色,反倒是板著面孔怒斥道:「你們……誰讓你們來的?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趕緊回去。」

這支援軍人數接近八百人,算是開戰以來,單獨規模最大的一支部隊。可問題是,他們並不屬於魯軍戰鬥序列。

士兵年齡從十幾歲的後生到四十幾歲的中年人都有,身上穿著粗布褲褂,有人穿著草鞋,還有人光著腳。持有的武器裝備,只有少數幾桿洋槍,剩下全都是長矛大刀等冷兵器,還有十幾個人有弓箭。

這是一群鄉下的農人百姓,他們中,或許有人受過軍事訓練,或者是參與過山東的地方武裝集訓,但是距離正規軍,還差的十萬八千里。如果是用來打土匪勉強湊合,與扶桑正規陸軍交戰,跟送死沒什麼區別。

援軍的首領,是個三十幾歲的漢子,背後背著一支洋槍。除了各村莊武裝不,山東禁止平民有槍,這槍卻不知道哪來的。他身上穿著也是一件魯布短衫,腰裡別有煙袋,脾氣竟是比蘇文虎還大。

「咋?看不起人是咋?爺在陝西當團長的時候,你們兩個還當兵了吧?論官銜,咱比你們大多了,要訓人,輪不到你們?」

蘇文虎聽到團長,就有些氣餒,可那名情報官毫不客氣「你說你是陝軍?你那個團有一百人么?」

「四十七個……你管那個幹什麼?總之咱是團長,團長知道不?再說,打扶桑人不比官銜,你不帶俺們干,俺們自己干。」

「干你娘個腿!」差點被唬住的蘇文虎差點一腿踹過去「我們是正規軍,送死是我們的本分。你們一幫裁汰的老兵,沒你們什麼事,趕緊往下撤。」

男子搖頭道:

「該撤的撤了,留下的,就是不想撤的。扶桑人不是個東西,在這和你們打仗,又派了小隊,到鄉下去要糧食要錢要女人,不給就要殺人。我也不嫌丟人,轉移的時候,我沒走。我心裡恨大帥,要不是他,我還在陝西當團長呢,多逍遙自在。他讓我動,我偏不動,我就不信扶桑人會吃人。」

說到這裡,他的臉抽搐了一下,身後一人道:「自作孽,不可活。大家都是這樣,誰也莫笑話誰。他的婆姨,讓幾個扶桑大兵禍害了,自己上了吊。我跟他情形差不多。村裡幾家有錢的人家,全都遭了難。這筆帳,不能這麼算了,洋人見的多了,但是這麼惡的,還是頭一遭。自從上山,就只有咱搶別人的份,還沒讓人搶過。既然要在山東當家,就輪不到扶桑人在這片稱王稱霸。我們殺了那幾個扶桑大兵,奪了他們的槍,左右是個死,還不如死在這,好歹還能留個名。將來人說起來,我們還能算個好漢。鄉下幾十個村的爺們,都在這裡,跟扶桑人,算個總帳!」

另一個年紀略輕的男子問道:「聽說打扶桑人死了,家裡能分地?是真的不?我得給我娃留下點東西,這條命,賣給你們了。」

蘇文虎並不鹵莽,在不能確定這些人敵友的前提下,貿然武裝他們,並不是明智的選擇。那名情報官卻一咬牙「情況還會比現在更差么?總歸都是要死了,就別惦記那麼多。手裡的槍彈,使不完也準備炸掉。給他們,賭一把。」

槍聲又響了起來,鈴木聯隊開始壓縮包圍圈,人手不足的魯軍,確實需要新鮮血液,否則馬上就會崩潰。蘇文虎朝那位前任陝軍團長道:「要想死,我就成全你。我手裡有槍,可是沒有炮。有扛扶桑人炮彈的膽子,就抄傢伙吧。」

人數超過七百人的雜牌軍,武裝的過程也是混亂無比,由於扶桑人就在進攻,沒有時間去挑選,大家抄到什麼是什麼,見到什麼就拿什麼。

帶隊的男子摸著手裡的魯造步槍,如同摸著自己的媳婦「當團長的時候,也沒摸過這麼好的槍,也沒見過這麼多的子彈。你們魯軍倒是真闊,過癮!沒炮就沒炮吧,有炮也不會開……」

回過頭來,男子吆喝道:「弟兄們,再不拼,扶桑人就打到濟南了。到時候一樣是個死,為了報仇,拼咧!」

這支勉強可以算做義勇軍的隊伍,並沒有投入戰線防守,而是直接沖向了從對面壓上來的扶桑陸軍。關中刀客武裝的亡命衝鋒,比起扶桑的板載衝鋒,竟絲毫不遜色。

扶桑陸軍的射擊水平,遠在這支義勇之上。可是攻擊者毫無懼意,神態也極從容。活路是拼出來的,生死交給老天爺,這是關中刀客早就明白的道理。

他們沒有接近戰後一排槍的素質與紀律,遠遠的就把槍里的子彈打出去,射擊效果慘不忍睹。可是,打了這一槍之後,他們低下頭,舉著槍就向前沖。等接近扶桑陸軍時,所有的活人,便將手留彈朝扶桑軍陣拚命的扔。

這種揮霍手留彈的炸法,也讓扶桑陸軍吃足了苦頭,更為可怕的是,趁著手留彈爆炸後的煙霧沒有散去,這些民軍就已經衝過來,展開了白刃搏鬥。

扶桑陸軍的白刃戰水平,遠在進攻的民軍之上,可是有限的戰場寬度,展不開大部隊。小部隊的白刃撕殺,雖然民軍在傷亡上處於劣勢,可是一往無前的氣勢及決心,硬是把扶桑陸軍的進攻勢頭給遏制住了。戰場上,出現了短時間的僵持,誰也無法前進。

半路殺出的程咬金,讓扶桑軍隊也發生了動搖,可是真正導致他們撤退的,則是另一支部隊的闖入。與這些素質較差,全靠血勇支撐的民軍不同,新到達戰場的部隊,則是真正意義上的殺神。

全部裝備米尼步槍的步兵,不聲不響抵達戰場,並沒有高聲吶喊助威。全體成員就像是機械人一樣冷靜的排好隊型,接著就是排槍齊射。只一排槍,就讓扶桑陸軍付出了慘痛代價。這支援軍的射擊速度及準確程度,與扶桑第一流陸軍相比,不分高低,鈴木聯隊的傷亡瞬間呈直線上升。

他們切入的,正是扶桑冊側翼,擔心被圍攻的扶桑士兵開始撤退,民軍則追投了一陣手留彈之後,也退下來。援兵進入蘇部防線,新來的指揮官,則直接去見蘇文虎。

民軍的頭領,只見來人一身呢子軍裝,寬檐軍帽佩上軍刀,顯的極為威風,不由多看幾眼。忽然,發現來人左手有光亮泛起,似乎某根指頭上套了一個金甲套。在他的腦海里,瞬間浮現出一個名字:斷指冠侯?

「大帥!」

蘇文虎殺人時顯的極為可怕,平時在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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