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治水

半個月之後,天色剛亮,趙家內宅里,就能看到一個身穿雪白練功服的異國女孩,一板一眼的在院子里,跟隨程月操練拳法。一招一式,打的一絲不苟,鳳芝揉著眼睛在窗邊向外看著,打了個哈欠道:「孩子練的真認真,可是這也太苦了……那麼點的孩子,不該受這個罪。我小時侯練功,就覺得苦,可是不練就沒飯,她不應該啊。程月也是,這麼早就把孩子叫起來,她不睡也不讓別人睡啊。」

趙冠侯在後面抱住她,微笑道:「她練功,不是為了吃飯,而是為了能活下去。這是她鍛煉的一部分,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受點苦,也是再所難免。如果有一天,她需要自己去面對危險的時候,今天吃的苦,就是她的救命憑仗。咱家那幾個孩子,我下不去手打,再說我真打,你們一準不許我進房。所以能得我衣缽的,註定是這個洋丫頭。好在咱家那幾個,也用不著靠殺人的手藝吃飯。個人有個人的緣法,也不用心疼她。程家的拳是軍中武技,搏鬥的時候是要人命的,她學了有用。程月能吃苦,比起來,師姐倒是有點荒廢了自己北大關撂地的本事。」

鳳芝搖頭道:「那個鐵勒皇上也真缺德,好歹也是一家子,追殺的這麼緊,也真下的去手。不對……你剛才是不是替程月說好話來著,抱著我,不許給她說好話。誰敢說我把本事撂下了,一會我把彈弓拿出來,照樣是個神射手。你讓程月跟我打,一準不是我的個。等回頭我教小丫頭彈弓,打鏢,這都是救命的本事。」

她對於生個丫頭頗有些芥蒂,對於丈夫與程月修好更有些心病,在這種事上,可不會落於人後。看她胡亂著穿好衣服,就去翻彈弓的樣子,趙冠侯哈哈大笑道:「把二五更的功夫揀回來,荒廢了可惜。教教小姑娘,也能派遣個寂寞,她挺機靈的。我以後不在家,她也能陪你們開心。」

「不在家?你又要去打仗?」正在穿鞋的鳳芝停住了動作,坐回床上,抓住趙冠侯的胳膊「不許去!剛回來就走,哪有這個道理?就算是雲南反了蔡松坡,又或者是孫帝象殺過長江,也不許你走。可著共合,難道就你一個能打仗的將軍,有事就得用你去?」

「不是反了蔡鋒,或是孫帝象。是跟龍王爺打。」趙冠侯笑著擁住鳳芝「自古以來,水患為害最大。你說,我費這麼大力氣,把河南、陝西的老百姓移過來幹什麼。為了移民,還在河南與個土豪打了一仗,如果不是為了移民順利,我何必踏平那個鎮三省的寨子?我移民可就是為了跟龍王爺打仗,拿他們當兵用。我現在不管實際權力多大,名頭上,都是兩江巡閱,總得干點德行事,給後人留點念想。再說,不把水治好,這些人怎麼安心種田?他們不安心種田,就會想著造反,那樣我怎麼過好日子?」

他邊說邊在鳳芝臉上親了幾口「孫帝象喜歡談主義,談來談去,談到花旗國去了。我不談主義,只談兩個字:吃飯。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不管是共合的飯,還是前金的飯,管飽就是好飯。我只要能讓治下百姓餓不死,我就能天天燕窩魚翅過好日子。否則的話,他們就要起來推翻我。所以,治水的事,是該幹了。」

姜鳳芝雖然沒有什麼才幹,但是好歹在民間,於治水的事聽的也不少。自古以來,治水都是花費銀子無數,卻很難見到成效的大工程。前金時代,清江浦的漕運總督衙門,曾經是大金最富的一個衙門,原因就是,每年都有海量的河工銀子開銷。

她皺著眉頭道:「咱們不是治過黃河么,怎麼還治?這可是個花錢的事,而且錢花了,未必能落好,說不定肥了一幫治水的官,你還落個罵名,犯不上。這個錢,財政部能給撥款么?」

趙冠侯搖搖頭「以國家現在的財力,想要撥款,基本辦不到。好在可以去借洋債,打著治水的旗號,去向各國銀行借債,這是各衙門口都樂見其成的事。我這個報告交上去,肯定會通過。說句不好聽的,大總統也想從裡面過一手,那幫羅漢的胃口很大,餵飽他們可不容易。」

「那你還治個哪門子?最後錢沒落多少,卻都成了咱們花的,你傻啊。」鳳芝說著話,在趙冠侯身上一擰,卻不防被他直接按倒在床上。

「我就說你的身手退步了,還不承認?這麼容易,就被我給制服了。黃河我是修了,但是更大的水患還在。這個鍋要追究到當初大金滅宋時,杜充干過一件損陰喪德的事,掘黃河堤壩,但凡有點人性,誰能幹出這種以水代兵的缺德事?結果老百姓被淹死無數不說,黃河從此奪淮入海,徹底改道。乃至後來兩淮的水害,也跟杜充這事脫不了干係,可以說他這一挖,貽害近千年。淮河入海口,現在已經被泥封死,倒灌入湖。我要做的,就是把這個入海口通開,恢複淮河舊道,這樣雖然不敢說再不鬧洪水,但是受災的可能性總歸是降低了不少。索菲亞夫人給我推薦了幾個人,都是鐵勒貴族裡有名的水利學家,這次的事得用他們幫忙。資金上,向各國銀行團借,另外發行債券,我自己再向銀行借一部分,應該可以湊齊。」

他的手已經將鳳芝剛穿好的衣服解開「當年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我沒他這麼大的定力,為了天下的事辛苦我一個人,這我不幹。不過正如你所說,這麼大一筆錢,誰都想分一筆,我不坐鎮在那,怕也是不成。所以未來的日子,我回來的時候必然會少,趁著現在,抓緊時間要緊。」

京城。大街上,報童聲嘶力竭的吆喝著「號外號外,大借款取得突破性進展,五國銀行團同意慎重考慮……」

身穿西裝的男人自馬車內探出身子,買了一份報紙,隨後回到車內,仔細的看著頭版消息。等到馬車重新停住時,報已經反覆看了幾次。

馬車停的地方,正是京城裡有名的銷金窟:陝西巷。這個時候,天剛到十點鐘,裡面的女子,要麼隆中高卧,要麼也是初起梳妝,沒有什麼客人在。

男子穿堂入室,熟門熟路,相幫與他也極熟,見面就連忙行禮「孟次長,您好,是來見阿鳳姑吧?裡面請,阿鳳姑娘正等著您呢。」

這小班的當家大姑娘小阿鳳,在京城裡的艷名,一如拳亂之前的楊翠玉。花界之內,一如戰國,一雄滅,一雄興。楊翠玉從良做了督軍太太,小阿鳳橫空出世,在京城之中,極受各路巨紳大員的追捧,正在當紅。

她輕易不留人宿,起的也早,房間里已經有客人在,正聽著小阿鳳唱崑曲。見到來人,先到的客人搖搖頭「別唱了,孟次長是北方人,崑曲不對他的胃口。」

小阿鳳的姿色不及翠玉,但是氣質上,則略有勝之,更像是一個飽讀詩書的大家閨秀,並不會與客人調笑。見到孟思遠,也只一點頭示意「次長,今天來的好早,難道不用坐班的?」

孟思遠亦是個極嚴肅的性子,尤其與小阿鳳這種女性相處時,更刻意保持著距離。只禮貌性的一笑「在職的次長才需要坐班,我這個辭職的次長,自然想去哪就去哪。古人說無官一身輕,我現在與梁總長一樣,都是個閑人。」

與孟思遠對面而坐的,正是共合正府的司法總長梁任公。當初試圖以變法挽救這個國家,最終卻連自己都需要扶桑人來挽救的經歷,讓他在中國的知識分子心中享有盛名。尤其康祖詒晚節不保,雖然如今也回國參與共合國事,但是聲望和民間的清議之中,反倒是師不如徒,遠不如自己的弟子受歡迎。

經歷過變法,與恩師決裂,及至共合之後,受邀組閣。如今的梁任公,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只有一腔熱血的進士。見識過死亡、鮮血,見識過活生生的生命,因為他而被剝奪之後,人已經變的內斂,也變的更為成熟。尤其是自己手上,也有了一批可以共榮辱的議員,也讓他必須更為謹慎,不能像過去一樣憑一腔熱血而做決斷。

他與孟思遠的友誼,在京城裡算是半個秘密。孟思遠雖然因為不肯向孫帝象宣誓效忠,而被開除出興中會,但是身上,依舊打著鮮明的興中會葛明黨人烙印,與支持溫和葛明,希望以文明手段解決所有問題的梁任公算是兩條路的人。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這兩名共合大員之間,私交深厚到何等深厚的地步。

小阿鳳,正是這少數人之一,她為孟思遠預備了阿爾比昂紅茶,又放入白蘭地「方才還在聽梁總長說,孟次長一辭職,財政部里,不知道多少人會暗自高興,欣慰自己去了一個勁敵呢。」

「我算不上他們的勁敵,或者說,我連他們的敵手,都不配。」孟思遠顯的有些無力,將報紙一放「五國大借款,這件事自始至終,我唯一能做的干涉,就是以私人交情,向冠侯提出建議。希望他能夠在交涉中,儘可能多的,為共合正府保留一點元氣……」

「一個正常的正府,應該是軍事不得干預正直,現在,卻正好反了過來。槍杆子決定一切,財政部實際應該叫交通部。梁士怡的交通系控制全局,我這個次長,只能算是個橡皮圖章。不經過我簽字的東西,一樣可以報銷,我反對的提案,一樣可以通過。那還要我這個次長做什麼?既然只能做一個應聲蟲,還不如掛冠而去,到山東,繼續我的事業。」

梁任公苦笑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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