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流亡者

蔚藍的天空中,鑲嵌著朵朵白雲,明媚的陽光照射著田間地頭。初夏時節的山東,還並不算太熱,氣溫宜人。在明媚的陽光里,正是該徜徉在繁盛的花草之中,看鳥飛聽蟲鳴,賞百花飲美酒的時節。

然而,對於大多數山東人來說,這樣的舒適,自己註定享受不到,因為有太多的工作壓下來,讓人享受不到絲毫清閑。其中,最為主要的壓力,就是來自河南、陝西兩省的移民。

這麼大規模的移民,已經很久沒有組織過。即使是衙門裡的老吏,也缺乏應付這種工作的經驗,山東的行政體系雖然經過改良,效率遠超過外省同僚。可是這麼一道難題擺在面前,想要取得一個合格的成績,也是件極困難的事。

總數近百萬的龐大人口,陸續進入山東省內,即使沿途有因為各種因素所導致的死亡及逃跑。但是到達山東的移民總數,依舊超過了九十萬。

對於當前的山東乃至蘇北來說,一口氣湧入這麼龐大的人口,本身,就是一件不穩定因素。移民中的不法之徒,本地的地下幫會。在接觸之初,自然會為了決定主導權而發生衝突,隨即便是因此而衍生的鬥毆、流血、死亡……

經過初期的動蕩與撕殺之後,一部分力量會就此消失,另一部分力量,則彼此合流,形成新的勢力格局。這些新生勢力,會變的比舊有幫會更為兇惡,也更為有力量,同時,也變的更有辦法。一向對地下勢力嚴管嚴拿的官方,對這些外來者,卻意外的採取了無視態度,縱容其通過各種非正當手段發展。

同時,另一批新生勢力,卻剛一冒頭,就遭到警查乃至於軍隊的攻擊,就此消亡。這其中的干係,很多人看的出,也有很多人看不出。但是,所有人都能明白一點,隨著移民的到來,一種新的秩序,也將被建立起來。

於商人而言,大批的移民,意味著海量的商機。雖然移民本身並沒有什麼錢,可是山東官方為了安置這數以十萬計的丁口,就必須拿出大筆的資金加上海量的物資,這其中蘊涵的商機,一如一塊巨大的吸鐵石,將數省鉅賈大賈吸引到了山東省內。

於是,車站碼頭乃至旅館,都變的異常忙碌,他們在賺取金錢的同時,也將賺來的錢花在山東。魯地的酒樓、客棧、清樓、賭館,生意全都興隆起來,熱鬧非常。也讓百姓們在承擔難民帶來的治安、生活、交通等壓力的同時,開始享受著因為難民而帶來的商機。

曾經以姓為冠字的村落,已經變的名不副實,每一個村落,都在治安員的安排下,入住了大批外姓外鄉人。原本山東的宗族力量,就被趙冠侯刻意針對過幾次,再經受大規模移民的衝擊,損失更大。鄉村之間,原本賴以維繫秩序,與官府分庭抗禮的宗族,被衝擊的四分五裂,已經不大具有鬥爭能力。

在這些難民入駐的同時,另一條消息,也在村落里傳開,這僅僅是個開始,未來,將有更多的移民,自陝西、河南兩省遷來山東,像是這樣的安置,會越來越多。

除去正常的移民,自陝西戰場所抓的大批俘虜苦役,也經火車運至山東。只是他們的運氣,顯然不如自己的同鄉,並不能享受任何良好待遇。一進入省內,立刻被嚴密監視,隨即就投入繁重的體力勞動之中。

鐵路、公路、倉庫、要塞。山東有著數不清的體力勞動等著他們,即使這些人的身體素質出色,但是這麼多徭役下來,活著的人,怕是連一半也剩不下。

作為山東的文武衙門乃至下轄吏員來說,為這麼多人準備工具、安排勞動,甚至於籌措口糧,都不是容易的事。所有人都取消了休假,每一個人,都投入到緊張的勞動之中,生怕哪一個環節有所疏忽,就會釀成大禍。

當然,任何時候,都有例外存在。在整個山東官場,都手忙腳亂的迎接這空前挑戰之時,也有人躲清閑。

煙台碼頭上,導致這一切發生的罪魁禍首,正吹著海風,攜美同游。身後有美婢撐傘搖扇,又有護衛持槍護衛,既威風又愜意。與忙的不可開交,已經三天沒回家的煙台海關處處長相比,便是一天一地。

「以前在津門,雖然也有機會看海,可是沒時間啊。當時一天到晚,就想著怎麼多賺幾個錢吃飽,哪有時間到海邊去耍。現在看不到家鄉的,就只好看山東的。回頭啊,我們在這裡支幾張躺椅,我們三個一起躺在這裡,再讓人榨西瓜汁給咱們喝。躺膩了,就到海里去游泳。對了,我設計那游泳衣怎麼樣,什麼時候穿出來,我還可以給你們擦防晒油。」

蘇寒芝羞的在趙冠侯胳膊上一擰「再敢胡說八道,我就不陪你出來了。別人都忙的天昏地暗,就你在這躲懶。還要我跟著你瘋……那游泳衣……」

一想到趙冠侯設計的那所謂的衣服,蘇寒芝羞意更盛,手上加力「再敢拿這個出來說,看我饒的了你才怪。就算是冷荷這種洋派的姑娘,我看也不好意思穿那個。」

另一邊,一身男子打扮,儼然翩翩公子的十格格毓卿微笑道:「還不都是寒芝你慣的。他不管怎麼胡鬧,最後你都幫他,當然他就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她剛剛生過孩子時間不長,但是恢複的很好,體型也沒走樣,依舊是風姿綽約。與蘇寒芝一左一右,站在趙冠侯身邊,與趙冠侯十指緊扣,捨不得鬆開。

「再說,我覺得冠侯說的很好,我們在這裡吹吹海風,觀觀海景,也算是天倫之樂。只可惜,寶慈太小,不能受風。要不然,抱著他一起,那便是一家人了。」

蘇寒芝暗自搖頭,十格格第二胎生了兒子,顯然把兒子當成了法寶。不但儼然以正室自居,與自己算是名副其實的敵體相待,稱呼上,再不提一個姐字。

就連計算一家人時,也只考慮了這個兒子,其他家中女眷包括自己的親生女兒孝慈都沒算進去。一想到孝慈這幾天,總是在自己懷裡哭,說媽媽不要她,頗有些不以為然。

為了家庭和睦,她不好明著找語病,只好轉移個話題,問趙冠侯道:「那幫洋人,什麼時候來啊?只有我們幾個接待他們,也不擺儀仗,他們會不會不高興。」

不等趙冠侯說話,毓卿已經搶先開口「你想多了,這幫鐵勒人是來逃難的,如果我們擺開大場面接待,他們倒未必敢來。聲勢太大,鐵勒方面搞不好,會發來照會,要求我們把本國的重要人犯引渡回鐵勒。一旦山東頂不住壓力,他們等於自入虎口。泰西這麼多國家,他們為什麼不去,非要來中國?就是擔心會成為利益交換的犧牲品,又或是被立為傀儡,給人當槍使。現在到咱們山東來,自然要謹慎一些,至少從把柄上,不要讓人抓住什麼,這樣才能住的安生。」

蘇寒芝被她數落一番,笑笑,沒有說話。趙冠侯則問道:「怎麼樣,不會有什麼鐵勒記者突然衝進來,拍幾張照片吧。」

「你放心,沿途的警戒,是我親手布置的,保證不會出問題。我的部下,有六CD在這裡,負責沿途警戒保密,不會壞事。」

趙冠侯微笑道:「不會壞事也未必,至少我一路過來時,就找到三處可以布置上的破綻。不過你別擔心,我已經安排人去彌補了。你剛生完寶慈,還是得養一養,以後,我慢慢教你。」

三人說著話,等著時間,過了約莫二十分鐘,寶順輪自海面發來消息,證明來自遠方的船即將抵達。趙冠侯帶著兩個女人直接來到碼頭附近,時間不長,遠方,兩尊龐然大物,噴吐著黑煙,向著港口靠近。

「它們……比我們的寶順還大!」毓卿一眼看過去,竟是一時有些發獃。

于山東海軍而言,寶順輪已經算是巨無霸一般的存在。吞煤噴煙,巨大的明輪翻江倒海,在山東內河行動,號稱水上龍王。

自從山東海軍有了這樣一艘軍艦之後,海上貿易大為興旺,不少商人都願意走山東海路,而這片海域也被各路海盜頭領列為禁區。那些水上討生活的漢子,寧可餓死,也不會來山東送死。

毓卿也以為,寶順就是當今天下最為先進的輪船,只要有幾艘寶順,山東的海防,就可稱固若金湯。可當她看到來的這兩艘懸掛阿爾比昂旗幟的軍艦之後,生出的第一個想法竟是,如果這兩艘軍艦不懷好意,傾山東所有水師,又能抵擋多長時間?

兩艘小山一樣的巨艦,並沒有做出任何敵意表現,相反,很乖覺的進入煙台炮台的射程之內,以示自己沒有惡意。在這兩艘軍艦之後,則是裝載著逃難者的客輪,龐大的艦隊依次進港。負責接洽的,依舊是米婭。

由她上岸先行溝通,隨即就由小船,將一批又一批的乘客,自船上接到岸上。

先行登陸的,以婦孺為主。一個個身著宮廷曳地長裙,佩戴各樣首飾的貴婦,帶著孩子上岸。在她們身後,則是白髮蒼蒼的老者。雖然在難中,但是全都盡量維持著體面,頭梳的油光鋥亮,衣服筆挺,腰板努力的拔著。

為首的,是個三十里許的貴婦,珠光寶氣,皮膚白皙,一雙水藍色的眼睛,璀璨如同寶石。她走的並不快,神態間也沒有多少慌張,彷彿自己不是在逃亡求庇,而是在聖彼德堡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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