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雲開月明

來援的部隊越來越多,輕裝前進的魯軍,爆發出了驚人的行動力。雖然不少部隊建制並不完整,但是依舊有著不弱的戰鬥力。而其中最為突出者,卻是成軍未久,甚至沒受過系統訓練的羌白復仇連、長安血淚連以及陝西士紳地主們,出資組建的陝西討賊軍。

雖然討賊軍原有的軍事主官,失去利用價值後,不是被捕入獄,就是被擱置閑用,軍官換成了魯軍的人。但是部隊的戰鬥力沒受損失,他們原本的戰鬥力並不高,趙冠侯也沒把他們當成戰兵用。可等聽到是打郭劍,這些人主動要求上戰場,行軍的速度也快的出奇。比起許多魯軍正規部隊,到戰場的時間更早。

郭劍的旗已經倒了,戰場上另一面郭字旗,是郭劍族弟郭懷遠。這些復仇團,認不清兩郭區別,有人高喊一聲「郭劍在那!」隨即這些部隊就像惡狼一般,向著郭字旗所在位置衝去。

郭懷遠亦是綠林悍將,他的部隊一上來被打的有點懵,此時剛剛整頓了隊伍,準備匯合郭劍。不想一支部隊發瘋般向他衝來,兩排子槍竟是沒能攔住衝擊者的腳步。進攻方彷彿是與他有深仇大恨一般,迎著槍彈衝上來,第一排的先鋒隊死傷超過七成。但是第二排立刻就補上位置,等到雙方即將接觸時,鋒線上的步兵這才開火射擊。

這種射擊法,是從魯軍那裡學來的,平時沒機會用。畢竟忍受槍彈射殺,不是這些部隊可以做到的事。但是惟獨面對郭劍,復仇的怒火,超過了對死亡的恐懼,接近之後的彈藥傾瀉,郭懷遠的前鋒頓時就垮了。

兀蘭村的大漢梁牛,高喊著「金童,我給你報仇了!」竟是迎著五把刺刀衝過去,任五把刺刀戳在身上,不退反進,隨手拉燃了圍在腰裡的手榴彈的引信。

「孩他娘,我來了!」

「妹子,哥給你血恨!」

類似這樣的喊聲,在戰場上此起彼伏,這些人幾乎是以同歸於盡的態勢前來衝鋒,而那些討賊軍則大喊著「十畝地,十畝好地!」也同樣勇敢拚命,郭懷遠的部下,還沒見過這種不要命的打法,部隊開始向兩邊退讓,想要避開這些瘋子的鋒芒。但是退讓很快就變成了逃跑,隨即就是潰散。

郭懷遠莫名其妙,沒搞明白自己怎麼輸的,部隊就散了下來,只好帶著旗子,轉身就走。可他剛剛逃到另一路頭領馬凌甫的隊伍里,那些發瘋一樣的步兵跟著就衝上來。

郭懷遠望著衝垮了自己隊伍,直向自己殺來的士兵,下意識的喊道:「我不是郭劍……」

「包庇郭劍的,一樣得死!宰了他,宰了他!」

他只喊了這一句話,就被憤怒的人群所淹沒了。關中的刀客,死在了一群瘋狂的平民手中,殺人者捧著他的腦袋喜極而泣「全家十九口的仇,總算報了!」

這些亡命武裝發揮的作用,超出想像,以高額傷亡為代價,卻把郭劍部隊的隊型全部打亂。郭部本就不善於陣戰,此時就更是無陣可布。零散的抵抗,面對有組織的步兵排槍,結局已經註定。

刺刀與子彈,收割著民軍的生命,潰逃,已經控制不住。本來魯軍到來的部隊,加上淮軍,兵力依舊少於郭軍,可是郭劍本人由於脫離戰場,失去了對戰局的掌控能力。趙冠侯卻往來戰場,集結部隊。

於是戰場的情況逐漸變成,魯軍在大旗的指揮下,組成隊伍,擺起步兵方陣,軍樂手敲起軍鼓,部隊成片的向敵人開槍,衝鋒,開槍,衝鋒。

郭劍部隊連整頓隊伍的時間都沒有,稍微有士兵集結,不是有騎兵衝過來,就是步兵排著隊發起進攻。從郭劍手裡奪取的大炮,轉而為魯軍所用,向郭軍開始發射炮彈。

雖然火炮不多,但是己方炮彈落在了自己頭上,對於士氣的損害異常巨大。各自為戰的郭劍部隊,認定自己已經陷入絕境,開始四散奔逃。那些帶兵的刀客們,也大呼小叫的,吆喝著部下撤退。

這些散兵游勇被突如其來的打擊打亂了建制,主官掌握不住部隊,士兵們開始逃亡,郭劍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恐怕又戰敗了。他心裡不停的慰問著鎮嵩軍八輩祖宗,自己也只能拚命的逃下去。

對於陝西民軍來說,災難只能算剛剛開始,虎嘯林的騎兵、商全的混成旅、乃至於孫新遠的湖北援軍……原本趙冠侯只帶自己的魯軍嫡系來潼關接應,可是孫新遠等部得知消息後,立即命令部隊出發。

兩支部隊來的時機很好,正在郭部大舉潰敗,部隊建制無存之時,兩支部隊先後出現。孫新遠用兵多詐,並不在正面堵截郭部潰兵,而是自側翼發動襲擊,兩陣排槍,加上雪亮的刺刀,被打的潰不成軍的陝軍,就開始成規模的投降。

俘虜、繳獲,這些工作魯軍早已駕輕就熟,不用趙冠侯吩咐。他下了馬,直奔淮軍陣中走去,楊福田迎上來行了個軍禮。趙冠侯的臉陰沉著問道:「傷亡多少?」

「報告大帥,我軍傷亡尚未統計,大概在……一個營左右……」

語言的藝術妙用無窮,一營左右,聽上去不多。可是當趙冠侯的眼睛在部隊身上掃視一圈,就大概猜出,這個數字有多少水分。他冷笑道:「你是光算了死的,傷的一個沒算吧?兩個團!整整兩個團!陣亡弟兄就超過了一個營。他們是跟我打過柔然匪,在宣化城外,打過哥薩克騎兵的好漢。結果在這麼個地方送了命,你說,你該承擔什麼樣的責任?」

「卑職該死!請大帥懲罰!」

楊福田並沒有爭辯什麼,而是立正行了個軍禮,趙冠侯看他身上滿是鮮血狼狽不堪,不知道是他自己受了傷,還是殺了人。吩咐道:「先去找軍醫治療,搶救所有傷員,儘可能降低損失,其他的問題,我回頭再跟你算帳。程月在哪?」

「太太回車廂了。」

趙冠侯走到車廂門口,輕輕咳嗽一聲,隨後,就聽到裡面一陣叮噹做響,還有女人的驚叫聲。等他一步衝進去,卻見車廂底板上,撒了一片的水,一隻搪瓷臉盆摔在了地上。程月正手忙腳亂的收拾,頭上臉上的血跡擦去一部分,但是有一部分還在。衣服剛剛換好,血衣扔在一邊,還沒收拾起來。

「程月,你在幹什麼?這是冷水!你車上連熱水都沒有?」

「沒……有熱水的,就是剛才打仗,沒有了。妾身剛剛在前面打仗,樣子狼狽的很,不能見老爺。所以不管冷水熱水,都要收拾一下……結果老爺進來的太快了。」

她低著頭,不讓趙冠侯看自己的臉,可是男人已經走過去,將她的頭扳起來。她臉上倒是沒受傷,但滿是淚痕,而與她的肩膀一接觸,就能發現她不自禁的露出痛苦表情。趙冠侯問道:「怎麼,受傷了?傷在哪裡?」

「沒……沒事……別……」

話音未落,剛剛穿好的衣服就被解開,隨即就看到一個很是隨便的包紮,以及紅腫的傷口。程月在方才的白刃戰中,肩膀受了一記重擊,骨頭可能也有妨礙。趙冠侯冷著臉道:「這種傷,你還想瞞下來,你是想變殘廢么?我倒是養的起一個殘廢的姨太太,可是愛慈看到自己的娘變成殘廢,又該怎麼想?簡直是胡鬧,等回了縣城,我幫你弄一下。好在我治骨傷點辦法,咱們軍隊里,也有蘇家的正骨丸和膏藥,不至於出大事。但是,你這樣瞞著,要挨罰。」

車廂里不比外頭暖和多少,程月的肌膚暴露在寒冷的空氣里,身體微微顫抖著,淚水又流了出來。

「對不起……老爺,妾身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妾身是想幫你的……沒想到……沒想到會這樣。妾身知道,害死了很多淮軍弟兄,本來,他們是不用死的……」

「知道就好!毓卿有身子,眼看就要生了,不能像以往那樣管事。再者,她的性子,也不是一個當娘的好脾氣。我就指望你帶孩子呢。你倒好,學人家帶兵打仗。我先不說傷亡勝負,我就問你,家裡邊你再走了,孩子誰管?讓一群丫頭帶著么?」

「玉……玉夫人和阿九在……」

「玉美人又不是咱們家的人,她有什麼資格幫著你管教孩子?阿九自己就是個孩子王,讓她們兩個管家……我真不知道,說你點什麼好!」

程月方才在陣前撕殺,身受重傷,神色不變。可此時見丈夫動氣,卻嚇的面如土色,一下子跪在地上「老爺,妾身思慮不周,請老爺責罰。妾身只是……只是想你,也怕你,怕你在戰場上兵少糧絀,不利久戰,又怕你有什麼閃失……妾身更怕,你忘了我……我知道我生不齣兒子,很沒有用,唯一有的,就是這些淮上男兒,可以隨我赴死。在家鄉,我招募了數千子弟兵,到軍營里受訓,帶了這兩千多弟兄來,是想給你打接應。車上,還有糧食和葯……沒想到,遇到埋伏。是我不好,請老爺責罰。」

看著她在地上瑟瑟發抖,不知是寒冷,還是怯懼,趙冠侯卻似被人用刺刀朝心頭狠戳一記。自己在山東起家,靠的是練兵,而練兵的根本,是淮軍。那些淮軍之所以肯追隨自己,沒被其他人拉走,在接受苛刻的訓練時也能堅持下來。固然有著軍餉,前途、福利等方面的考慮,可是淮軍女婿這個身份,才是最重要的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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