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螳螂捕蟬

下了一天的雪,到了晚上仍然未停,雪在地面積的很厚,一腳踩上去,就會陷進去半尺。這樣的天氣,對於行軍者自然是極為不利,可對於埋伏者而言,也是如同地獄一般的折磨。

刀客部隊的紀律普遍鬆懈,井部雖然紀律略好,但也難免交頭接耳,小聲議論。他們在擔心,擔心魯軍不來,更擔心的是,自己主將的身體。

井俠魔少時習武,身體強健。可是火燒長安的消息一傳到華縣,井俠魔竟是吐血數口,身體到現在也沒恢複。其身上雖然穿著皮襖,可是在這樣的天氣里,怕也是不好過。

與郭劍部之前的處境類似,大多數井部士兵同樣穿著單薄的一口鐘,在平時活動著軀體,都難免凍的發抖。一動不動的伏在雪地里,很快身體就被凍的僵硬,不聽使喚。

士兵們忍不住,從伏擊位置站起來,活動著身軀,將帶的燒酒喝上一大口,等到身體有了知覺,再卧回原地。

「郭劍恁娃,把咱司令氣的吐血,咱還要替他打仗,這圖個啥么?」

「別胡說,司令有話,咱就聽就好了,管他圖啥。總歸是總司令比咱有道理,咱得聽他老人家的話。否則,那就是天地不容。」

「是啊……我……冷啊。這幫王八蛋,非要這個天氣出門,凍煞個人了。你說咱都凍成這樣,司令又咋?」

「司令身上好歹有件皮袍,大概好一些吧,只要山東那幫瓜慫來的快些,打完仗就好咧……」

士兵受不了,跳起來,在原地蹦達著,邊跳邊向後看「司令,不知道在做啥?」

「還用說,一定是在念大風歌。每次出戰前,都念這個。大風起兮雲飛揚,聽著就爽利……」身邊的同伴,也跳起來,跟著蹦跳著。與他們一樣,越來越多的士兵,忍不住起身,做著劇烈的運動,努力讓自己的身體變的暖和一點。

伏擊的事,他們乾的多了,可是這種天氣,本就不適合出來打埋伏。雪順著脖子,鑽到身體里,彷彿一記狠毒的冰刀戳在身上,從頭冷到腳趾,人幾乎都要僵住。

步槍幾乎和手凍在一處,從嘴裡呵出的,居然都是涼氣,想要用身體暖手,可是身上凍的發紫,也提供不了多少熱量。

山頭的指揮所。井俠魔的咳嗽聲,也在這風雪夜裡,一聲高過一聲。

他的警衛是其本家侄子,小聲道:「叔,這不得成,人這麼凍下去,都要凍壞了。魯軍這種天氣,還會行軍?」

「一定會。魯軍慣能打苦戰惡戰,咳……當初劉家台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雪,他們從德州連夜行軍,一天一夜突擊到劉家台,打了飛虎團一個措手不及。我得到的情報,是跟我有十年交情的老朋友送來的,不會有錯。他是想叫我避一避,躲開大軍的鋒頭,沒有必要騙我。說不定他老哥自己,就在隊伍里。待會打起來,刀槍無眼,就只好各安天命。說來,還是我對不起他。」

「可是……可是弟兄們這樣子,不是都被人看去了?」

「沒法子,天氣冷的出奇,這是老天跟咱做對,只能讓他們動動,否則不用打,自己就凍僵了。還是沒有棉衣啊,若是有棉衣……」

井俠魔部經濟情況不好,部隊冬衣緊張,又把有限的棉衣集中給了敢死隊,即使警衛隊,身上也是穿著單衣。他們與擔任伏擊任務的士兵一樣,也只能靠劇烈的活動,來溫暖自己的身體。

這處山包不大,警衛排自山頭到山腳,都安排了人,只是距離極遠。

兩名守衛山腰的士兵,凍的實在沒辦法,把所有的酒一口氣喝了下去還是抵不住寒意,只能學著自己的袍澤,不停的跳躍,跑動。

兩人在這寒冷的雪夜,想起了家人,想起了自己的家鄉,那個貧瘠的山村。所產的糧食,喂不飽種田的人,更交不起官府的稅。災荒每年都有,賦稅一年比一年多。原本想著,落下了黃龍旗,就是好世界,可是黃龍旗雖然落下去,賦稅卻有增無減,反而更為嚴苛。

叫的出,叫不出的捐稅,壓的兩個伺候莊稼的好手喘不過氣,扶犁活不下去的時候,就只能拿刀,給自己闖條活路。可是拿刀的日子,也不好受。若是在家裡,不管多難,這樣的天氣,自己也該是蜷縮在破被子里,點上一堆火,讓自己暖和一下。

如果眼前有一堆火,那該多好。火苗能驅散寒冷,能讓自己暖和,四肢不至於這麼僵,腦袋也不至於那麼沉。呼吸……呼吸都變的困難了,胸口變的好疼。都怪這該死的天氣,都怪這魯軍……火,有一團火,該多好……暖和,暖和一下……

兩人這麼想著,彷彿真的來到火堆旁邊,火焰給他們帶來溫暖,讓他們忍不住,閉上眼睛,陷入永眠……

風雪大作中,井俠魔一方的目力也大受影響,況且伏擊之中不能舉燈火,所有人都只能靠目光搜索。

警衛兵大部分都看著前方,與自己的袍澤一樣,關心著魯軍幾時才能到達伏擊圈。少數人警戒著山下,但也是心不在焉。魯軍是外來人,這小山頭地處偏僻,他們怎麼可能到的了。

忽然,有人影從山下蹣跚而上,看穿戴也是一口鐘,這是自己的弟兄,衛兵倒沒有太過緊張,只是按條例舉起步槍喝道:「口令?」

「魯軍!」

回應的,是一聲槍響。舉槍的衛士身形搖晃一下,隨即向下倒去。倒下的時候,眼睛怒張著,依舊充滿了疑惑,一個魯軍,怎麼敢來送死。山下的弟兄,又是幹什麼吃的?

槍聲驚動了寂靜的夜,其他衛兵這時已經忘了寒冷,紛紛舉起步槍,瞄向開槍之人。可這聲槍響如同一個信號,四面把方,無數身影忽然出現。他們與井部敢死隊一樣,也是外穿羊皮襖,依靠偽裝色隱蔽。所不同的是,他們並沒有選擇埋伏在某個位置,而是偽裝前進,直到這時才突然出擊。

沒有喊殺,也沒有多餘的對話,只是單純的殺戮。進攻者一水持左輪手槍,竟都是百發百中的神槍手,在惡劣的天氣里開槍,依舊保持著良好的命中率。幾排彈雨掃過,警衛排已經傷亡過半。

井俠魔的侄子井虎,拚命用身體擋著叔父,大喊道:「叔,恁快走!您在,軍就在!快走!」

進攻者的推進異常迅速,警衛排已經徹底被打的崩潰,但是靠著對主官的忠誠,依舊拚死反抗,沒有人投降,也沒有人逃跑。警衛兵忍著傷,拚命的爬向一個柴草垛,想要點火報警。可是他剛剛來到柴草垛旁,一股巨力從身後襲來,將他撞的向前跌扑。手槍頂在了他的後腦上,隨後就是一聲槍響。

殺人者解決了這名警衛,看了看柴草垛「不就是想要報信么,我幫你點!」

事實上,即使沒有點火為號,在寂靜的晚上,這樣密集的槍聲,也足以驚動井部伏擊部隊。王振武驚叫道:「不好,司令部!敢死隊,給我來!」

敢死隊員離開預定位置,向著山包下拚命的衝過去,隱蔽已經沒有意義,相反,他們舉起了燈籠照明,同時也是對進攻者的警告。等他們趕到時,井俠魔正被三名警衛攙扶著退下來,山包上的槍聲已經變的稀疏,顯然警衛排差不多都報銷了。

「殺回去!快殺回去!」井俠魔並沒中彈,一見援兵到來,立刻指揮部隊轉向山頭。這時,那小山丘已經化為火海,進攻者不但點燃了柴草垛,還將燃燒的柴草四下丟棄,把井俠魔的臨時指揮部也全部燒毀。至於這些襲擊者本身,卻如同幽靈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

「追!」王振武大喝一聲,帶著敢死隊向山下衝去。這些關中刀客身手敏捷,在雪夜之中,只穿著草鞋,腳板凍的生疼發僵,卻依舊健步如飛。攻擊者逃的很快,但是刀客追的也並不慢,追逐的遊戲,持續了大概幾分鐘,前鋒就已經有了接觸。

與所想像的不同,攻擊者逃跑,卻並不意味著怯戰,追擊也不是簡單的追殺。敢死隊的前鋒,以為自己將能替死去袍澤報仇,將行兇者一網打盡時,卻發現自己也成了獵物的一部分。

槍彈,從四面八方打來,密集如同雨點。這些羊皮襖並不能抵禦槍彈,位於第一排的關中豪傑,在槍聲響過之後,便長眠於這無邊的雪夜。進攻者的人數似乎不少,留守後路的哨兵顯然也被摸掉了,所以對於這麼一支部隊的調動,井部竟是一無所知。

王振武也覺得一陣氣餒,大喝著親自帶兵又衝上去,這些敢死隊都已經做好犧牲準備,提著刀向前,頂著子彈衝鋒。敵人的火力很猛,排槍的密集程度,在關中的戰場上還從未見過。敢死隊連沖兩次,都是只衝到敵人身前,就被打了回來。這些人不但槍彈打的快,肉搏拼刺也不遜色,敢死隊竟是占不到便宜。

情況似乎不大對頭。王振武發覺,自己面對的,大概不是一支小規模的偷襲隊伍,而是成建制的人馬。單純靠敢死隊拼殺已經不是辦法,急忙又調動了一支部隊上來增援,想要迂迴到這些伏擊者的側翼攻擊。可是迂迴部隊只行動到一半,兜頭,也是一頓排槍打過來,這一路,竟然也有兵。

井俠魔這下也有點疑惑,這兩下的戰場上,自己投入的部隊已經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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