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 軍法

走出這個攤位不久,漢娜就停住了腳步,在離這個小酒館不遠的地方,一個衣服襤褸的小女孩,蹲在地上一動不動。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攤子,鼻子拚命的抽動。

漢娜不解的走過去,那小女孩卻很怕生,立刻撒腿就跑,可是沒跑兩步,自己就摔了個跟頭。

「不用害怕,我們不是壞人,你需要幫助么?」漢娜扶起了小女孩,小女孩很瘦,胳膊彷彿是柴棒,硬的胳手。臉上手上,全都是泥,連五官都看不出來。只是一雙皂白分明的大眼睛烏溜溜打轉,頗為討人喜歡。

「她就是餓了!本來就窮,她爹昨天貪圖縣裡給的賞,舉個旗子去歡迎隊伍,想著掙二十個子一個饃的人工錢。誰知道,只給自己掙回一張蘆席來,她就更沒人管了。再來兩天,就該喂狗了。」

說話的,是一個倚在路邊土牆上的女子,身上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襖裙,臉上塗著很厚的脂粉。看看趙冠侯一身穿戴,眼睛就是一亮,但隨即又低下頭去。

「你帶著洋妞呢,不是我的客,趕緊著走吧。街面上這樣的孩子多了去了,你們問不過來。像你們這樣的有錢人,就該找個大館子吃全羊大菜,我們有我們的活法,你們有你們的,個人有個人的命數,誰也怨恨不得。」

漢娜看看這女人,她不傻,自然看的出,這女人是做什麼營生的。她自口袋裡摸出兩張鈔票遞給那女人「你去給她買食物,剩下的都歸你。」

女人卻搖搖頭「這玩意,現在沒人要,有袁大頭么?龍洋也行,只要是銀的就可以。」

趙冠侯從身上拿了幾塊銀元,女人接過錢,高興的朝那小酒館跑去。漢娜則很是不舍的看著那個小姑娘,趙冠侯卻一拉她「算了,你救不過來。就像這婦人說的,街面上,這樣的孩子太多了。」

「戰爭,必須早點結束!」漢娜咬著銀牙道:「陝西正在發生人道主義災難,各方交戰勢力,應該儘快結束戰爭恢複談判,展開救援工作。繼續戰鬥下去,就是對平民的不負責任。」

「事情不好辦。我這裡好說,可是白狼和救國君,怕是不會聽你的,或者說各國都很難干涉他們。那幫刀客,就是群混不論,其實本地的省軍也沒好到哪去。馮煥章說,他們臨陣倒戈,可見平日就和刀客有勾結。官匪一家,不管打不打仗,老百姓日子都不會太舒坦的。」

兩人又向前走了幾步,漢娜道:「我在柏林的時候,每天想的,就是和你像現在這樣,漫步在林陰上,享受著午後的陽光,再一起騎馬,一起狩獵。在屬於我們的城堡里,舉辦茶會。」

「現在,你的願望都可以實現,只要你變通一下。」趙冠侯的手握的更緊了「我的小天使,你知道,我做不到放棄她們。那樣對她們也不公平,但是我可以保證,不會讓你受到冷落……」

「對不起……我想,我無法說服我自己。這無關於家族榮譽,或是其他什麼東西,只單純,無法說服我自己。」漢娜搖搖頭,但隨即,就主動在趙冠侯臉上印上了自己的唇瓣。

「我們像現在這樣不好么?我們可以約會,談戀愛,只是不結婚。我可以終生不婚,也可以像赫德一樣,放棄本國國籍,在山東生活。也許在未來的某個時間,我會接受你的建議,但不是現在。」

遠方的哀樂,又順著風飄了過來,她聳聳肩膀「在這種環境里,談情說愛同樣是件不合時宜的事。這裡沒有了治安官,你就該承擔起這份責任,給這座城市帶來秩序和溫飽,然後我們再談私人的話題。」

「你比我更像一個治安官,我現在懷疑,你真的是天使了。他們跟你毫無關係。」

兩人說著話轉回方向,又來到那小酒館附近。卻見小女孩依舊瞪大眼睛看著小酒館,聞著順風飄來的羊肉湯的味道。漢娜勃然道:「騙子!那個女人是個騙子,她居然敢欺騙我,我要讓她付出代價。」

小女孩被她的憤怒嚇了一大跳,她聽不懂普魯士語,自然不知道漢娜說什麼,但可以感覺到她很生氣。想用小手去拉漢娜的衣服,可是即將接觸的一剎那,又縮了回來,改為跪在地上磕頭。

「救救嬸子,救救嬸子。」她終於說話了,反覆只說四個字,用手指著身後的一條小巷子。

趙冠侯朝巷子走了幾步,就能聽到,順著風飄來的男子的笑聲和女子的哭喊聲。那種聲音,很容易辨別到底發生了什麼,漢娜這時也跟過來,隨即臉色變的陰沉起來。「這就是你的部隊?」

「不,這不是我的部隊。他們的軍裝上沒有武裝帶,樣子也比魯軍的難看的多。這是四省援軍的人。」

兩個士兵一邊笑著,一邊提著褲腰帶從巷子里走出來,看到兩人先一愣,隨即繼續笑著朝前走,邊走邊道:「那娘們還真不錯,明天去別處轉轉……」

「站住!」

趙冠侯攔住兩人去路「報出你們自己長官的名字!」

兩人愣了愣,打量著趙冠侯「我……我們是魯軍,第五師……」

「第五師的軍裝是你們這倒霉德行么?一口江西話,當我聽不出么?你們是陸軍第六師的!團長是齊斜眼對吧?」

兩個兵更加發傻「你……你知道還問?你誰啊,我們沒招你吧。」

「你們在巷子里做了什麼?」

「不是,我們做什麼,跟您沒什麼關係啊。您又不是憲兵營,就算是憲兵,也管不著這事。那裡面是個表子知道么!表子!當兵的票表子,大帥也不會降罪,您就別管這事了,帶著您的洋女人該怎麼玩怎麼玩,我們有我們的樂子,您有您的,咱兩不相犯。」

兩人說著話,行了個禮,側身向前走,腳步不自覺的加快了一些。可是剛走兩步,其中一人就覺得腿上挨了一記重擊,站立不住,一下子摔在地上。不等他站起來,一隻腳已經踩在他的背上,隨後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來「我不是憲兵,但是我就是要管這件事,你,被捕了!」

另一名士兵不想同伴遇襲,趕忙摘下步槍,可是槍只摘到一半,冷風襲來,耳門處勁風猛至,眼前一黑,人也倒在地上。「摘槍速度太慢了,肉搏訓練不合格!一看就不是老北洋,訓練水平太低!」

巷子里,又有幾名士兵走出來,見到這裡打架,立刻朝這邊跑,邊跑邊摘下槍,可是剛跑到巷口,一群人已經幽靈般的出現在四周,手中皆持左輪短槍,對他們形成包圍。

伏擊者的首領是個滿臉鬍子的大漢,用手一擺「你們簡直無法無天,全都給我捆起來。」

士兵中一人急道:「我是齊英齊團長的表弟,你們不要亂來,咱都是弟兄,有話好商量。要錢要東西,慢慢說,別動手。」

「齊斜眼的表弟?就算他爸爸也不成!想要行刺大帥,罪不容誅,給我捆起來!」

伏擊者的身手,遠比被伏擊者高明的多,何況都以手槍遙指,讓別伏者不敢妄動。片刻之間,皆以就縛,另外有人則衝到裡面,把還排隊等著的幾個士兵也全都拖了出來。

這些士兵混身酒氣,一聞就知道喝了不少,被捉之後,還在拚命掙扎著大喊「放開我們!憑什麼抓我們!我們給錢了,不是強來的!」

漢娜衝進巷子里,不多時,用外衣裹著一個女人,從裡面走出來,那女人走路已經不大利落,得扶著牆壁,披頭散髮,樣子狼狽的很。仔細看去,正是方才拿著錢,跑向小酒館的女人。漢娜走到巷子口,猛的沖向那些被綁的士兵,一頓耳光劈頭抽了過去。

「十幾個男人,一個女人!這些野獸,殺人犯!」漢娜一邊咒罵著,一邊用力的毆打。她的力氣很大,一巴掌下去,當兵的嘴角就流了血,一路嘴巴抽過去,打的這些人全都麵皮青紫,口鼻流血。

趙冠侯看著這些人,冷聲道:「你們在江西怎麼做,是歸你們長官管的事,在我手下怎麼做,歸我管,江西的規矩不通用。我進城時下過命令,不許騷擾百姓,不許間因民女,犯律者,殺無赦!」

「大帥,我們錯了!我們不認識大帥,冒犯您,大帥恩典!」齊英的表弟,跪在地上,大聲的討饒「大帥,我們沒敢找民女,那是個出來賣的!她就是干這個的,我們給錢了。」

那名紀女哆嗦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漢娜走上前,絲毫不嫌棄,將她抱在懷裡,小聲的問著,一會轉過頭來,冷聲道:「沒錯,你們是給錢了,可是她明確拒絕了你們這麼多人。她只同意接待一個客人,你們一樣是違背了她的意願。」

趙冠侯朝霍虯做了個手勢「帶走!」

女孩和紀女,都被帶到了縣公署,和趙儻在河南送的那些一次性被褥住在一起。女孩洗了個澡,又吃了頓飽飯,雖然面黃肌瘦,卻也算可愛。蘇寒芝道:「我想,讓她和咱家的姑娘做個伴。咱家幾個孩子沒有什麼玩伴,就只能自己玩,等回了山東,就讓她和大家一起玩。」

「一切都聽姐的,你怎麼說怎麼是,既然要帶到家裡,那還是給她取個名字吧。」

蘇寒芝笑道:「她自己取了。叫福滿,說是要給咱家帶來福氣,報答咱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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