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點將

「想當初,孫帝象干葛明的時候,很是有一些笑話的。比如我們繳獲過他的電報,上面只有幾個泰西字母,不是A就是B要不就是E。你山東自製那次,他發的電報就是四個E。開始沒人知道是什麼意思,後來才搞清楚,是他和南潯巨賈張靖江定的暗號。要款只打字母,不立文字。A是一萬,B是兩萬,以此類推,E就是五萬。當時看著,是一個笑話,可是現在想想,卻也能體諒他的難處。兩手空空,以三五知己而敵一國,實在是非常人所能及。這出新安天會,拿他比妖猴,倒是把它比小了。」

局勢敗壞的速度,出人意料的快,袁慰亭也不曾想到,自己的運氣居然差到這種地步。不單是白狼軍沒能在荊紫關擋住,陝西也出了問題。兩支人馬遙相呼應,竟有成事的趨勢。

如今北方缺乏精兵,面對這些巨匪,既沒有足夠多的正規軍剿滅,也沒有足夠多的軍餉支付開支。大選在際,熊希齡的組閣計畫,遭到國會的強烈抵制,理由就是白狼匪部依舊猖獗,陝西又起兵災,此時召開國會,不合時宜。

袁慰亭再想過一個愉快的生日,已經是很難的事,只能提前把新安天會草草看了一遍,算是走了過場。他與趙冠侯兩人,在萬字迴廊踱著步,語氣也沒了以往大總統那種深藏不露,恩威難測的氣魄。

「曾經,我以為孫帝象不配與我相比,可如今看來,我反倒不如他。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他兩手空空時,可以靠隻言片語,就從張大象那裡募集經費。我如今身為一國總統,卻被軍餉問題所困繞,實在是慚愧。」

「我的處境,或者說這個國家的處境,你也都明白了。表面上看,我們勝利了,可是實際上,卻等於是背了個大包袱。從金國一直到現在,幾十年的包袱,一下子讓我背起來,還要做的比大金好,這實在是強人所難。可是做的不比大金好,老百姓又不肯買帳。孫帝象當初乾的最蠢的事,就是以武力妄圖北伐。就他手裡那幾條破槍,又怎麼是我的對手?可他若是直接退出國會,改為在野黨,只盯著我的錯處看,我每做錯一件事,他就出來打一棍子,我現在怕是早就被他打死了。大總統這個位子,就是個火坑,我現在倒是有些後悔了,還不如把總統位子交給孫帝象來坐,或許,他比我合適吧。」

袁慰亭的語氣里,很有幾分悲涼之意。趙冠侯在旁只好開解著。

「這麼大一個國家,一個省一天只出一件壞事,擺在大總統面前的,就都是壞事了。卑職治山東時,也是如此,位子越高,操心的事情越多,高興的事,也就越少。眼下的情形看,叛軍雖然很囂張,但是終究是癬疥,不成氣候。一群烏合之眾,只要給他們來幾下狠的,包準打他們個捲簾大散。」

袁慰亭搖頭道:「我最擔心的是,他們席捲關中之後,攻取四川,與雲貴的蔡鋒合成一線,則西南,就不復為我們所有了。自葛明以來,葛明軍的都督,多以本省人任本省都督為潮流,蔡鋒是湖南人,在雲南當都督,下面人未必肯服氣。但是他為人很好,才具也出色,手下很有批人願意為他出死力,一時之間,位置不會動搖。他奉行的大雲南主義,也很合雲南本土派的利益,其志向,一直是攻取四川,控制整個西南。這次我要他進京,就是給雲南地方派系一個驅逐蔡鋒的機會,如果地方上不支持他,他這個都督就當不下去。可是,如果這些賊寇進入四川,蔡鋒等於多了十幾萬部隊,雲南的局勢就完全不同了。」

蔡鋒有可能進京,前提是建立在鍾央還有權威的基礎上。如果真箇連四川都丟了,蔡鋒完全可以據地稱王,不再接受袁氏遙制。這遠比白狼所部或是郭劍的危害更大。

「原本是打算過了這個生日,點你的將,可是現在怕是等不及了。自古以來,皇帝不差餓兵,何況這是以孤軍敵十數萬眾,更應該有重金厚幣為酬。可惜,我現在兩手空空,就算是想酬勞,也拿不出多少像樣的東西。」

袁慰亭自嘲的一笑「金室的寶器還是有一些,可是你當初蒙孝欽厚恩,賞賜極重,家中藏珍不計其數。十格格手裡,還有孝欽的珍寶匣子,一般的寶物,你又怎麼看的上眼?我跟燕蓀(梁士詒字)商議過,他大概可以為你提供九百萬軍餉,但是其中現鈔票只有一半,剩下的一半是公債。」

趙冠侯道:「有公債也可以,不知道是否足額發售?」

「這是九一國債,票面九折,十年歸本,十年返利,利息給的高,足足一分二,在商人之中,還是能籌出一筆款項的。我也知道,這點軍餉,實在拿不出手。但是這只是前路,燕蓀已經和各國銀行團去談貸款的事,第二、第三批貸款,會儘快談妥,軍費不會成問題。至於權柄上……這就有點難了。」

袁慰亭說到權力,又不由懷念起前金時代,那時剿賊,只要一道聖旨,越省殺敵,尋常之事。加上欽賜寶刀寶劍,全套儀仗,各省地方官,全都要受節制。這次的剿匪總指揮是袁慰亭自任,趙冠侯只能擔任前線襄辦,權柄上,大為不足,能否壓制住各省督軍,頗為可慮。

再者,西南數省,也不能算做北洋勢力範圍之內,說不定白狼軍入境,反倒比北洋軍更受歡迎。既要剿匪,又要敵民,這就要大費一番氣力,很有些兇險。

另外一者,就是兵力問題。這次剿滅白狼,固然要動用山東本土部隊,但是從陸軍部,也要派兵。河南的兵已經不堪用,自是指望不上。袁慰亭總統大選在即,卻也需要部隊維持地面,彈壓秩序,順帶給羅漢們提醒,白狼遠在天邊,軍警近在眼前,選不出合適如來,當與刀斧為伍。能給趙冠侯派出的援兵,並不算多。

袁慰亭想的辦法,就是向南方各省調兵,命令江西、安徽、湖南、湖北四省,出動步兵三團,炮兵、騎兵、輜重兵合計一團,組成一個加強旅,加上京城出動一個混成旅,形成兩個師的兵力,隨同趙冠侯作戰。

這種拼湊部隊的戰鬥力很有些可疑,袁慰亭自己,也是知兵之人,頗覺得有些對不住。自古來派兵點將,既不能保證軍餉,又不能保障部隊,甚至連軍火,都不能保證充分,這樣的軍令,一般人誰又肯接。

趙冠侯越是不表態,袁慰亭越覺得不合適,思考一陣道:「晚上,叫上你的兩個姨太太,來居任堂吃個家宴,算給你餞行。」

簡森與陳冷荷,也知道自己丈夫又要出征的事,之前被白狼軍所抓的傳教士,盡數被殺,屍體已經尋到。自飛虎團事件後,國內各方勢力對於洋人向來視為禁區,即使兩下交戰,也必須保證洋人性命。

乃至普通傳教士,也有資格擔任信使,為交戰雙方調停。張員部殺了四個普通扶桑人,張員自己就要去給扶桑領事鄭重道歉,集中殺戮神職人員事件,犯了洋人大忌。

各國報紙,都開始對白狼所部口誅筆伐,輿論倒白趨勢很明顯。陳冷荷自報紙上看到文字以及部分照片,對於白狼軍深惡痛絕。於趙冠侯出師討伐,視為弔民伐罪,極為支持,簡森更不必說,任何阻撓她在中國發財的勢力,皆欲除之而後快。

兩個女財神,已經有了成議「我和簡森夫人,會為你籌備一筆軍餉。即使陸軍部一分錢不撥,你也不會挨餓。軍火問題,你自己說有辦法,我們先不談。簡森也和禮和洋行談了一筆生意,向他們訂購武器。由於傳教士事件,洋行方面對於武器生意很配合,很快就會有軍火運來。可是,為了袁慰亭打仗,什麼卻都要我們自己出,這太虧本了。打仗可以,但是好處一定得要。」

陳冷荷在花園裡挽著趙冠侯的胳膊散步,順帶說著她的想法「河南是袁氏故鄉,關係太複雜,我們暫時不介入。如果進入四川或是陝西作戰的話,我們應該為自己謀取一部分利益,擴展我們的市場。」

「這幾個省都是窮省,咱們在那擴展業務,就像是和乞丐做生意,不會有多少贏利,最多就是打開市場而已。陝西那地方更亂,從前金時代,就有亂賊叛軍,殺的天昏地暗。後來我宰了董五星,當地沒了強人,秩序就更為更壞,你不要去那裡。大總統是個明白人,不會一直讓我吃虧,肯定會有補償。梁財神的那些公債,我就交給正元和華比發行。由於是幫辦軍需,所以不用先付款,直接拿債券。四百五十萬的公債,我們按七百萬支。梁財神要是敢不給,就別怪我不給他面子。」

陳冷荷撲哧一笑「你這鬼花樣就是多,我早就該想到,你是不會做虧本生意的。」

「我是不和外人做虧本生意,跟自己人,就另說了。尤其是我的好太太,怎麼能讓她吃虧呢?」

陳冷荷白了他一眼「就是嘴巴甜,說,在那個小阿鳳身上,有沒有做怪?我怎麼聽說,大總統想著把她贖出來,送給你,算個禮物?」

「我已經決絕了啊,我跟她真的沒什麼,連去八大胡同,都是兩位兄長拉我去的。」

陳冷荷卻不依不饒「那還有!這次去西北打仗,簡森以觀察員身份同行,翠玉當你的機要秘書,連那個錦姨娘,都去幫辦糧台,為什麼不邀請我?」

「西北寒苦,我可不忍心讓自己的貼心人去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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