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回魂

對於這個扶桑人為什麼出現在這裡,善耆與濮偉都沒有想出合理的解釋,支吾半天,場面很是尷尬。還是石井三郎開口道:「奉安大典,需要的經費數字很大,貴國正府一時也籌備不出那麼多的現款,至於朝廷的內帑……也拿不出來。二位王爺,以個人的產業為抵押,向八幡制鐵貸一筆款,我們正在談貸款的事。」

「哦,原來是這樣。二位王爺果然是忠臣,拿自己的家產,為太后辦喪事,令人敬服。不知道,現在款還差多少,若是冠侯力之所及,必不推辭。」

「籌備的差不多了,事情已經談妥,冠侯就不必操心了。」善耆此時才算是反應過來,連忙分說著,石井則眉眼通挑,鞠躬告辭,不再久留。

等他離開,濮偉尷尬的一笑「我和紹軒商量好了,他一定是得來,我這給他預備了一個上好的鼻煙壺,送他玩賞的,所以一聽說來了武官,就以為是他。沒想到是冠侯你來了,乾脆,這鼻煙壺歸你。」

「君子不掠人之美,這我可不敢收,王爺您自己留好,等回頭見到紹軒的時候,您當面送他就是。」

善耆與趙冠侯一起辦過警務,關係比濮偉來的親厚,加上他與承振同是宗室名票,私交甚好。此時忙接過話頭,問起幾時到京,住在哪裡之類的閑話。隨即又說起蘇北那一案,善耆道:「聽說康南海師徒,陰了你一下子!梁任公現在回國了,大總統新組內閣,要用他當閣臣,所以對他的奏的本,就格外看重。他參了你一本,你肯定好受不了。這就是共合了,要是放在當初,巡撫叫代天巡狩,賞用王命旗牌,就算是朝廷命官,請出王命旗牌,也可以斬得,殺幾個士紳又有何大礙?想想毓佐臣,他治山東的時候殺了多少人,又有人說他什麼了?」

「他還有遏必隆刀呢!」濮偉雖然話少,可此時忍不住道:「那是什麼樣的權柄?先斬後奏!當年皇親國戚都斬過,一個致仕翰林,斬了也就斬了。為這個治督撫的罪,這是沒有的話。可惜啊,現在辦了共合了,老物件老規矩的,都沒用了,這王法,都得跟著變了。」

正說著話,先有人喊了聲回事,隨後門帘掀動,一個戴頂戴插藍翎的人走進來,給幾人磕頭「奴才給幾位爺請安」

善耆連忙起身「大總管,你這是鬧的哪一出?現在都共合了,不興這一套了,趕緊起來。」

來人正是與趙冠侯換貼結拜的手足小德張,他是追隨隆玉發跡的,可惜好景不長,先是皇室退位,隨後隆玉又去世,他的靠山頓失,在宮內當差已經沒了意思,索性乞休出宮。

等到奉安大典一完,他就準備起程奔青島,去找一直被趙冠侯安置照顧的凝珠。不過這最後一程,他無論如何也要送。他一來,氣氛就融洽了不少,兩人是結拜弟兄,說話比較隨意,方才的尷尬,也就化為無形。

說了一陣閑話,小德張尋個由頭,把趙冠侯請到外頭,先問起凝珠在青島的情形,後又說起隆玉的去世。

「她純粹是給氣死的。萬壽那天,梁士詒進紫禁城祝壽,他算個什麼東西!想當初,他見到太后,得乖乖跪下磕頭。可是這回,他是按著外國使節覲見的規矩見駕,不肯跪,只脫帽鞠躬致敬,臨走,還要走宮裡好幾樣東西。在京的宗室本就不多,又擔心招惹非議,太后過生日,祝賀之人寥寥無幾。你想一想,一個之前母儀天下的太后,能不能受的了。亡國君臣,這口氣怎麼咽的下,生生把個人給氣走了。」

「這話也不必說了,總是時事如此,人力難挽。想想當年大金滅宋時的情景,共合對太后,也算是優容了。」

「這話沒差錯。我也承認,對待亡國之君,這是仁至義盡。可是,這也犯不上感謝,猴頭這不是行善,是給自己留後路呢。」

猴頭代表的是袁慰亭,自姓而稱號,起為隱語。據說出典自王湘奇,具體真相,已經無從得知,不過京里叫的很起勁。尤其是一干前金遺老,格外愛用這個稱呼,來指代袁慰亭。

對於這種留後路的說法,趙冠侯倒不否認,「不管是不是留後路,總歸,現在的情形,已經算是不壞了。每年有四百萬歲費,又有保護,不至於挨餓,更不至於有生命危險,這不是很好么。」

「歲費啊,第一年的是如數按時撥發,今年就很有些問題,說是國用不足,要拖延,搞不好還要用國債抵扣。宮裡這麼多人,國債哪能頂用啊。好在是我不在宮裡當差了,要不然,非得急死不可。其實你說說,這共合有什麼好的?太后活著的時候就說過,要是袁慰亭能夠輔佐幼主登基,將來封他個官,讓他代代享受富貴,不比當個總統要好?」

趙冠侯一笑「哥哥,這事你是明白人,不用兄弟多說,事情進容易,退難。你現在說恢複帝制,下面的人是不是答應,也是個很大的問題。」

「只要猴頭肯辦,下面就沒有不答應的道理。我現在住在東交民巷,對洋人的消息也有所了解。聽說花旗國在打內戰,各自找朋友幫忙,泰西各國都被牽連進去。他們這麼一鬧騰,這邊沒人管,扶桑人又支持咱們恢複帝制。有這麼個強國幫襯,想要恢複舊日衣冠,不就是一句話的事?」

「扶桑人支持恢複帝制,有這話?哪張報紙上有?」

小德張看看四下,拉著趙冠侯到個角落裡,才小聲道:「這話,知道的人很有限。就是裡面的人,也沒幾個知道的。肅王和恭王,跟我都算有點交情,再說這事要辦,也離不開我,才跟我交過底。他們在扶桑認識了一個朋友,很闊。據說是盛杏蓀當初的至交,叫做大倉喜八郎,是扶桑很有名的財閥。彷彿是當年,呂不韋那樣的人物。他在扶桑,軍政兩界都有很多朋友,願意代為說項,據說活動的成效很大,不少扶桑人支持,我國應該恢複帝制。再說扶桑也是帝制國家,我們恢複帝制,就與他們政體一樣,兩下里辦交涉也很方便。要我看,將來咱們中國辦洋務,還是得靠扶桑人。花旗國也好,阿爾比昂也好,這回都靠不住了。」

趙冠侯笑道:「如果這事是真的,那大哥你又可以回宮當差,接著當你大總管了。」

「大總管倒沒什麼,主要是可以不受氣。現在猴頭那鬧的不成話,每天吃飯前連吹帶打,鳴炮放槍,是當年督撫疆臣里,極跋扈的人才搞的排場。又沒事到宮裡去借東西,只借不還。說是不搶,跟搶也差不多。等將來萬歲親了政,總得給他個好看!冠侯,論公,你是大金封的侯爺;論私,你是完顏家的女婿。現在北方沒兵,區區一個白狼就鬧的猴頭雞犬不寧,如果你能夠帶兵勤王,一準成功。到時候輔佐幼主登基,什麼醇王什麼恭王,都得靠邊站。將來第一輔政大臣的位置,就是你的。你就是攝政!」

他拋出了一枚極有力的誘餌「你現在,被幾個孔教會的就折騰的胡說八道。要是恢複了帝制,那幫人你下一道公事,抓起來就可以殺。軍需器械,還有扶桑人供給,這是現成的大功,錯過這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軍需器械,扶桑人也願意提供?」

「那是,大倉都談好了,聽說有幾十輛大車的軍火,只要拿到手。就猴頭手下那點人,歸了包堆,也不夠你打的。他現在,正在四處借錢,說是準備籌建一支模範軍。你想一想,原本他有北洋,還要模範軍幹什麼。這是預備著,對你們這些老部下動手。只要他的模範軍一練成,你們誰都沒好果子吃。」

趙冠侯笑而不語,敷衍了一番,既沒表示同意,也沒表示反對。但是所表達出來的動搖,讓小德張很是歡喜,認定趙冠侯被自己說動了心。湊近了小聲道:「挽狂瀾於際倒,恢複祖宗基業,這個大功,無人可比。將來,就算是你想要那個位置,也一樣有話可說。到了那時候,不管是格格也好,還是哪一府的千金小姐也好,只要你看著順眼,一道聖旨,立刻就得拿轎子抬進宮來,誰敢說個不字,立刻就殺。那才是威風,比你現在當個什麼督軍,可要強的多了。」

與他談完話,時間已經過了四點鐘,方家園來往的客人很多,既有前金遺老,也有共合新貴。乃至一部分國會議員,大學堂的學生,也都前來治喪。

這時候京師大學堂的學生,主流都是地方上的舉人、秀才。身上有功名的,到新學裡鍍金,再謀求出仕。因此年紀大多三十以上,身後還帶有聽差,捧著煙袋、暖水壺等物。自己則袍褂在身,留著鬍鬚,見面磕頭行禮,與舊日並無區別。

與這干舉人、秀才大學生沒有什麼共同語言,敷衍幾句,趙冠侯都覺得頭疼。如果是些纏三寸金蓮的小娘子,即使彼此語言乏味,總是有些有意思的事可做。可對著這麼多無味的男人,時間就變的難熬起來。

等到五點剛過,方家園外面忽然來了一輛馬車,執鞭之人到門上通報,不多時就有門子進來找趙冠侯。原來,這馬車是賽金花派來,請他到東交民巷一敘的。

賽金花回京,是在一個多月以前,趙冠侯在蘇北殺人分地,她就到京里,為趙冠侯打探消息,外加尋求助力。她之前因為橡皮股票的事,算是栽過一個跟頭,可是現在,京里有一批山東議員支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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