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殭屍

若是在外人面前,袁慰亭多少還會隱藏心跡,耍一些奸雄手段。可是趙冠侯方才的表態,以及在沈金英面前的抱怨,讓他對趙冠侯充分放心,認定其格局只一省之才,也就敞開心胸,開門見山。

趙冠侯在山東恢複省議會之後,請了鄒敬澤回來做議長王鶴軒做副議長,且做了詳細規定,給山東省議會極大的權力。號稱沒有省議會的通過,任何政令都不能通行,乃至於不少省分以山東為民住之榜樣。

但實際上,山東省議會變成了趙冠侯手裡的橡皮圖章,只要他願意通過的政令,就絕對不會被阻攔。反之,被議會否決的提案,無一例外,都是對趙冠侯的政令,或是他的個人統治不利的,借省議會的手,予以解決。

袁慰亭對他在議會裡的控制力很是佩服,但是具體怎麼操作,就無從得知。目前國會八百羅漢里,有五十個羅漢來自山東,以趙冠侯對他們的控制力來看,這至少就是五十張鐵票。按照選舉過半數加上票高者得的原則,這五十張票,可以看做決定勝負的要緊法寶。

可是他奪了趙冠侯的財權,再要山東議員無條件支持自己,這話說著有些心虛。好在趙冠侯敏捷,早已經猜出其想法,主動道:「山東議員的工作,我會來想辦法。這幾天,我會去拜會他們,把大總統的難處,和國家的困境向他們闡述明白,相信,這些人知道該如何選擇。」

「若是如此,那可是國家的大福,冠侯,你這功可比的上開疆擴土的戰功。事成之後,我必有重謝!」

袁慰亭大喜,他知道,山東那五十個議員,都是山東的名流,齊魯名士。不但他們手裡有五十張票,更重要的是,這些人在國會裡很有號召力,外省議員里,也不乏親朋故舊,一旦奔走號召,很能聚集一股力量。

而且趙冠侯在山東教育重文輕理,培養了一大批善於辯論的嘴炮戰士。這些人固然胸中並無一策,但腹內實有千言,國會這種空對空的討論場合里,這些嘴炮黨戰力無窮,以一敵眾都不落下風。有他們在國會裡給自己幫場子,堪比沙場之上,憑空多了一支勁旅。

一喜之下,待遇格外優隆,不但接見時間長,中午還留了飯。吃飯之前,照例是軍樂隊演奏。金室已經退位,奉安大典期間,京城八音遏密的舊例,也就沒人遵守,紫禁城裡,也只能被迫聽著這邊的動靜。

等到吃飯之時,袁慰亭又說起當日的趣聞,比如小皇帝學著大人的樣子打電話,不知道把電話掛到哪裡去,惹出許多風波,北府的七爺承濤,自己組班唱戲,成了京中一等的好角,讓趙冠侯不勝唏噓。等到問起山東的情形,趙冠侯道:「振大爺在山東,除了打理旗人的賑濟以外,另有一個事由,是我給他找的。跟七爺差不多,在山東成立了一個劇社,由他帶著一干名伶編排劇目演出。振大爺是九門戲提調,他干這個,正合適不過。」

「沒錯,他做這個,真是人盡其材,這個人用的好。大老怎麼樣?」

趙冠侯搖搖頭「大老的身體,確實不大好。年紀太大了,身體好一天壞一天,出發之前,又是一場重病。毓卿按說也該進京來參加奉安大典的,可是她一來與太后不對;二來,自己的身孕很重。生了孝慈之後,她這次想生個兒子,看的格外重視,不好再舟車勞頓;三來就是大老身體如此,她為人女者,要伺候湯藥,也是走不開。」

袁慰亭點著頭「說起前金的宗室,這幫人干過的混帳事,幾天也說不完。可是我有時卻在想,除去這條不提,有這些宗室,也未必一定是壞事。皇帝身邊無人可用,就成了真正的寡人。這些宗室,好比他的耳目和臂膀。就像是山村裡,宗族的力量一樣,有族人幫助,才能保證自己不受欺負。皇帝身邊,有這些宗族輔佐,才能保證自己的權柄不外落。所以,大金的滅亡,不在於君主體制,而在於人。他的宗室不得力,無法輔佐君王,若是宗室勛臣,皆如冠侯一般,大金也未必會亡。」

他在飯桌前,數著數字「阿爾比昂、普魯士、鐵勒、扶桑……列強里,這麼多國家都是有皇帝的,他們依舊是強國。可見,有皇帝的國家未見得就會弱,沒皇帝的國家也未見得就會強。關鍵根本不在於有沒有皇帝,而在於有沒有能臣。當年行君主立憲制,如果不是康梁一干白面書生主持,而是交有有能大臣主辦,也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姐夫高見,這話確實有道理。」

趙冠侯應了一句,回想著張員的話,卻最終沒有說出來。

袁慰亭似乎等他有什麼反應,見等不到,就頓了頓,問道:「你覺得,山東辦共合到現在,比起前金來,是好是壞?」

「這……也說不到好,也說不到壞,還是那副樣子。還是大總統信任,把權力給卑職,沒人掣肘。若是前金時代,卑職行事瞻前顧後,怕是很多政令實行不下去。」

「這不能怪前金,而要怪人。比如慈聖在日,你在山東雷厲風行,一樣沒人可以制你。若是賞你一口尚方寶劍,蘇北殺的那些土財主再多,也沒人敢多說一個字。若以不掣肘論,我看,還是前金時代更為便當。辦了兩年共合,我倒是看出一點,這共合比起帝制,也未見得強到哪裡去。」

趙冠侯不接這個話,只把話題向旁的地方引,袁慰亭也就不再追。又談一陣,袁慰亭忽然想起什麼「前幾天,有一份報紙登了你們山東的事。說是你的太太,似乎不大檢點,在松江公開與男子同游,可有這事?當時報上還配了四句打油詩,欲把華夏變泰西,民住自由處處提,一騎快馬會樂里,正元老三數第一。這是怎麼回事?」

「哦,這沒什麼,冷荷做銀行生意,少不了與人打交道。自然是與男人交涉的時間多,與女人交涉的時間少。加上她是留學生,作風洋派,與男人喝酒跳舞,都是正常社交,不當一回事,也不會大驚小怪。倒是寫這報紙的記者,太少見識了。」

袁慰亭搖搖頭「這可不能怪記者。她雖然是留學生,可也是中國人,既然是中國人,就該守中國的禮法。一個女人家,怎麼能與男子拉拉扯扯,甚至一起跳舞,這成何體統?你要多管教一下她,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如果家不能齊,國又何能治?像是聖人之道,她也該去讀一讀,不要只讀洋書,不讀自己國家的書,這樣不好。」

他似是想起什麼,品評道:「我請了肅門六子之一的王湘翁到史館任職。他老人家頗有些狂士做派,行事荒唐。喪妻之後,不曾續弦,而由一個既老且丑的周嫗照顧飲食起居。這次進京,他也帶著這個周嫗同來。宴會酒席,皆帶她同往。那老婦人粗鄙不文,社交之道一竅不通,鬧了很多笑話。還公然索要賄賂,四處去打秋風,把王湘老的名聲,敗壞了不少。可饒是如此,王湘翁還是念著舊情,不加以苛責,這就是讀古書的好處了。留學生辦洋務,做事情,能力是有一些。可是要講做人,還是我們自己讀聖賢書的官員好一些。他們講忠義,比講葛明的留學生,更值得信任。」

趙冠侯見袁慰亭話語之中多思前朝規章人物,心裡不安的念頭大生,有心規勸一下,現在的時代,已經不可能再回去,但隨即又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袁慰亭如今正在疑心地方督軍挾兵自重,不把大總統放在眼裡,自己現在提這個建議,不等於是做實他的懷疑?只好等將來,再通過沈金英進言。

吃過飯,袁慰亭不再留他,催著他前往奉安大典的籌備處報道。這籌備處設在太后的娘家,承恩公桂祥曾經的府邸方家園。

這也是慈喜太后的娘家,一門兩太后,算的上出挑。可是承恩公桂祥揮霍無度,又沒有才具,不曾放過什麼肥缺,方家園的房子始終就是不好不壞,並不算太奢華。

籌備處的總辦,是內務府大臣世續,他跟隨金室留守京城,須臾未離。依舊像在前朝辦公一樣,每天按時進紫禁城磕頭見君,站班候旨,彷彿金國依舊存在,未曾滅亡。

像是太后奉安,這是內務府的要差,他自然要有。另一個會辦大臣,就是在青島一痰得禍,以至於不能久住的徐菊人。

他一個黑翰林,按說在籌備處里,身份也要大受打壓。可他佔了先機,來的比許多前金遺老更早,算是佔個先手。再一來,就是背後有大總統的交情,不看僧面看佛面,一個幫辦職位,怎麼也是逃不掉。

趙冠侯到了籌備處時,一推門,陣陣煙氣撲鼻而來,房間里煙霧籠罩,如同仙境。這房間里外間,裡間炕上擺著煙具,供一干忠臣良將解自己的芙蓉之癖使用。外間屋裡,則是捧著水煙袋,不住的噴雲吐霧。

這房間里的人,一律是頂戴袍褂,坐次排列,也按照官品大小,或是自身的身份資歷,排的一絲不苟,彷彿前朝復辟。推門進去,給人一種時空錯愕之感,里外的時空差了好幾年。唯一不同之處,就是按照前金規章,下官見上官只能抽旱煙,房間里卻都是水煙,這多半就是共合之功。

他一身禮服軍裝,進門之後,如同猴群里出了駱駝,最是扎眼。一干老臣先是把眯縫的眼睛睜開瞪過去,可是隨即,就有人以川劇變臉的速度,改變了臉上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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