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南北合(上)

借洋債的辦法,並不算新鮮,但是這次借債,是以兩淮鹽利為抵押,確實有損害趙冠侯利益的嫌疑。畢竟他剛剛控制了兩淮鹽場,收拾了徐寶山,還不等發財,鹽利就抵押給了洋人,換誰也難免有想法。

可是要辦成此事,趙冠侯的干係很重,袁慰亭也不能讓他帶著怨氣上任,連忙解釋道:「當今天下,雖然南北議和,但是局勢,並不能算安穩。雲貴一帶的蔡鋒,虎視眈眈,不可聽令於我。江西、安徽、福建、兩廣,這幾個省,我們的力量也不足以制約他們。不管共合也好,總統也好,手裡必須要有兵。沒有兵,就沒有權威可言。所以我們北方,肯定是要招兵,而南方那些民軍,肯定要裁撤。」

葛明風起之後,南方擴軍的速度,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武漢三鎮,居然招兵五協,湖南更是有了若干鎮一級的編製。其實際兵力多少未知,但是軍餉是按著足額領取的。導致兩湖積帑,幾為之盡。

袁慰亭上台之後,自然不會允許南方保留這種規模的民軍,可是兵易聚難散,如果處理不好,這些士兵散落民間為匪,則南方再難安定。北方各鎮,南征有功,亦需要重金厚幣犒賞,否則士兵不能為之服膺,也要生變故。

於民間,要修養生息,重建田園,也需要善加優撫。國際上,庚子賠款以及馬關的賠款,也需要照數支付,事實上,袁慰亭正因為承認了這些債務,及之前大金的條約,洋人對他的支持才這麼大。一個滿目瘡痍的國家,要想恢複拿出這麼大一筆數字的使費來,又談何容易。

欠了這麼多外債,路、礦之權,抵押大半,再想借債,抵押物就不好找。兩淮向來為重要財政來源,整理鹽法,是朝廷無錢之下,想的最後一招救命絕技,袁慰亭把腦筋動到鹽上,也不足為怪。

趙冠侯倒是沒有生氣,笑道:「姐夫,你也不容易啊。金國這麼個爛攤子,放到誰肩膀上,挑起來都很吃力。能夠維持局面已經很難,更何況,還要把爛攤子建設好,這就更難了。」

「也只有你,明白我的苦衷。這個爛攤子,不治還不行。別人都只看到我當家,沒人看到我的辛苦。稍有不滿,就會找我這個當家的鬧,說我沒給他們安置好,這就是當家人的難為之處。既然在這個位置上,委屈挨罵,就是家常便飯,做的好是應該的,做不好就成了過錯,這就是代價。五十萬鎊,聽上去不少,摺合白銀四百萬出頭,可是先扣利息,到手就沒這麼多。光是給歲費,就要用去兩百萬。再加上林林總總的開銷,這筆錢能夠用就好。不過洋債是重利,洋人銀行都搶著放。簡森為了你,把比利時的家當都賣了,你也要對的起她,把這個貸款辦成,也算是對她的報答吧。再說兩淮是你打下來的,鹽關上派你自己的人,和她的辦事員合作,比起別的銀行要方便。」

「我儘力而為,過年不欠饑荒,等過完了年,我立刻就去談這件事。」趙冠侯心知,袁慰亭嘴上雖然敷衍的好,實際卻是與事實頗有出入,現在借洋債,已經不像之前那麼好借。

揚基的局勢變的日趨緊張,戰爭幾乎不可避免,泰西的銀行,都在緊縮銀根,控制放貸。保證手頭有充足的現金,應付因為戰爭可能導致的市場變化,同時也為了發戰爭財,做資金儲備。

是以市面上,想要調撥頭寸,不那麼容易。松江股票風波之後,大金本土的財政又瀕臨破產,籌款艱難。眼下借貸,一如訂立城下之盟,條件上,不可能像之前大金時代借債那麼寬鬆。可如果新正府甫一成立,就以極為苛刻的條件貸款,又勢必落人口實,成為南方攻擊的一個借口。

袁慰亭這次找自己,就是希望能用自己與簡森的關係,把這筆債務談下來,而條件上,自然不能過於苛刻。抵押物,又是自己控制範圍內的兩淮鹽餘。這是自己部隊打下來的地盤,袁慰亭公開收回去,很難服眾,在內部是沒辦法說的。交給自己,顯然又不甘心,通過這種手段,算的上一石二鳥。

他也擔心趙冠侯因此有其他想法,復又安撫。「正如我方才所說,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儘快恢複秩序,確保市面不至於太壞。新正府一成立,那些旗下大爺們的旗餉,首先就沒有了。其次,旗田,也要收回。這些人的去處,就很成問題。他們一旦生出變故,就需要派兵來彈壓秩序,我們北方,必須要擴充部隊。你這次部隊接收了不少俘虜,山東原有一鎮又一協的編製不變,我再給你一個省鎮的編製,陸軍里再給你一個步兵協,你看怎麼樣?」

袁慰亭對趙冠侯最大的忌憚,還是出在他這次出兵,接收俘虜太多上。大批受過軍事訓練的士兵,被他吸收進來,使第五鎮的體量空前龐大。這些部隊只要進行武裝,稍微做一番集訓,就能拉出去當戰兵用。以山東的財富,加上這些部隊的力量,足以成為一個新生的軍事團體,與袁慰亭分庭抗禮。

何況趙冠侯與旗人和洋人的關係都比較密切,如果現在旗人宗室、泰西列強出來支持他,以山東的兵力,再加上這些外援的影響,說不定政局就會變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在袁系之中,趙冠侯的力量最強,雖然兩人關係遠比其他人為近,袁慰亭也要予以裁抑,以維持自己體系內的平衡。趙冠侯對此已有準備,發財發的多,必然就要考慮著別人眼紅,而袁慰亭提出的要求,也不算太過分。

他先是表示了一番感激,隨後又說道:「旗人的安置上,等到年後,我們慢慢想辦法。按卑職的想法,可以從山東上船,把他們送回關外,那是他們起家的地方。關外開發,人力最重,無人則萬事不可談。現在關外已經比當初有了很大改觀,這與每年山東運去的人大有關係。這些旗下大爺,雖然不大會勞作,但是事態逼迫之下,總有一部分人願意去求條生路。再有,就是我山東想辦法解決一部分,誰讓十格格是他們的靠山來著。」

袁慰亭有一句話,沒有辦法放在桌面上,就是宗室的巨額資產,大多流入了山東,成了旗人基金。這筆錢由於是存在山東正元,跟趙冠侯自己的錢沒有區別。他安排旗人,也是袁氏體系內的公議。

見他自己開口,袁慰亭就省了口舌。「你有這鋪排很好,不過天下事,未必就能順你心思。咱們還是見事行事為好,那些旗人最難打交道,比起洋人來更不講理,將來有的你頭疼。這回新正府組閣,我本來想把你調動到京里。可是山東離了你,就像船沒了舵手,怕是不成。再者,你的年紀也還太輕,如果貿然任一個部職,不但下面的人不服氣,你自己也壓不住他們,還不如在山東來的舒心。我給你在陸軍部留個次長的位子,等到年歲夠了,就給你補上部長。新正府,要開國會,我給山東留五十個議員席位,你安排你的人進來。有這麼多議員在國會裡為你說話,你就不會吃虧。」

他指了指那干高談闊論的武官「他們論才幹,論戰功,皆不能和你相比。論起親厚,就更不必說。但是有的時候,家中關係最近的人,反倒是吃虧最多。一家之主,往往要拿自己的親人開刀,這也是很無奈的事情,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

「大總統何出此言,按金國的說法,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身為下屬,服從命令是天職,您的命令,卑職不敢也不會有什麼怨言。」

「你這就是怨言。你我之間,不要叫的那麼生份,我不管是大總統,還是其他什麼位置。你永遠是我的兄弟,我永遠是你的姐夫,走,回去準備開飯。」

酒席上,段香岩說起京里的情形,雖然眼下還在飄著黃龍旗,但已經有不少地方上的人,來到京城裡奔走結交。這些人或是地方士紳,或是些世家子弟。於新政一無所知,但是可以感覺到,快要改朝換代,投奔新貴,謀求退路。這也是大族名門多年以來的自保之道。

另外一批客人,就是各省的實權人物。各省葛明軍紛起,一部分督撫改弦易幟,自總督變為都督,割去辮子,即成葛明元勛,共合功臣。可也有一部分督撫棄印而走,藏身於租界。現在南北戰事平和,這些人就想著疏通關節,重獲起用,為自己謀個前程。

這些人身上都帶著不少錢,到了京城,就住進八大胡同里,不是宴客,就是牌局,想辦法討好新貴。像段香岩,最近在八大胡同打牌,就贏了將近一萬元。連帶睡姑娘的局帳,也一併有人開銷,不用自己花錢。袁系幹將里,有此待遇者不在少數,提起來,自然都是得意無比。

袁慰亭聽了之後冷哼一聲。

「可惜,來的都是這些舊派的人物,新派的人,來的還是太少了。葛明黨,還在堅持要我南下就職,這件事你們怎麼看。」

孟思遠夫妻與袁慰亭的交涉,辦的不算太順利,只是成功釋放了孫帝象的善意,但是對於恢複南北和平意義不大。孫帝象同意讓出臨時大總統一職,但要求是,國都改在江寧。

從公開層面看,江寧既不屬南,也不屬北,算是北洋和興中會力量都太強的地方,且有南方運河之利,選在江寧建都,也是個極為公道的建議。可是袁慰亭並不糊塗,一旦國都選在江寧,自己與北方的聯繫就要減弱,這些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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