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江寧攻防戰(下)

江寧城裡,前線告急的消息已經送來,但是林樹慶卻顧不上處理,因為一件更棘手的事,急需要處理。松江留守李書平,在市面籌措了三十萬元經費,以及一批武器彈藥,裝船起運,發往江寧支援。隨船還有八百名青壯,作為補充兵使用。

船還沒出松江範圍,就被阿爾比昂扣留,連人帶物資,盡數被沒收。這與之前其標榜的絕對中立,明顯南轅北轍。

伍廷方立即出面交涉,阿爾比昂給的回應卻是:在釋放陳冷荷女士以前,葛明軍所有的物資輸送,都被視為對阿爾比昂的敵意行為,一經發現立即查扣。扶桑方面,也得到了阿爾比昂的照會,官方運輸宣告停止。

城外炮聲隆隆,前線的物資供應突然出現問題,且泰西列強已經對新正權表現出敵意,林樹慶看陳無為的眼光里,滿是怒意。

「陳都督,你說說,這可怎麼是好?你的詞鋒向來犀利,要不要親自去和阿爾比昂人辦交涉,說服他們歸還軍火和補充兵?」

陳無為全無懼意「我可以去和他們辦交涉,但是要你們給我授權,我的任何言行,你們必須無條件支持,那樣我肯定就會去討要屬於我們的權益。要麼把東西拿回來,要麼我死在那裡,總之沒有第三條路。」

這種白相話一出,誰也不敢點他的將,陳無為則冷笑道:「孫先生建立新國家,目的是要驅逐韃虜、洋夷,廢除所有不平等條約。你們這麼怕洋人,就算是將來建立了國家,不一樣要被洋人欺負?是否釋放陳冷荷,是我國內政,與他無關。」

「陳女士是阿爾比昂公民。」徐紹貞提醒道。

陳無為不屑的哼了一聲「她的護照肯定是倒填的日子,我在松江辦報,都沒聽說過陳耘卿的女兒入洋籍這種事。阿爾比昂人盤馬彎弓,無非要我們低頭認錯。我們要是這麼放了人,今後洋人就可以隨意干涉我們的國政,咱們這個新正權變成洋人的傀儡,你我有什麼臉面對四萬萬五千萬同胞?他越是講情,這人我越是不能放,現在就好比一場賭局,只要我們能贏這一寶,就能反敗為勝,連本帶利都贏回來!」

林樹慶道:「如果輸了,是要輸掉褲子的。到現在連對方的寶路都沒有看透,你靠什麼押?」

「不,他的寶路我看出來了,底氣不足。」陳無為搖頭道:「江寧易守難攻,他們的炮轟不開我們的牆。而且到了必要的時候,我把陳冷荷綁在城頭上,我看誰敢開炮。現在我們要保守城陣地,與他們進行長期拖延作戰,等到武昌那裡分出勝負,這支偏師就不足懼。天保城,雨花台都要支援。但是救援次序要分清,天保不可失,雨花不足守。現在我建議,向天保城再派出一營援兵,再於夜間,以兩百名敢死隊秘密支援雨花台,將留守部隊接應出來。其他各部都死按原計畫緊守江寧城,等到他們師老無功,我們就來個反擊,再策反他們的部隊,讓他們一個都逃不了!再說我也有最後的把握,確保趙冠侯這次攻擊江寧,是自尋死路!」

徐紹貞愛兵如子,一口氣丟一個營,他當然不會滿意,可是眼下的情況他也知道,雨花台被第五鎮圍困,白天派兵,等於添油。陳無為的計畫,算是當下最不壞的一個選擇,只能長嘆一聲「我對不住雨花台的弟兄。」

林樹慶卻支持陳無為的主張「固翁,干葛明,就不能怕犧牲,我們每一個人,誰又不是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呢?」

他一錘定音,暫時就沒話說,隨即,由第九鎮又派出步兵一營,向天保城進發。可是部隊行到中途,管帶鄭百齡突然下令,抽調兩個哨,支援雨花台,自己帶一個哨,打營旗支援天保城。

這是瞞上不瞞下的辦法,出於袍澤之情,沒人會反對。大家也知,以兩個哨守不住雨花台,打出一個缺口,把友軍救出來就是萬幸。兩個哨官鄭重的行了個軍禮,帶著隊伍向雨花台奔去。

可是這兩個哨出發時間不長,就又打著火把退了回來,哨官的聲音已經帶了幾分哭腔「我們去晚一步,雨花台已經換旗,留守的弟兄們,以為城裡不肯發救兵,投降了……」

伴隨著雨花台的失守,天保城已經成為江寧城外,唯一一處掌握在葛明軍手裡的陣地。江寧地形利攻不利守,這種觀點,並不算完全正確。

江寧要想守住,就必須主動進攻,以攻代守,不能消極防禦。可是現在,江寧城內的浙蘇聯軍分屬不同體系,整合不成一個力量,也沒有一個強人,可以駕馭住各路諸侯。是以就只能以以守為攻的方式,進行遲滯作戰。

黎天才久歷戎馬,對於這裡的危機,也看的很清楚,他無奈的嘆口氣,對身邊的管帶於錦標道:「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迫切的等一個人。孫帝象孫先生。只有他來,才能靠他的人望與個人魅力,讓這些桀驁不遜的軍頭,服從他的指揮,也只有他的演講,才能代替軍餉和犒賞,讓這些士兵甘心為其效力拚殺。我知道,要搞共合,實際就是要抹殺強人正直的影響,大家講集體,不講個體,以規則,代替人治。但是從實際角度出發,現在的中國,必須有一個強人,才能統合各方面的力量,讓所有的力氣向一處使,才能做的成大事。如果今天,黃長捷在江寧,我們下關碼頭一失守,就會立刻組織部隊反擊。各路軍頭懼他常勝將軍的名號,會服從他的指揮。如果是孫先生在,只要他一聲令下,我們可以直接在城外與北洋軍血戰,用性命將他拼走。可惜,現在城裡,所有人各懷心思,每個人最多只肯出三分力,這又怎麼得了。」

天色大黑,一團烏雲遮住了月亮,能見度比平日大幅度降低。這樣的夜色里,倒是不用擔心打仗,就算是摸崗哨,也不會選在這種天氣。再說北軍人地兩生,冒險攀登鐘山,多半自己先要摔死。

黎天才舉了馬燈,與於錦標開始查夜崗。他這支部隊晝夜都有崗哨,尤其在戰時,更不敢放鬆。黎天才帶兵頗嚴,每天晚上,都有查崗的習慣。

哨兵很警覺,離著很遠,就開始呵斥「口令!」

「共合,回令!」

「大同。軍門……」

黎天才擺手道:「都葛明了,就別叫軍門了,這是前金的稱呼,我們不用。喊我黎司令就好了。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困難?」

「回司令的話,我們這裡一切良好,什麼困難都沒有。弟兄們都是您帶出來的兵,只要您老一聲令下,讓我們怎麼打,我們就怎麼打,絕對沒有二話。只是弟兄們想,為雨花台的弟兄報仇,什麼時候能去打個反突擊,給北洋軍一點厲害。」

「不急,有的是機會。」黎天才滿意的拍拍這名士兵的肩膀,他這一千人是自己帶出來的,其中有一部分,是自己從舊軍營裡帶走的親兵,彼此貼心,戰鬥力也有保障。雖然物資供應很緊張,可是士氣還算飽滿。

他來了興緻,與於錦標一路走到了大炮那裡。所謂天保城,並不是一座真正意義的城池,而是一個石制巨型炮壘。

太平軍時代,就在此築有巨炮,用以守衛這個鐘山的制高點。等到曾九滅太平軍後,於天保城的大炮重新更換,裝備有十餘門購自普魯士的要塞炮,威力極大。之前葛明軍攻打江寧時,吃虧最大者,就是在天保城下,炮口轟擊中,無數同志飲恨於此。

黎天才摸索著炮身,頗為感慨「這東西,害了我們多少同志。有的人建議,用鏹水毀掉它,好在林樹慶這個人雖然有些糊塗,但是大事上,腦筋還是清楚的很。知道罪過在人而不在於武器,力主把炮留下,才保留住這件利器。我們庫存的炮彈還有一百多發,等明天,就讓這些北洋兵,嘗嘗這東西的厲害。」

於錦標點點頭,「是啊,天保城易守難攻,只要後援軍火糧餉不斷,我們守一個月都可以。卑職覺得,應該開出一條餉道來,保證咱們的補給線路。」

黎天才道:「這我也想過了,確實需要保持住補給線,不能被掐斷補給,那樣巨炮也沒用。還有,錦標不要叫什麼卑職,大家都是同志,你不用這麼客氣。」

他若無其是的囑咐著,手卻已經挪到腰裡,給於錦標打了個眼色,後者極有默契的一點頭,兩人同時把手伸到腰間,拔槍而出。

兩聲槍聲響過,黑暗中,有什麼東西落到地上。士兵被驚動起來,舉著火把趕過來,卻見地上,一名一身黑衣的男子,已經倒斃於地。黎天才冷哼道:「我在雲南時,是打獵的,從小就是夜眼。這種天氣,目力也能看幾米。這種山光禿禿的,沒有樹木草叢隱蔽自己,還敢摸上來當斥候,純粹自己找死。」

「司令好眼力!」

「司令好槍法。」

士兵們用崇拜的眼光看著黎天才,黎天才擺手笑道:「大家不用這樣,這東西主要是天生的,我也不是有多厲害,無非是生了對好眼……」

他話音未完。一件東西卻不知從那裡丟出來,落到了黎天才附近。好象是有人朝他丟了塊石頭,或是扔了什麼東西,他下意識的尋找過去,於錦標則上前道:「誰亂扔東……」

「轟隆!」

爆炸聲響起,兩枚捆在一起的手留彈,轟然炸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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