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厲兵秣馬(下)

京城,第六鎮營地之外。

在大金,凡是靠近營房的地方,都少不了各種小買賣人做生意,憑著軍營里上萬的弟兄,在這裡做生意,收入都不會少。尤其北洋軍糧豐餉足,更是第一等的闊客,是以來做生意的格外多些。

過了春節,在第六鎮營地外,就新開了一家山東館子,炒的一手好菜,又蒸得上好的肉包子,格外受弟兄們歡迎。

飯館的東家,是個極豪爽的山東爺們,出手很闊,軍官們在這裡用餐不但能記帳,偶爾賭輸了錢,這位老闆還會熱情的幫你墊上。只要打個借據,一切好商量,因此很快就與軍營的一干人馬廝混精熟,到軍營里轉轉,也不會有人阻攔。

天剛過了九點,一名年輕高大的軍官,就拿著馬鞭子走進了飯館。此時不是飯點,飯館裡的夥計趴在櫃檯打盹,但一聽皮靴的聲音,立刻睜開眼。等看清來人,馬上上前施禮道:「馬爺,您老好,今來的可是夠早的,我們這大師傅還沒上灶呢,您要吃什麼賞下來,小的上外頭叫去。」

「不必,我是來找你們東家的。」

「東家在裡頭櫃房呢,我給您老帶路。」

這名叫馬壽田的軍官制止了夥計,自己直奔櫃房。飯館的老闆,是個三十齣頭的男子,人很和氣,但是馬壽田見了他,卻彷彿矮了一頭。關上房門,主動賠著笑臉。

「張老闆,這次的事,真是多虧您老了。過去不知道,您和我們軍法處的寶三爺,還有那麼深的交情……」

老闆笑著搖頭「小的哪有那麼大面子,跟寶三爺有交情。實不相瞞,咱也就是個幹活跑腿的,一個使喚人而已,算不上什麼人物。是我們東家,跟寶三爺的主子認識,再說,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就是五十多塊錢的公費。我給您墊上,沒什麼大不了。您呢,就給我這落筆帳,讓小的跟上面能交代下就好了。」

馬壽田自然不相信,對方給自己解決了大難,只要落一筆帳就可以。但是對方既然關係可以通到軍法處,就不是自己所能得罪的。簽字落帳的事,自己即使拒絕也沒什麼用。

按著對方指示,在帳本上寫了自己的名字,他帶著幾分疑慮的目光,看著這位張姓大漢。「張老闆,這就完了?」

張老闆哈哈笑道:「馬爺,看您說的,您把俺當成什麼人了?些許小事,可不就是寫個名字就完,這要不完,還想咋?咱是生意人,不是什麼綠林大盜,還能讓您干傷天害理的事么?馬爺,您落座,咱就是想交您這個朋友。不光是俺,俺們東家,實際也想交您這個朋友。俺們東家您知道是誰么?慶王府的護衛,高進忠,高二爺。他老伺候的,可是十格格。您知道十格格是誰不?老佛爺在世的時候,萬壽聽戲,十格格是坐在老佛爺身邊,給佛爺說戲的,您說說,俺們能是壞人?」

兩人的談話,持續到中午,張老闆又吩咐人送了一桌酒席到上房,下午時分又叫了女人過來,直到傍晚,馬壽田才回了營房。很快,軍營里就傳開,馬管帶和張老闆拜了把子,做了兄弟。

這事涉及的人身份不高,影響不大,並沒引起人的重視,第六鎮里的高級軍官對此全不知情,下層軍官,也不過是認為,這家店面的老闆頗會做人而已。他們所不知道的是,在北洋其餘各鎮駐紮之地,都出現了一些山東商人。

他們與張老闆一樣,出手闊綽,也喜歡與軍營里那些喜歡賭或票的軍官交朋友。他們有著雄厚的財力,以及極廣的人脈,所在之地,都成了叔保、公明一般的人物受人歡迎。

除此以外,山東自製風波中,大批被釋放的新軍軍官,在山東已經無法立足,都接受了一筆山東巡撫衙門提供的路費,前往外省。或換姓名,或易身份,重新找地方投奔。

這些人經過監獄事件,都會把自己塑造成威武不屈,堅持到底的硬漢,被俘的經歷並沒有成為短板,反倒是成了值得誇耀的業績。很快,他們就與自己的組織再次取得聯繫,並因為有著軍事素養,加上曾經受過監獄的考驗,而被委以重任。

他們回到組織之後,經過初時的忐忑之後,漸漸也變的膽大起來。隨著工作的深入,他們也發現,在外省做這些事,比在山東,要安全的多。靠著自己的才幹,想在外省混個官職,比在山東更為容易。可是在欣喜之餘,他們又不得不考慮一個極現實的問題,在山東某個人手裡,還壓著能讓他們身敗名裂的法寶:自白書。

只要對方想,就可以在報紙上把自白書刊登出來,那麼自己在組織里所擁有的一切,就都成了泡影。要想保住自己現在所有的一切,唯一的出路,就是和對方合作,為對方提供他想要的。只希望,他要的不太多。

關係網,在不知不覺間架設起來,一條條看似平常的消息,也經過電報或是郵局,送抵山東,巡撫衙門之內。

毓卿看著幾間屋子,以及面前的電報文稿,聲音控制不住,有些顫抖。

「冠侯,你……你要把這些交給我?」

「當然,你是我的太太,我不交給你,又能交給誰?其實這是個苦差使,拿了這個權柄,每天就要少睡不少覺,又要佔去許多心力。可是這個差事,明顯不能交給外人,家裡人能讓我放心的,就只有我的枕邊人。可是她們里,有本事管的起這個攤子的,舍了我的十格格,還有誰?等到翠玉把孩子生下來,她可以幫你,可也分擔不了太多。你若是覺得辛苦,我就只好自己來做了。」

毓卿的臉紅了,輕輕拉住趙冠侯的手「額駙……」

「格格,這才只是開始,將來我們的攤子會鋪的更大,涉及的範圍也會更廣。一則對外,二則對內,事務既多且細,而且不能輕視任何一點問題。要人有人,要錢有錢,需要什麼你只管說,我來分給你。洋人那邊,對於這項工作的重視程度遠超我國,遠遠走在了我們前面。與那些洋人同行比,我們還只能算小字輩。可是,我們也有自己的優勢,就是人合。畢竟在我們的國土上,動手過招,地利在我。再說,我有一些手段,也是洋人所未必知道的。你坐好,我先從基礎教你。」

一個嬰兒蹣跚起步,勉強學著走路,至於未來能走多遠,又能走多快,現在還無從得知。但是其邁出的每一步,對於山東的未來,都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毓卿也在這份工作中,找到了自己的價值所在。

很快,她根據手頭的電報就感覺到一件事,整個帝國的崩塌速度,似乎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快,這座大廈,撐不了多久了。

松江,一座小碼頭處,幾十名力夫,手腳利索的將一個個木箱子裝上一條貨船。時間已經過了九點,碼頭全靠幾盞油燈照明,十分危險。一個不留心,就會摔跟頭,甚至是掉進冰冷的水裡。

在這種時間和天氣,要想僱傭一個力夫,其實並不是容易的事。可是今天在這裡壓陣的,是公共租界華探長傅明樓,不管是租界的力量還是漕幫沈保升開山門大弟子的身份,都足以讓他壓的住場面,讓指望碼頭吃飯的苦力惟命是從。

在他身旁的,是一個穿著長衫,戴著金絲眼鏡的年輕人,相貌俊朗,舉止幹練。正是松江新近很有名的文化聞人,民聲叢報的老闆陳無為。另一條彪形大漢,則是他門檻里的同參兄弟,一向焦不離孟的劉富彪。

另一邊,則是個中年男子,身材矮小,但是身材壯實,在夜風中,腰桿拔的挺直,如同一桿標槍戳在那裡。

眼看巷子所剩不多,這大漢長出口氣,朝傅明樓與陳無為抱拳「大恩不言謝。有了這批貨,我們在四川的局面,就好看多嘍。二位哥子的情,熊某這裡記下,大家有情後補,早晚要報答二位哥子大恩大德。」

陳無為搖頭道:「這話就說得太遠了。大家都是做一筆生意的,你的本錢不靈光,我借給你一些周轉,本就是應有之意。這如果都要說一個謝字,咱們又怎麼能算同志?聽說湖廣那邊,來的貨不少,你們有把握吃的下么?」

「成功並無把握,成仁卻有決心。」名為熊武的男子沉聲道:「他們來的人多又狠,手裡有快槍快炮,我們比不得。但是我們也有一樣東西,他們沒得。那就是血性!川中七千萬百姓,沒有一個孬種。要麼,我們七千萬人死光,要麼,就一定要把生意做下去,把這個東家給他換了!」

傅明樓點頭道:「說的痛快。川中弟兄就是有這份血勇,傅某佩服。熊兄放心,只要傅某力所能及,一定為貴部提供方便。」

熊武也知,傅明樓的師父沈保升,與陳無為的師父范高頭,是極不對的兩個人。他們兩走到一起,彼此都犯師門忌諱,尤其沈保升的傾向,更是與自己南轅北轍。他頗有些擔心地問道:「這次,把這批貨發給我,哥子回去在門檻里,怎麼個交待。」

「沒什麼可交待的,這些貨發給四川,也是當初就定好的事。趙爺叔在松江時,就和川中袍哥兄弟定過約,以這批貨,償還正元積欠四川的債務。現在貨還是貨,發給的還是四川人,有什麼可交待?無非是最後提貨的人有變動,可總歸是中國人,就沒關係了。」

他看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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