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厲兵秣馬(上)

冬天的雪,在春日的陽光下化為流水,在山野間自由的流淌,經歷過嚴寒的洗禮,千枝萬樹的花朵,在春季里次第開放,點綴著山河大地。

春日的奇山,正是梨樹開花的季節。站在山上,向下望去,漫山遍野,一白無際,恍如雪海。每到這個時節,一干文人雅士,多來此賞花觀景,飲酒小酌,以為雅興。

三名年輕的文士,一人穿西裝,兩人穿長衫,都戴著眼鏡,文質彬彬。徜徉在花海之間,為美景所吸引,頗有目迷五色之感。穿西裝的男子道:「兩位兄長,小弟以往只知蘇州當初有位鄧先生賞梅,將梅林命名為香雪海,今日一見此地,覺得移名到此,也甚相得。」

「吳兄,你在松江那裡,可是賞不到這等美景的。要不是你這次正好押貨來山東,咱們弟兄也難得相聚。」

「正是如此,如果不是朝廷廢科舉,改行新學,我們這個時候,不是在八股制藝,就是在練書法寫大卷子,哪還能有雅興來此小酌?兩位兄長在山東情形如何,可還得意?」

今天的聚會,是這兩人合請一人,景況自然是不如這位來自松江的好友,但是兩人倒也沒有氣餒之色,笑道:「我在煙台海關做文員,雖然收入不算高,但是勝在穩定。仲膺兄在濟南的民報里做編輯,一枝大筆人人誇,連大帥都曾見過,總歸還都過的去,至少比起科舉那時候強多了。我們三個,連秀才都中不上,要是考科舉功名,現在怕是最多只能教個私塾,混幾文飯錢。」

那松江來的男子也道:「是啊,興新學,廢舊學,才有咱們出頭之日,日後我們都會有大成就,來乾杯。」

他帶的是山東市場上最近很流行的張裕葡萄酒,價格不低,兩名同窗不由贊道:「老兄,你在松江果然得意的很,這麼貴的酒,也買的起。」

「這沒什麼,小弟供職的山東正元女子銀行,對員工很好,收入也高。只要你遵守規則,不想著挖牆角,就不會為生計擔憂。只是尋常的男子,先存了男女之別,聽到女子銀行就不願意去。我不在乎,在銀行工作也算用心,新近提拔我做個管理,薪水還好。再說我這次奉命押船,辛苦費就有五十元,這酒不算什麼。我跟你們說,我們的董事長,那真的是個奇人。不要看她是個女流,就算是男子,也不如她……」

他說起自己家的老闆,目光里流露出的,並非是員工尊敬老闆,而是青年男子對美麗女性的傾慕之意。

兩名文友心中有數,好友在女子銀行工作,恐怕薪水是次要的,為了與美人親近,才是主因。只是好友出身貧寒,如何能娶的到這樣的美眷,心內未免替友人擔憂,既想開解又無話可說,一時間彷徨無計。

正在說著話,遠方響起軍號聲,有衛兵過來傳達著命令「所有人避免開大帥的儀仗,靠近者殺無赦!」

這一行三人離的比較遠,倒是不用換地方,注意力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大帥的隊伍中去。只見先過來的是背刀持槍的護兵,再後面,一男一女,懷中抱著孩子走在隊伍正中。而在他們身後,則是一群美如天仙的女子隨行,內中甚至還有個洋人。

那名為仲膺的男子是跑巡撫衙門的,見多識廣,立刻做著介紹「鼎元兄你看,抱著孩子那位美婦,就是偵探小說俠盜羅平、無人生還、復仇女神、大偵探波羅等書的作者,蘇寒芝女士。」

「哦?她就是蘇女士?我是她的書迷,只當這是個洋人,或是個華僑,沒想到,居然真是咱們的同胞。看她的樣子,就像個普通婦人,沒想到居然是才女。她旁邊那個是?」

「我們山東的巡撫趙宮保啊,蘇女士是他的太太。他們懷裡的,就是幾位公子小姐。你再看那個穿旗裝的,就是十格格毓卿,據說是慈喜太后的義女,是趙宮保的姨太太、那個大腹便便的,就是得意樓女掌柜楊翠玉,也是宮保的姨太太;還有那個穿大紅的,鳳芝夫人,在山東搞國術總會,提倡以武興國,這也是我們宮保的姨太太。」

他挨個指過去,那位松江來的友人忽然道:「那是我們董事長陳小姐,旁邊的是簡森夫人,我們銀行的重要合作夥伴,她們怎麼也在?」

「這兩個也是宮保的姨太太啊,一個洋姨太,一個是松江姨太,我也是剛認識,怎麼……她就是你說的董事長……」

兩位友人對視一眼,彷彿同時聽到,有什麼東西碎了一地的聲音。

只聽那位同伴半晌之後才問道:「到底有誰……不是你們宮保的姨太太。」

「有啊,大刀王五,和那位孫大人,都不是……」

當然,這兩人並不清楚,自己的話也只說對了一半,孫美瑤事實上,也是姨太太之一。今天這次賞梨花之行,她也是主角。

雖然其不通文墨,但是在花海之間徜徉,也自有一種別樣的感觸瀰漫心頭,忍不住道:「好看,真的好看。以前吃綠林飯的時候,山東哪都跑,卻也沒想過來這裡看梨花,今天,才覺出美來。」

趙冠侯笑道:「心境不同,想法也就不同,同樣的景色,不同的心情看,感覺就不一樣。當初你吃綠林飯,哪有心思賞景,如今吃官飯,就有這閑情了。」

他說著話,拉住孫美瑤的手,衛兵包括王五,都已經知趣的到遠處護衛,把這一塊天地,留給他們一家。趙冠侯摸著孫美瑤的手道:「又多了不少繭子,我說過,訓練不要太拼,你是個女人,不用像男人一樣玩命……」

「我是標統,我如果不拼,下面的人又怎麼會拼。女人怎麼了,女人也不見得比男人弱。」孫美瑤雖然向來作風比較豪爽,可是當著其他女人這麼親熱,還是有些不習慣,將手縮了縮,卻被趙冠侯緊緊抓著,沒抽回去。

「我跟你說,我的騎兵標現在跟哥薩克打起來,一個對一個,也未必一定會輸。這回的阿爾比昂馬一來,我全標保證了每人一匹阿爾比昂好馬或是頓河馬,腳力不吃虧,撕殺起來,輸贏是對半開。再過半年,我們敢保證打贏同等兵力的哥薩克,為了這,有點繭子也認了。」

這批阿爾比昂的軍馬,是由朱爾典牽線搭橋採購而來,中途至松江轉船,由陳冷荷派人押送,直抵煙台港口。除了戰馬以外,還配備了全套裝具,另有一千支阿爾比昂馬槍。

顯然,阿爾比昂也意識到,金國政局動蕩,未來可能發生重大變故,已經決定,物色新的合作夥伴,這些軍馬及槍支就是好處。

聽到孫美瑤的話,陳冷荷表示著讚許「孫小姐說的對極了,女人哪裡不如男人?我們雖然在體力上處於劣勢,但是只要經過刻苦的努力,和頑強的拼搏,表現不會比男人差勁。」

孫美瑤對她這松江太太可無好感,冷哼了一聲「我可不是什麼小姐,我是太太,趙冠侯的姨太太,別搞錯了。」

蘇寒芝撲哧一笑「美瑤姐,你就不要找人話里的毛病了。要找的話,你這話里先就有毛病,什麼叫姨太太,大家都是冠侯的太太,沒有什麼姨太太不姨太太。要不然,我讓孝慈他們喊你做美姨不喊美媽媽行么?」

「那可不成。」孫美瑤搖著頭「我是她們的媽媽,這可不能改,敬慈,你說對不對?」說著話,追著敬慈瘋跑。陳冷荷則把注意力放回到梨花上,陶醉於這美景之間,拉住趙冠侯「這麼好的景色,我們難道不該跳一支舞么?」

「如你所願。」

孫美瑤看到兩人在梨花叢中翩翩起舞的模樣,心裡更為不樂,恨不得放一把火,把梨樹全燒了才好。乾脆自己遠遠的走開,舉著馬鞭胡亂抽打著,等走的累了,就脫去外面的軍裝朝地上一丟,露出裡面的緊身小襖。左右好在沒有衛兵,倒也不怕被人看去。那盛開的梨花,在她眼裡,變成了陳冷荷的臉。

她太俊了,也太時髦了,自己跟她……沒法比。孫美瑤比了多次,最後還是得承認,自己差的遠,低著頭,很有些懊喪的用馬靴在地上踢石頭。或許自己當初說不生孩子是個錯誤,好歹幾個太太有孩子防身,自己這還有什麼?

「美瑤,想什麼呢?」一隻手拍在她肩上,孫美瑤下意識的要去扣手腕,可是對方的反應也極快,幾招招架過來,也看到來的是趙冠侯。她一拳砸過去,氣呼呼道:「你管我?去陪你松江太太去,抱著那大美人多好,找我幹啥?」

「我的美夫人不在,哪能不找?」趙冠侯笑著環住她的腰「其他人啊,都到村子裡去了,天色不早,該準備飯了。我是特意來找你的,怎麼,不高興了。」

「沒有……就是覺得自己太難看了,手這麼粗,只能穿軍裝。要穿真絲的衣服,一下就能把衣服帶壞了。給你當太太,有點丟人。」

「胡說,我的太太怎麼會丟人?等過幾年啊,我就讓你恢複女兒打扮,走到哪都知道,我們山東的騎兵統領,是我的太太。」

孫美瑤的臉一紅「就會哄人高興,朝廷體制,哪許女人當軍官,又不是土司。」

「朝廷體制,總得有朝廷才有用,它要是沒了朝廷,體制也就談不到了。四川的保路同志會,已經從請願,搭神台,供先帝爺的牌位聖旨,變成了放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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