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退路

這巡撫衙門佔地很大,兩人走了百十餘步,後面就聽不到兩人說什麼。承振這才小聲道:「冠侯,我這逛泉是瞎扯,正經是有話跟你說。這事,錯非是你,交給誰也不成。我先問問你,你跟華比銀行那洋娘們,現在是什麼交情?」

「……還跟過去一樣吧。」

「那就好了,我不是興師問罪,我也不管那閑事。我問你這話,是有個事想說。假比說,我要是把一筆錢托給你投資,你有幾成把握,保證那洋娘們不騙我們。這筆錢數字很大,你能保證她不出毛病么?」

趙冠侯的表情也嚴肅起來「內兄,你要說小數字,我可以保,大不了我賠給你。你要是說數字很大,那我就多問一句,大概有多大?」

承振看看四周,壓低聲音道:「四百萬阿爾比昂鎊。」

「四百萬?阿爾比昂鎊?」現在一阿爾比昂鎊大概可以兌換八兩五錢左右白銀,也就是三千四百萬兩。趙冠侯饒是見過大錢,臉色也微微一變「好大一筆數字,這是?」

「家底。咱們自己人,我也不瞞你,老爺子一輩子苦熬苦業,攢下這麼一份微不足道的家當,你說容易么?當初鬧拳的時候,聽老十的話,把銀子都買成了洋鎊,到後來,鎊價高而銀價低,阿瑪就覺得,還是洋鎊靠的住,後面就把錢大多買鎊。剩下就是些黃魚,都在保險柜里鎖著,那個暫不提它。洋鎊現在是存在滙豐,那是洋人的銀行,倒是保險,可是利息太低了一些,談了半天,也只肯給兩厘。這是吃准了我們用他那地方,是為了保密,不讓外人查到,故意著壓我們一頭,先不說多少,這氣就難受。更別說,保險柜也要錢,一來一往,利息實在就少的可憐了。每年吃利息,錢不夠花的。我想,換一個地方存。」

「換華比?」

「是啊,原本阿瑪是怕華比不如滙豐,一旦倒閉吃了倒帳。可是現在看,連道勝都讓你給打坍了,華比應該是能立的住,銀子存到那裡也放心。不過利息上,咱們可得說好。第一,保險柜里的金條和地契珠寶,我們是白用,不給錢。第二,利息最少也要五厘。」

這筆存款數字太大,再給高息,等於是要每年付出一筆高額現金給慶邸使用。不要說外國銀行,即使是四恆錢莊要借慶王的勢力,也是萬萬給不到的。

但是趙冠侯考慮了片刻,這麼大一筆錢的轉移,帳戶上往來周旋,自己把麥邊的銀子過境的事,就更容易辦。點頭道:「我盡量去談,就算談不到,我自己也要擔承幾分,保證讓它到五厘就是。至於存摺和印章,回頭等談的差不多了,振兄來辦。」

「要的就是這個話,轉存的手續,我可不出頭,跟洋人銀行交涉,我不擅長。總之是一條,動作要快,把錢都存過來,阿瑪的心病去一半。回頭在租界買幾棟房子,也許哪天,我們就得搬過來住。」

趙冠侯一愣,隨即問道:「事情這麼嚴重?」

「怎麼不嚴重?老五都差點挨了顆炸蛋,這是皇帝本生父!要是換在前面幾位主子在位的時候,怎麼不得抄家滅門夷三族。你猜怎麼著?善一給那刺客的處置是關押,說愛惜他是個人才,不能加害,想要說的他拱手來降。人才?這話就他自己信,兩人沒事在牢里關上門一聊半天,誰知道說些什麼。反正就知道那刺客吃好住好,沒人難為他,公堂上還不許動刑。公堂上未動刑,他已招認……,你說這是坐監獄啊,還是住店啊?連堂堂的親王都如此,這個江山還怎麼有救。不說他們,單說我自己,你知道我是怎麼從東三省回來的吧?」

趙冠侯自知,承振在關外胡作非為,鬧的很不成話。單是公使銀子一項,就交代的不清楚。

東北辦新政,很是積累了一筆官款,自他上任之後糜費無度,每天都要開戲,每天都要擺酒席。廚子只做一道菜,就可以找地方聚賭,或是到哪裡喝花酒。闊綽程度,不亞如當年的河工衙門。

結果幾個都老爺要緊參了他一本,弄了個革職換將,而他自己,本身並無其他差事,現在在京里實際是賦閑。

可是承振笑了兩聲「我跟你說,那參劾是我自己花錢買的,找人蔘我自己。為的,就是我趕緊著調回京里,離開是非之地。你是不知道,我在東北那段日子,挨了幾次炸蛋了?葛明黨在關外鬧的雖然不像關內凶,可是一樣有不少,不是發船單,就是弄一幫學生上街,再不,就是要殺官奪府。關外的紅鬍子,有一些跟他們有聯絡,攻打縣城,甚至連府城都敢打。多虧你保的那個張雨亭,打仗很得力,要不然,我可沒法待。」

「不是說組建了一個二十鎮?難道壓不住亂賊?」

「快別提那二十鎮,一幫子當兵的都讀洋書,他們就是第一個葛明黨!用他們保我,等於黃鼠狼看雞窩。也就是從你山東調走的兩營護路軍,我還敢用,其他部隊我可是不敢相信。葛明黨里,連旗人都有。那小子的爹是黑龍江的一個副都統,壽山一服毒,他就把兒子送到扶桑,去找葛明黨投奔,回來以後,幫著葛明黨對付大金。你想想,連旗人都反了,這個江山,還能靠誰?」

趙冠侯笑了笑「振兄,你想開一點……」

「我沒什麼想不開的。有大金我是吃喝玩樂,沒大金,我也是吃喝玩樂。我的性子,當不了官,當個逍遙自在王就挺好。所以關鍵是,得有錢。這筆錢放在京里不安全,誰知道出什麼變化,放到自己人眼皮子下面,我才能放心。再在你這買點房子,置辦點田地,自己的妹夫有兵有槍,住你這,我還放心一點。」

趙冠侯心內一動「振兄,你回到京里之後,不妨問一問,有沒有好朋友願意跟你一樣,到山東買房子置地的。如果有的話,小弟雙手歡迎。」

晚上的酒席自是熱鬧,山東這裡有大批昇平戲署的內廷供奉留下,席前獻藝,讓那琴軒等梨園聖手全都拍案叫絕。連連稱讚著,如今皮黃正音,只能在魯地欣賞。在京城之中,反倒是聽不到這等好戲。等到散戲之後,曹、王二人陪著三人到濟南府內的平康去找樂子,趙冠侯則去找毓卿與她商議著。

「我想在山東,成立一個宗室基金。一旦將來時局有變,這筆基金,就是宗室旗人的後路。他們大多不會理財,雖然現在很闊,可將來時事變遷,就不好說是什麼結果。如果有一筆基金,他們只取息不動本,就等於是一筆變相的鐵杆莊稼,也夠他們過活。于山東而言,等於是一大筆銀子在我們手裡,跟咱們做資金,這是對誰都有利的事。」

毓卿想了想「這倒是個辦法,可是那幫子旗下大爺們,真能覺得江山危在旦夕的不多,肯把錢存到你的銀行里的,未必有幾個。這群人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不見棺材不掉淚。總得事到臨頭,才能想起來找退路。要我說,你現在說這個話,他們也不會聽,總得到吃幾個虧之後,才能想著求你幫幫他們。咱們到時候,再勒肯一筆,基金每年收一筆管理費。」

「那樣他們就不存了,他們把錢存到銀行里,本就是幫咱們發展,等於是借雞生蛋。至於管理費,就從利息里出好了。再說,我一當巡撫的時候,就把租界里大批的地皮屯了起來,現在就可以起造房子。到時候,把這一片劃為宗室居住區,每棟樓都能賺不少錢。配套、物業都得用咱們的,這也是不小的收益。」

毓卿撲哧一笑「你這銅錢里翻跟頭的本事,我是知道的,總之,我信的著你,都聽你的。」

她將頭靠在趙冠侯懷中「幾年前遇到你的時候,你還是一文不名的窮小子,現在啊,都是腰纏萬貫的一省督撫,我阿瑪和大哥,說不定將來還要仰仗你關照。人生無常,真是難以想像,如果不是有當初那段緣分,哪有今天的結果。我……不知道,阿瑪那南酒還有沒有。」

「不需要什麼南酒,對我而言,你就是我最好的南酒,十格格,咱們給孝慈添個妹妹……」

「不……我要給她添個弟弟。」

曹仲英與王鶴軒在外場交際上,都是很有手段的,吃喝票賭抽,樣樣都能來得,趙冠侯又肯出錢。幾天下來,將三名大員及其隨員都招待的非常滿意,於案子上,根本就沒人在意,隨趙冠侯怎麼寫,他們只是附署而已。

山東名勝多景緻好,幾人流連于山川景色,平康風光,承振與濟南一個剛出道的清倌也打的火熱,頗有些樂不思蜀。直過了十天,那琴軒才約來趙冠侯回請。請客的地方,正是鳳儀班九媽等人所開的得意樓。

那琴軒與九媽及鳳儀班一干姑娘是很熟的朋友,故人重逢,別有一番感慨。雖然她們已經上岸從良,可是遇到舊日恩客,尤其那琴軒相貌出眾,才情過人,也願意前來陪酒招待。

等到用過了幾杯酒,那琴軒也不避諱身邊陪酒的女子,對趙冠侯道:「冠侯,我也不瞞你,這次我們來,所謂會審或是賁賞,都是個幌子。真正的用意,是請你進京的。玉山那個奴才的事,鬧的朝廷和你生了點嫌隙,其實說到底,就是七爺跟你不痛快,這是一件小事,也沒必要再談。總之,當此官,行此禮,你個地方督撫,總不能讓親王上門,給你賠不是認錯吧?得饒人處且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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