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華容道

在刺刀與大炮的威脅下,投票的結果,不言自明。山東民意所向,自是要求恢複舊制,撤消自製,一切恢複如常,自製會立即解散,所有條例作廢。

在投票結束以前,三司衙門外,就已經重新掛起了黃龍旗,珍珠泉的巡撫衙門外,放了一通鞭炮,趙家女眷則由護兵護送回到衙門,向人們鄭重宣布:趙冠帥,又回來了。

投票結束之後,代表們並沒有被允許離開,大批的武裝兵,封鎖了會場,將自製會全體成員予以扣押。同時被扣押的,還包括賈懋卿及他的讀書會,包括朝廷選派的那些留學參謀。

緊接著,在濟南的商界、軍界里,一股小規模的逮捕,也在悄然進行中,十餘名哨官、管帶被捉,商界里被拿的商人超過二十名。

到這個時刻,孟思遠等人也都明白過來,自己的行動從一開始,就在趙冠侯的計算之中,這次山東自製,實際是被他當做提線木偶耍弄一番,目的卻是借自己這些人的起事,成全了他的心愿。

「從一開始,我們這裡就有內奸。」孟思遠的神色中既沒有憤怒,更沒有恐慌,彷彿是和老友閑談一般。「你從一開始,就對我們的行動了如指掌,連那場所謂的暗殺,也是你安排好的吧。」

「二哥,你說對了一半吧。暗殺是我安排的,但是常玉冠那兩人的行刺,是我所沒想到的,不過無所謂,他們還沒資格殺我,沒動手就被抓了。那兩名刺客用的是無頭彈,只裝葯,不裝子,自然傷不了人。我身上藏了血包,裝成受傷,也是極容易的事。要怪,就怪你們的同伴賈懋卿太不小心,想要滲透到他的隊伍里,實在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那我和振邦……」

「已經猜到了,包括你第一筆款對不上,二嫂和你吵架,我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可是我們是結拜兄弟,你就算當了葛明黨,大家依舊是手足。我不可能真的要砍你的頭,誰要殺你,我第一個不答應。」趙冠侯邊說,邊將兩張船票遞過去。

「這是為你和老太太買的,秀榮姐和澤翁也在船上,你們一起到松江去。那裡有租界,朝廷的力量是達不到的,就算是想要抓人,也有心無力。再說那裡的山東正元銀行,是你弟妹開的,我是東家,當地的官府和幫會我都很熟,到了那邊,保你安然無恙。等過兩年,風頭過了,再回來也不晚。你看,當初抓康梁一黨,現在不也都民主了么?說不定連行刺攝政王都不用死,何況是你。」

孟思遠接過船票問道:「那我的妻子呢?」

「我說過,我認的二嫂就一個,現在你家裡那個,我可不認她。不過看二哥你的面子,我保她沒事就是了,最多是關到女子監獄裡,也不會吃苦受害。兄弟我搞監獄的本事你是知道的,我保證柳氏在裡面的安全。」

孟思遠沉吟片刻,忽然問道:「如果我們一開始的口號,沒有排旗興漢,殺盡韃虜這條,你會不會站在我們一邊。」

「那……或許有可能吧?但是要看其他,我現在是一省督撫,要想我投奔你們,好歹也要拿出足夠收買我的本錢才行。或以利誘,或以勢壓,總之,一定要有本事,讓我除了投降以外無路可走,才算是有希望成功。你們第一不掌握軍心,第二不掌握民心,第三沒有可靠的軍餉,第四沒有過硬的靠山。兩手空空,只憑理想行事,再不然搞點炸蛋或是暗殺。這種無源之水,就想讓我歸順投誠,如同無本之人,妄想開店,這是萬萬辦不到的事。」

「你們講國家民族,這不是什麼錯處,可是這些東西,太空,不實在。我這次贏你們,是因為我掌握部隊,掌握錢袋子,可是說到底,是我掌握人心。你們思考的是事,我思考的是人,這就是區別了。不管你的道理講的多好,軍餉,要他們分攤,打仗,要他們死人,這種事,一兩個人可以做,千萬個人就做不來。不想明白這一層,你的事,還是做不好。二哥要想走出條路,我支持,但是我想請你先想一想,路該如何走,再想走什麼路。」

孟思遠苦笑一聲「老四,如果我們兩兄弟能早聊一次,或許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了,不是我們的路走錯了,只是走路的方式可能有問題。這就好,至少我知道,將來怎麼避免再栽同樣的跟頭。這船票我收下了,我也知道,你自有應付朝廷的法子,客氣話不多說。我只說一句,我把家,就託付給你。將來你我弟兄重逢之日,再讓你看二哥走對了沒有。」

「好說,到時候,我請二哥喝酒。」

孟思遠只收了一張船票,另一張沒拿。「我不會去松江,那裡或許可以庇護我,但卻無法幫我找到正確的走路方法。我要到其他地方走一走轉一轉,山東的路走不通,就去別的地方走。但是我相信,我走的這條路,早晚有一天是通的,到那個時候老四你要看一看,是你二哥錯了,還是你錯。至於家裡,就托給你照料,我信的過你。」

「可是二嫂她還在船上……」

「干葛明,家室是拖累,我不想她跟著我冒險,所以當初才和她離婚,現在又怎麼可能帶著她跟我一起去拚命。我要去學放槍丟炸蛋,難道也要她跟著我擔驚受怕?如果有一天,我們的國家鍀救了,我會用半生的時間把她追求回來。如果我們的國家沒有得救,那時候,我一定已經死了,就更不會連累她。」

孟思遠摘下帽子,朝趙冠侯做了個道別的手勢,轉身上了馬車。這馬車已經得了趙冠侯的命令,徑直前往碼頭。

毓卿在旁哼道:「就彷彿你欠他似的,怎麼連個謝字都不知道說,倒是把一個大包袱丟給你。」

「說謝字,就不夠交情了。大家結拜一場,他的家小就是我的家小,我替他照應,是應有之義。只希望他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也算是他的付出有所回報。我所擔心者,倒是怕他將來理想幻滅,奔波勞碌,反倒是一場空。」

他邊說邊拉著毓卿返回監獄,這是濟南第一模範監獄,這次自製風波的重要犯人,全都關在這監獄的最底一層。雖然每人都是單間,環境也還算不錯。但是對這些平時養尊處優習慣的人來說,依舊是痛苦不堪的折磨。

蘇振邦也已經放掉了,趙冠侯這次顯然沒想過搞的人頭滾滾,熟人能放則放,能免則免,屬於板子高舉輕落。袁家兄弟是這次破獲賈懋卿一案的最大功臣,趙冠侯已經為他們上了密保,以他目前的功績看,自然有保必准,兩人的前程是定下來了。

兩人一左一右伺候著,見趙冠侯回來,立刻搶上去問安,又問道:「賈懋卿怎麼處置?依標下所見,砍了算了。」

「刺殺攝政的都沒死,老賈砍了,又讓京里怎麼想?彷彿是我要特意顯的與眾不同似的。他對我沒什麼威脅,留著沒壞處,就先關著他。至於讀書社的人,告訴他們誰肯認自供狀,認罪書的,一律放出來,我還有用。」

「卑職明白。那自製會其他人?」

趙冠侯冷笑一聲「這回各路弟兄都給面子,他們對的起我,我也要對的起他們,自然要有一筆厚賞。這賞賜,就指望他們要!比如衍聖公府,那可是闊的很呢,據說家裡有一套編號餐具,連皇帝都沒見過。他們家的子弟在我手裡,不拿出點誠意來,這案子我就給他捅到法部去,看看到時候是個什麼收場。至於柳峰,柳家是咱山東有名的大戶,這下,不好好的吃他一頓,怎麼對得起他?他的妹子敢搶我二嫂的位子,就沖這個,我也饒不了他。」

柳家在山東影響甚大,家中廣有田地,在濟南、德州等地做糧食生意,又開油坊、飯店,生意攤子鋪的很大。若非如此,也沒有八百武裝團丁的聲勢,可是這回柳峰沖的太靠前,一成立自製會,自己就先剪了辮子。團丁進城以後,為非作歹的事做的多,民憤極大,又公開打出山東是山東人的山東這樣的橫幅,辦一個罪魁綽綽有餘。

其罪行同於謀逆,雖然如今朝廷施法尚寬,但是以一省巡撫若是咬死了他不放,辦一個抄家滅門,也不過指顧間事。

衍聖公府的勢力,比起柳氏為大,可是這回被捏住了把柄,日子也不好過。大金朝廷對於山東自製之事重視程度要超過廣州起義,畢竟這裡駐紮著大金新軍的精銳,如果真的倒戈獨立,連京畿都要震動。

趙冠侯這邊剛把自製會取消始末報到京師,未幾,就有電旨到來。加封趙冠侯世襲二等男,賞戴寶石頂戴,另賞朝珠兩掛,遏必隆寶刀一口以示嘉獎,另將簡派大臣來山東徹查亂黨一案。

朝廷派的大臣,是兩位內閣協辦大臣,一個是那琴軒,一個是陸軍大臣殷盛,另外一名親貴,則是慶王的兒子承振。

這三人與趙冠侯都是熟人,彼此也有交情,派這個陣容來,顯然是消減他的戒心,使他勿生他念。到時候一案之內,鬆弛尺度,全由他們幾人商議掌握,這些犯人,也就任其拿捏。

柳孔兩家都有關係,一知這個大臣陣容,就知道這次必須走趙冠侯的門路脫身。而趙冠侯眼下身家豐厚,金銀財寶,並不容易買動他。至於美人,他家中自有佳麗,尋常顏色,也難入眼。欽差大臣那邊,也是時刻不等人,饒是兩家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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