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萬人大會(下)

秋日凌晨的風,帶來陣陣涼意,透入人的骨髓里,孟思遠不經意間,打了個寒顫,但隨即依舊迎著冷風走出院子。下人舉著馬燈照明,雖然有馬車,但他今天還是想要步行,這是他鍛煉的方式,也能通過這段時間,做最後的思考。

萬人大會,除了要確定山東自製的問題外,還要商定整個山東的章程,以及正府人員名單,將是個漫長的會議,自己還要有無數的工作要做。自製會雖然掛起了五色旗,但是興中會在山東的力量太弱,相反,是本地的士紳擁有最大的力量,在正府里擁有的權力最大。

賈懋卿這個軍政長有名無實,柳家也想把手伸到軍隊里,鄒老雖然是興中會員,可是他對於興中會的章程並無興趣,本質上,只想著搞山東自製,變法自救。讓他接濟其他幾省,怕是很難,即使能做到,議會上的壓力也不是他一個人能抵擋下來的。

自製會的口號,為魯人制魯,這個口號太過排外,也關閉了興中會進入山東正府的大門,這是自己必然要爭取推翻的。除此以外,對老四的安排,也是件很困難的事。

柳峰覬覦趙冠侯的私藏,一直表態,要把臟官的家財充公,作為未來正府的公費。這個提議無可指責,在議會裡也得到大批支持。可若是如此,自己又未免對不起友人,至少應該為他爭取一定數量的生活費,這是朋友間不可推卸的責任。

無數個念頭,在他腦海里縈繞,遲遲拿不出一個定見。忽然,他停住腳步,四下看著「這的商人呢?這個時間,應該有賣早餐的人擺攤子準備了。再說萬人大會,來了這麼多代表,是巨大的商機,怎麼來的人會這麼少?」

「東家,柳家收市面捐,又對外地人收的高,這城裡賣早點的人,已經有一多半不敢開張了。再說柳家的家丁,滿大街的抓人剪辮子,搞的人心惶惶。鄉下的人擔心進城就會被剪辮子不敢進城,就連城裡的人,也不敢隨便出門了。」

來到咨議局附近時,天空已經露出一絲魚肚白,借著光亮,孟思遠看到,咨議局門首,扯著白斯文手書的大橫幅。兩面插的五色旗,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拔掉了,換了兩面寫著魯字的大旗,樣子很像戲台上用的那種號旗。

一些百姓,已經成群結隊的守在咨議局外頭,有氣無力的搖動著小旗,上面寫的什麼看不清。一名僕人要了一面過來,才看到內容是:山東百姓,永遠支持柳都督。

「胡鬧!」孟思遠將小旗隨手扔在地上「山東的都督,必須由興中會來指定,柳峰難道還想製造民意,取而代之?他要是有這種想法,我第一個就不會答應。」

「東家,話也不能這麼說,柳家這次出了這麼大的力,肯定是想著要回本的。光是一個聯姻也不成,柳峰想做一做山東王,也是順理成章。聽說他最近還在找洋人的門路,一旦找通了,這魯督他就坐穩當了。你們是至親,不要自己跟自己生了矛盾」

擔任會場保衛的,是賈懋卿部下的一個營,管帶叫鄭占彪,與孟思遠也認識,遠遠的就立正敬禮,高喊一聲「二爺好。」

孟思遠搖搖頭「這是冠侯想出來的不倫不類的稱呼,你們不要學他,以後咱們山東自製,這稱呼,也該改一改了。你們的人呢?」

「回二爺的話,其他弟兄已經由賈協統帶到會場里,作為軍方的代表。」

會場內,若干面大旗高高飄揚著,代表們按照各自代表的縣府,或是自己的出身,聚集到一處。軍政學商,各界人士皆有。衣冠楚楚,西裝筆挺者與長袍馬褂,依舊是大金衣官者皆在,甚至一部分代表,頭上戴著纓帽,身上穿著補服,依舊是金國衣冠。

著扶桑式樣制服的學生,在代表中佔了多數,年輕人永遠不缺乏熱血與激情,雖然沒有糧水(會場內的飲料由柳氏包辦,每杯茶五十文),但是聲音最大,精神也最飽滿。

學生們揮舞著手裡的報紙,向各處代表吶喊著「大家看一看,朝廷已經到了什麼地步!他們要賣出山東的一切,向列強換取軍費,對自己的同胞,搞舉起屠刀殺戮。這就是殖民者的嘴臉,這就是異種的陰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們不能再沉默,不能再迷惘,應該站出來,拿起武器,與他們戰鬥到底!」

軍界代表中,除了賈懋卿外,還有標統袁保山,幫統袁保河,以及那位軍操教習馬艮。他平時很少過問軍事,何況有王五在,軍操的本事也顯不出他,存在感不高,與賈懋卿來往也不密切。沒想到,今天居然他也來到會場,那份報紙的威力果然不小。

軍界來人接近千名,兩個保安團的力量,則被派來保衛主幹道路,確保不至於發生意外變故。為防不測,鄒敬澤將鄒家的衛隊安排在聖瑪麗醫院至會場之間布防,即使趙冠侯頂著傷來參會攪局,其部下也可以做出阻攔,並向會場報信。

他甚至看到了一些洋人,他們自然不能算做代表,多半是以參觀者的身份進場。但不管怎麼說,能吸引到洋人,就是最大的好消息。只要現在能和洋人取得聯繫,得到海外支持,則整個局面,就都能盤活。

柳峰看到了孟思遠,三兩步上前,叫了聲妹夫,提起他,就向一邊走。邊走邊小聲道:「今天這場子算是徹底鋪開了,萬人未必有,七八千也是有的。今天一定要把座次定下來,山東不能落在外人手裡。妹夫,你聽我說,這個時候什麼都不如親戚,只要你讓我當上山東都督,我保證,你的紡織廠就是山東獨一份。你和秀榮的事是過去了,我妹妹可是等你等到老姑娘,為你守身如玉,你得對的起她。總之,今天這事,你必須幫我,不能幫鄒老頭!」

早早就坐的鄒敬澤,看著下面攢動的人頭,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容,總算是成功了。這場大會開完,山東自製就能實現,不管是趙冠侯還是列強,都不能干涉。

在他身旁,是曲阜來的代表,來人小聲道:「敬澤兄,你看柳家家主,似乎別有所圖。你只要答應和我們合作,我衍聖公府,會全力支持你做山東民政長。」

「繁之兄,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所在意的,壓根就不是名爵地位。我神州還淪陷在韃虜之手,虛名再高,又有何用?若是有朝一日,能驅逐韃虜,光復中華,我寧願退居為農家翁。等到山東自製之後,我就要提出建議,組建部隊攻打京城,到時候說不定我還要挂帥,柳峰想要做山東的省督,只要他有這個才幹,我就支持他。」

這種會議沒什麼規則可言,來賓中身份各異,固有遵守禮法者,也有素不知修養為何物者。大家七言八語,多是你一嘴我一嘴的方式,闡述著自己的觀點。相鄰府縣,因為平日的宿怨,在會場彼此攻擊漫罵的事,也不在少數。

鄒敬澤連續敲了四次小錘,才算勉強把前幾排的聲音壓下去,他咳嗽兩聲,道:「大家安靜一下,咱們山東自製大會……」

話音未落,會場角落裡忽然有人叫道:「誒?剛才還晴天呢,怎麼這時候打雷了?」

眾人抬頭看天,見太陽高懸,並沒有下雨的跡象,但是遠方,確實聽到了滾滾的雷聲……

聖瑪麗醫院裡,蘇寒芝為趙冠侯掛上指揮刀,在巨大的穿衣鏡前,趙冠侯連走兩圈,得意的問道:「怎麼樣,威風不威風?」

蘇寒芝一笑「我的冠侯當然威風了。不管你穿什麼,我都覺得你很威風。」

「我知道,不管到什麼時候,姐都會在我身邊陪我……今天,我要威風一下,你不去看?」

蘇寒芝搖搖頭「這種威風,是屬於十格格的,我不能去搶風頭。你答應過我的,不要讓二嫂為難,可別忘了。秀榮姐這兩天心情都不大好,冠侯,你……千萬要手下留情。」

「憑什麼?他們都下殺手,我們憑什麼手下留情。」一想到那名藥師想要在配藥里下毒的事,毓卿的臉色就異常難看,她冷聲道:「要我看,就該把這些亂黨都殺了,免除後患。至於二嫂,那也顧不了許多。」

趙冠侯搖搖頭「不能那麼做,二嫂是好人,我不好叫她難做人。再者,我也不想把路走的太絕,做人留一線,日後好見面。毓卿,今天這個面子,一半是我,一半是你,你陪我一起去逞威風去,開心不開心?開心的話,就不要想那些掃興的事,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毓卿今天一身旗裝,頭上梳著兩把頭,腳上穿著花盆底,這套打扮她自己也不怎麼習慣,走起路來一搖三擺雖然很好看,可是卻走不快。好在進忠已經把亨斯美停在了醫院門口。毓卿先上車,趙冠侯還不等上車,鄒秀榮叫住了他。

她握著趙冠侯的手,語氣很平和「老四,在我心裡,你是我的手足與知己,今日之事,我不多言,你也不必看在我的面子上。總是事情到了這一步,該當如何處置,也不是你自己可以一言而決,二嫂不會怪你,更不會讓你為難。」

趙冠侯感覺的到,她的心跳的很快,手則冷的像冰。「嫂子,你儘管放心,我可以用我的性命擔保,不會讓你傷心難過。思遠兄請我聽戲,我點的是一出華容道,我不敢自比關聖,但是一個義字,總記在心裡頭,你只管放心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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