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借餉

新軍第九鎮徐紹貞,素不為張仁駿所喜,其部欠餉嚴重,也在意料之中,可是張仁駿特意開席為其討餉,則大出趙冠侯意料。

兩江素為東南餉源之地,縱然因為錢莊倒閉一時籌款不及,但是借洋債也好,或是想辦法辦鹽斤加征也好,總是有辦法可以解決軍餉問題。再者目前畢竟還有錢莊營業,只要張仁駿給出條件,自然有的是錢莊願意為第九鎮幫辦糧台,不至於找陳冷荷幫忙。

卻聽張仁駿道:「老弟,這話我也只好同你說,旁人面前沒有辦法講,我這個位置,很難做人。張紹軒是個武夫,知道的道理不多,人也是個混帳。貪財好澀佔個完全,但是他有一個好處,別人萬萬不及他,就是誰對他好,他就要對誰好。對朝廷忠心無二,這一點,我是可以用性命替他擔保的。現在這個局勢,你也看到了,兩廣總督的卧室,都差點被人挖地道塞炸蛋。我這兩江總督身邊,不留一支靠的住的槍杆子,睡覺又怎麼閉的上眼?所以對待張員,就必須好一點。」

他苦笑一聲「徐固卿的人品才幹,都不是張員所能比,論帶兵打仗,一個徐紹貞勝過十個張員。有人說我看他不順眼,這是沒有的話,我和固卿是志同道和的朋友,他愛書,我也愛書,我們兩人是真正的文友,至於紹軒……我和他談不到一起去,只不過拿好話哄著他。可是固卿他的第九鎮,我不敢用,也不敢裁。他的部隊里出了多少葛明黨,怕是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這還是表面上的,現在我要是帶兵去抄一抄他的營,怕是隨便一抓,就能抓出幾百個宣傳葛明的亂黨。這麼一支部隊和防營比,你若是在我的位子上,又該用誰?至於論戰鬥力,防營雖然是舊軍,卻有不少老軍伍,第九鎮雖然是新軍,但用的好多都是學生,不曾殺過人,沒見過血,真拼起命來,反倒未必是老兵的對手。論戰鬥力,論忠心,張員的防營都強過第九鎮,人說我薄待新軍厚待舊軍,可是到了我這個位子上,誰又能不薄待新軍,厚待舊軍?」

「制軍,你這道理我是明白的,紹軒他……和貞帥不睦?」

「一個李逵,一個謝安,又怎麼合的到一切?固卿是個喜歡書的人,在江寧建立學壽堂,藏古書二十萬冊有奇。這是個雅士,也是個儒將。部隊里倡導讀書,招兵招的都是讀書郎,與信任大老粗的紹軒,是說不到一起的。雖然新軍在減餉,可是之前兩邊矛盾太深,彼此不能容。如果我按時給新軍發餉,則紹軒那裡,就覺得我薄待舊軍,第一個要不滿意。而第九鎮呢,又覺得是得到了自己應得的,一個有怨氣,一個不承情,你想想我能怎麼做?」

趙冠侯點點頭「制軍,這個意思我是明白的,現在第九鎮欠餉欠的狠了,部隊軍心不穩,你怕他們生變故?」

「沒錯,我一直防範第九鎮造反,可也不想真的把他們逼反。畢竟朝廷用盡心血建立新軍,如果真的搞到他們和葛明黨合在一起,就是助紂為虐了。所以我只能左右平衡,一方面給舊軍多發餉,一方面也保證新軍不至於挨餓。其實,我偷著給新軍立了一個摺子,每月都從摺子里撥一些錢,尋個名義發放給第九鎮,用以維持。可是這回義善源……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啊。我現在要是以兩江總督名義發一道公事,紹軒他又要找我來鬧,我給第九鎮發單餉,他就要我給防營發雙餉,你說說這可怎麼是好?」

趙冠侯盤算一陣「這樣吧,我找個機會,找貞帥賭一次錢。輸他一筆銀子,先把第九鎮的虧空填上,把軍心穩定下來。再尋個由頭,跟他說明白,讓他承製軍的情。」

「這倒也不必,紹貞是明白人,他也知道我的難處。你既然要辦銀行,我就在你的銀行里立個摺子,名字就寫貞記。每月用多少款,讓紹貞到你的銀行里去提,紹軒要問,你就說是他自己的存款,這紹軒也沒話說。至於這筆使費,我從兩江的鹽稅和關稅里,再為你來填補虧空,總之,是不能讓你吃虧。現在義善源倒了,江寧藩庫沒有錢莊代辦,我回頭髮一道公事,就由正元來代辦江寧藩庫,幫辦防營的糧台。有你的面子在,紹軒不敢說個不字。」

兩江總督設有兩個藩司,一名江蘇藩司,隨江蘇巡撫駐蘇州,一名江寧藩司,隨兩江總督駐江寧。江蘇藩司管蘇州、松江、常州、鎮江四府及太倉直隸州、海門直隸廳。江寧藩司亦管四府,江寧、淮安、徐州、揚州,另轄兩個直隸州,南通、海州。

揚州有鹽稅之利,代辦這個藩庫,肯定可以收回本錢,代辦藩庫就等於是朝廷提供一筆數目非常可觀的無息貸款給錢莊用。

況且搭上了兩江總督的關係,自可有很多好生意上門,這更是無形資源,不知道有多少錢莊,擠破頭來搶這個差。再加上幫辦防營糧台,採辦軍械軍糧,都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江寧本地錢業,都不知道多少人虎視眈眈,即便是張仁駿拍板,把這兩個差事交給正元,也要承擔很大壓力。

趙冠侯也知,他這是放一個交情給自己,當下點頭道:「制軍的意思,我明白了,等回到松江,立刻就辦。貞帥那裡,要不要透個消息?」

「不必了,朋友相交,貴在知心。固卿知道我的為人,我也相信他的威望,雖然目前沒有軍餉撥給他,但是以他在軍中資望,再壓一兩個月,還是壓的住。只要你的銀行能夠穩定市面,接下來的差,也好辦的很。」

這件大事談妥,張仁駿長出一口氣,又說起一樁閑話,這閑話是從外務部剛來的消息,他也是剛剛看到,恰好也是和炸蛋有關。

「這事和松江有點關係,一艘從松江出發,去揚基的客輪,到了公海上爆炸。據說是有人在鍋爐房安了炸蛋,一出公海就把船炸個稀爛,一船的人,幾乎無人倖免,死的好慘。剛剛才查清楚,是有人用炸蛋炸掉的。」

趙冠侯驚訝問道:「鍋爐房安炸蛋,這聽著有點怪,難道下手的人知道炸蛋幾時能炸?」

「問題就出在這裡,這炸蛋是隨用隨炸,怎麼可能定下時間。再說,什麼炸蛋,有這麼大的威力?由於事發的地段是公海,咱們大金是沒有責任的。可是船是從松江出發,所以揚基給外務部發了照會,要咱們派員協查。這份公事,還沒有轉到你那,想想松江現在的局勢,也就不煩你了。這種事查,也查不出什麼結果,它是從公共租界碼頭出發的,這板子不管怎麼樣,打不到咱們的頭上,也不怕它。只是想想,讓人心裡發毛,難不成是葛明黨有人發明了大威力的炸蛋,又有死士與洋船同歸於盡?可是這又圖的是什麼,就讓人想不通了。」

趙冠侯附和道:「我也想不明白這一點,他們和揚基沒仇,犯的上這麼玩命么?這是沒有道理的事,揚基方面,不知道會不會疑心到葛明黨身上。」

「那就是揚基人的事,我們不好猜,這幾年裡,葛明黨鬧的很大,與各國的支持,不無干係。只說扶桑,就是葛明黨的大本營所在,在那裡受到扶桑朝廷的保護,我們明知道他們人在那,卻奈何不得。葛明黨人現在的頭目孫某,據說在扶桑很是結交了一些朋友。如果沒有那些洋人為助力,葛明黨也就沒有今天的氣候。玩炸蛋的,最早是扶桑的一干倒幕之人,葛明黨就是同扶桑人學的這手段。如果我是揚基人,這官司必要同扶桑人問,同葛明黨打。但是事情總歸是跟松江有點關係,他們的公事問我們要,也是情理之中,等到了松江,你再敷衍他們就好。」

說到這裡,張仁駿舉起酒杯:「揚基人或許會懷疑葛明黨,乃至向扶桑施加壓力,要求他們明白回奏,可是我想因為這事開戰,萬萬不會。指望著洋人把葛明黨解決,也不可能,在葛明黨羽翼漸豐,早晚必為大害。廣州之事,只是個引子,大亂子還在喉頭,咱們大金,怕是又要到了動刀兵的時候。國難思良將,現在這個局勢,我看又到了武人得軍功的時候。你的事情不算什麼,過幾天,就等著朝廷下旨,來安撫你,也為咱們這些漢人督撫,出一口惡氣!他們旗下大爺不是厲害么,我倒要看看,這個時候,那幫提籠架鳥逗蛐蛐的大爺,有什麼本事力挽狂瀾。你就撒開了折騰,我兩江,是你的後援。」

等到散了席,冷荷也請了出來,與趙冠侯回客棧。路上趙冠侯問起內宅情形,冷荷道:「那位姨太太是個很精明的女人,可是她也是個很可悲的女人,所有的算計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怎麼跟大婦爭寵,怎麼跟其他妾室爭寵。聽上去,讓我覺得很可悲,她活的一點自我都沒有,是一個典型的舊女性悲劇。她倒是很刻意的討好我,主動說要在我這裡存錢,立一個摺子。說是這一半天,就讓下人把銀子送來。」

「存錢的事這樣辦,給張仁駿立個摺子,寫個仁記,他存一萬,你寫兩萬,存兩萬寫三萬,總之給他留一萬銀子的水錢,這也是一點小意思。他可是把兩個肥缺給了山東正元,一般人搶,都搶不到。」

等趙冠侯說完兩個肥缺,冷荷也微笑道:「果然是開門紅。咱們銀行一開,就有個大單子到手。我倒是想起你跟我說的話,江上的船,只有一艘,有名就有利。看來……確實是如此。晚上的酒局,若是也有這麼一筆生意到手,今天一天的氣,也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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