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自投羅網

巡捕們並沒有行動,這些松江本地的警查,大多是由原先松江衙役三班留任,宋剛的掌握能力並不強。他們不太聽從宋剛命令,但是看他對趙冠侯的恭敬,而且口稱大帥。便猜到,面對的必然是一省督撫疆臣。這樣的人,同樣不是他們所得罪的起的,所以這些人明智的選擇了不動如山。

劉燕北聽不清這裡喊什麼,但是看宋剛朝自己比比劃劃,就知道情形有變,提起衣服下擺,向著這裡小跑過來。邊跑邊道:「你們松江的巡捕怎麼辦事的?眼前有葛明黨,為什麼不抓?我跟你們講,我有充分的證據證明,他們是葛明黨,放走葛明黨,你們自己先要小心腦袋。」

趙冠侯看著劉燕北,不記得與這個人打過交道,磚頭問陳冷荷「這人誰啊?你仇人?」

「沒見過……他肯定不是好人!」陳冷荷氣哼哼地說道,基於女性的敏感,她已經感覺到這個男人對自己不懷好意,而比起趙冠侯來,人到中年貌不出眾的劉燕北,顯然讓陳冷荷更為不滿。

遠處,又有腳步聲和槍聲傳來,這次來的人馬,步伐比巡捕整齊的多。彷彿是軍隊向這邊趕來,邊跑邊有人喊著一二一的號子。

巡捕們回頭看過去,見是一支足有百十人的部隊,一律穿著咔嘰布的制服,手裡執著長槍。這支武裝,在松江十分有名,是本地商團出資僱傭的武裝衛隊,論戰鬥力,比張員的辮子兵還要強,算是華界里最強的戰力。

劉燕北大喜,朝衛隊的帶頭人招呼道:「快,把這兩個葛明黨和宋剛給我抓起來。他勾結葛明黨,想要謀反!抓住他們,我保你的前程,一個六品的身份跑不掉!」

商會武裝的帶頭人,是個二十齣頭的少年,舉動很是幹練,在他旁邊,還有而二十六七,紈絝打扮的男子,彷彿看西洋景一般過來看熱鬧。等見到趙冠侯與陳冷荷之後,他先愣了愣,臉上隨即露出笑容。三兩步衝到劉燕北面前,隨即便揚起了巴掌。

耳光清脆響亮,將劉燕北打的一個踉蹌,後退了兩三步,他仔細看著來人,卻不認識。怒道:「你……你好大的膽子,敢打我?你可知我是誰?」

那名紈絝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我特么管你是誰,敢張嘴說抓我兄弟,就該打。今個你走不了,我得讓你好好認識認識,曹四爺的手段!」說著話擼胳膊挽袖面,擺出演全武行的架式。

趙冠侯笑道:「四哥,過來吧,你這個身份打他,跌份。」

那名紈絝,正是給趙冠侯打前站的曹仲英,這段日子他向趙冠侯借了一筆錢,在松江抄底,生意做的風生水起。與商會也走的很近,這次連商團來抓人,他也要跟著來湊熱鬧,不想正趕上這麼一宗。

他笑著看看陳冷荷「這是……想通了?本來么,小兩口吵架難免,吵到要離婚,就沒有這個道理了。」

「四哥,少說兩句,回頭慢聊。」

商團帶隊的軍官也已經走過來,劉燕北捂著臉喝道:「快……快把這幾個土匪抓起來!松江地面太壞了,怎麼那麼多土匪。」

「土匪?」那名軍官哼了一聲,卻是一巴掌,抽在劉燕北另一邊的臉上。「我看你才是個土匪!忘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抓小爺叔,漕幫三千門生,跺跺腳,松江地面要顫三顫!敢惹我們的人,我看你是活膩了!來人,把他給我綁起來!」

松江的武裝商團勢力極大,巡捕不敢招惹這些武裝力量,幾名團丁上來,二話不說就開始綁人。那名帶隊官則來到趙冠侯面前,恭敬施禮「小爺叔,我來晚了,讓您受了驚,師父那裡,您還要美言幾句,否則堂口規矩吃不消。」

「你是……關錦春吧?大字輩的師侄,是不是?上次和老師兄還是商會周會長喝茶,你也在場。」

那帶隊的軍官一喜「小爺叔還記得我這個小把戲……小侄正是錦春,您叫我小春就好了。這裡的事情,您不要管,把這個忘八蛋交給小侄,小侄慢慢炮製他。」

「別急,先把他帶到茶店裡,我有話問他。我好端端的逛廟,犯了誰的忌諱,怎麼也要找我的麻煩。就算是霸道,也沒有這麼個霸道法,這也太過離奇了。」

茶店裡,約了劉燕北茶會的幾個衙門頭腦,都沒有辦法離開。見到宋剛反水時,他們就知道事情起了變化,等看到商會的人上前口頭,就知道徹底弄僵了。

商團裡面,漕幫的力量很大。這些人認幫不認人,顯然這個年輕人在幫,輩份還很大。而符合這個身份的人只有一個,就是全權處置松江市面的山東巡撫趙冠侯。

這些公門中人,他們在衙門裡的事權很大,甚至可以架空正印官,自行其是。但是本身的位階不高,與趙冠侯這邊的公事投遞,都是由劉雄接收。他們不是官,根本沒資格見趙冠侯,也就認不得這位山東巡撫廬山真面。

如果是姜鳳芝在,他們倒是可以認出人,偏生趙冠侯跟他們沒交集,無法辨認。結果現在鬧到這一步,已經收不了場。

商團的人進來之後,並不給任何人面子,以步槍一頂,隨即就是動手捆人。等到趙冠侯落坐時,眼前已經捆好了一排。他冷眼掃了過去「好端端的,敗我的興緻,簡直是莫名其妙。錦春,我曉得漕幫的手段厲害,但是一直沒見過,今天正好開開眼界,來露幾手,讓我看看。」

「曉得!來人啊,關門,動手!」

茶店的門關上,隨即鬼哭狼號的聲音就傳出來。這些漕幫弟子,平日多是口頭混青皮,再不然在碼頭上與江湖人爭鬥,招惹官府的膽量是決計沒有的。今天遇到這情形,可以隨意打衙門裡的書辦長吏,個個興奮不已,出手又狠又重,沒幾下,就已經見了血。

趙冠侯又吩咐道:「找文房四寶,讓他們寫口供。每個人都要寫,寫好之後如果核對不上,就接著打。就算都打死,也有我給你們頂著,什麼都不用怕。」

「慢!大帥勿動手……我招好了!」一名松江縣的書辦年紀最大,根本就不扛打,這時第一個就軟了下來。劉燕北的那點算計,趙冠侯不說也能猜出六七分,等寫出來之後,就徹底明白。唯一沒想到的,則是劉燕北並非奪美自用,而是預備著獻給新來的松江道劉燕薊。

劉燕北這時也知道來人身份,心知自己撞了大板,連忙討饒「大帥饒命……大帥恩典。我也是直隸人,與大帥是大同鄉,不知者不為過,大帥微行,下官不識,才有這場誤會。看在大同鄉面子上,高抬貴手,放我一遭吧。實在是下官今天多喝了幾杯酒,有點糊塗,一時衝動而已……家兄……家兄是北府七爺門下。您就算看在七爺面子上,也請高抬貴手。」

趙冠侯並未理他,而是將口供交給陳冷荷,看她的俏臉氣的煞白,才問道:「你怎麼說?」

「我不服氣!一個是這樣,兩個也是這樣!上次是這樣的人,這次的官也是這樣的人,這官和那些當官的,又有什麼區別!我要出氣!」

「出氣,這很容易。錦春,把這些人每人打斷一隻手,然後送他們去看醫生。至於這個劉燕北,把他被我捆到柱子上,我要玩個新鮮玩意。」

幾個漕幫弟子將劉燕北拖到一邊,緊緊捆在明柱上。曹仲英從外頭尋了個雞蛋,摘去劉燕北的帽子,隨後將雞蛋立在他頭上。趙冠侯抽出左輪手槍,又尋了一條黑色綢子,纏在了眼睛上。

「我今天練的這個東西,叫聽天由命。待會開槍打雞蛋,如果打的中,那自然是最好,打不中,是我學藝不精,演出失敗,倒也不是有心殺官,劉大同鄉,你還得多包含著一些。」

劉燕北見趙冠侯在眼上蒙好黑布,隨後原地打轉,嚇的驚叫道:「不……不能如此,我亦是朝廷命官……」

砰。

在他說話的當口,趙冠侯已經在原地連打了十幾個旋轉,隨後一個回頭望月的架勢,扣動了扳機。槍聲響過,左輪槍在手裡耍了個槍花,又吹去槍口的白煙,這才動手解黑布。

陳冷荷這時卻走上來,主動幫他解開遮眼布,只見劉燕北頭上的雞蛋被打的粉碎,蛋黃順著他的頭,一直留到了臉上。

劉燕北本人,卻在槍聲響過之後,頭向旁一歪,嘴角邊已經吐了白沫。如果不是確定有呼吸和脈搏,幾乎以為他已經被這一槍給嚇死。身下,一片臭味襲來,順著褲子向下淌水,曹仲英抬腿在他身上猛踢兩記。

「什麼玩意!就這麼點膽,還敢出來惹事?我看啊,就沖他,劉燕薊也不是什麼好貨。」

「他是不是好貨都沒用,我不準備讓他當這個松江道了。四哥,麻煩你一點事,等這孫子醒了以後,讓他寫伏辯。把經過寫清楚,不寫就打到他寫。然後將伏辯交給簡森夫人,她知道怎麼做。我要劉燕薊這個松江道台做不成。至於眼下……不知道老松江那邊,還有沒有位子。」

關錦春上前道:「小爺叔放心,您要吃飯,隨時都有位子,小侄馬上就去辦。」

商會在本地勢力就很大,加上漕幫,就是黑白通吃的格局。一聲吩咐,席位立等可辦,等到趙冠侯與陳冷荷到了老松江時,位子已經準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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