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落井下石

京城,醇王府內。

承灃臉色鐵青的看著自己兩個兄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老六,老七,你們兩個一向號稱是我的臂膀,現在,臂膀就是這麼個當法?海軍部買軍艦的銀子,你們居然敢私自存在銀行里吃利息,還敢偽造假的契約文書。這件事如果被翻出來,在新聞紙上一登,我們完顏氏的臉,就要被你們丟光,我這個監國也沒臉坐了。」

承洵頗有些不服氣「五哥,這事也不能都怪我們。部里撥下的一百萬銀子,若是拿來買船買炮,再僱傭洋教習教授水師,沒有幾年時間是見不到成效的。再說,就那點錢重建的水師,也不能與之前南北兩洋相比,又有什麼用處。海軍就是個無底洞,得用幾千萬銀子砸進去,才能聽見點響,扔少了沒用。與其把銀子放在那裡發霉,何如存到洋人銀行里生利息。本來與道勝銀行談好,明四厘暗六厘,吃兩厘的回扣,我們府上也能寬鬆一點。誰知道道勝銀行突然倒閉破產,咱們的存款吃了倒帳,這是萬萬料不到的事,怎麼都能怪到我頭上。你修攝政王府,難道沒動海軍的銀子?」

一句話把承灃問的沒了話,臉一紅一白,用手指著承洵「老六……你……你生的一張好嘴,我說不過你。趕明個太后問起來,你也這麼回。」

承濤道:「五哥,這事您別讓它鬧到太后那不就完了?盛補樓所圖者,不過是核查交通銀行,扳倒章經楚。只要您准了他的摺子,這海軍部款之事,自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到時候交通銀行歸盛補樓掌握,從那裡挪一筆款子,先把窟窿補上,太后又怎麼會知道。」

承灃道:「老七,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張香濤昨天特意請我去會賢堂吃飯,還特意跟我提了。如今松江市面雖然大壞,但是總還有一線生機,只要保住錢莊,就能穩定人心,只要人心不亂,市面就不至於不可收拾。章經楚若倒,義善源必亡,它一倒,我怕東南錢業就不可收拾了。老頭子七十多了,拎著我的耳朵囑咐這事,可見事情是極為要緊,斷不能馬虎。」

承濤一聽張香濤的名字,就哼了一聲「那老東西,還有臉說話?他不是說什麼,如今洵濤兩貝勒還是應該在上書房讀書的年紀,不該總領師幹麼?這人要我說,就不該用,開缺回籍算了。他跟咱,不是一條心,一個外官,總想管咱的家務事,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斤兩。」

承洵也道:「沒錯,他那不是保松江錢業,是保他自己。誰不知道張香濤在任上,使錢如泥沙,當了這麼多年湖廣總督,虧空官款近有千萬。這些使費,少不了東南錢莊替他籌措代墊,他怕是一查,就把他的事查出來。五哥,你可別上他的當,錯不得主意。現在咱哥們的小辮在盛補樓手裡拿捏著,可由不得咱們。」

「那……那且容我想一想。」

盛杏蓀由於及時以密電方式,囑咐家裡及時將股票脫手,在這次風波中非但未受影響,反倒很賺了一筆。現在又上了本章,彈劾章經楚虧空公款,損公肥私,蔡煌裹脅朝廷,罔利營私。

這本章上的很硬扎,多半兩人都逃不了,自此郵傳部就能重新控制交通銀行,繼而按自己的規制布局,把川漢鐵路的路權收回來。他的白摺子已經送了進去,醇王府那裡也有消息傳出,一本必中,只待迴音。

這時,一名宮裡的蘇拉卻來向他透露了一個不怎麼好的消息:張香濤,求見監國承灃。

張香濤年事日高,身體大不如前,走了幾步路,已經喘個不停。承灃連忙命人預備參茶,又備點心,張香濤擺手道:「攝政王,這都不必了。老朽今日來,是聽說,有人蔘章經楚?」

「事情是有,不過真假難說,我要派人查一查。沒有是最好,如果有的話,咱們也不能看這他,拿國家的錢,貼補自己的錢莊。松江那邊就是個無底洞,他把國家的錢貼進去,救自己的家產,這不像話。」

「王爺,話不能這麼說,眼下松江的局勢,千鈞一髮。要想穩定人心,必得穩定錢業。義善源是東南錢業龍頭所在,一旦有變,後果不堪設想。松江有三十萬機工,而工廠的資金存在錢莊,日常運營資金,也指望錢莊。錢莊有變,三十萬工人無處安身,這是其一,禍延各省這是其二。請王爺三思而後行,義善源不能倒,源豐潤,也不能倒。」

承灃搖了搖頭「香翁,你這話就不對了。難不成,就因為松江干係重大,義善源就成了有免死金牌護身的?因為著一堆老百姓指望它吃飯,朝廷就得護著它?沒有這個道理啊。那幫人炒股票發財的時候,怎麼就不想想朝廷了,現在賠錢了,活該!朝廷給他們兜底?兜不著!要飯,乞討,總是可以有活下去的辦法,總不能讓朝廷勒緊褲腰帶,讓他們接著吃香喝辣,有那個道理么?」

張香濤萬不成想,一國攝政王,居然說出這種話來。本已病弱的身軀,只覺得手腳陣陣發涼,搖頭道:「王爺,你要想一想,一旦民無生路,必生變故。葛明黨其患正烈,若與百姓合而為一,又當如何?」

「怕什麼!」承灃淡淡地說「有兵在!」

張香濤如同受了一記重鎚,只覺得一陣天昏地暗,喉間一甜,口一張,一口鮮血狂噴而出,吐在攝政王承灃面前。

承灃也不曾想到,張香濤反應會這麼大,大喊道:「快傳御醫!快把人抬去!」隨後又搖了搖頭,嘀咕了一句「何苦?就算這錢莊里有你的股,你說一聲,我還能讓你賠本么?何必把老命搭上,圖什麼許的。」

盛府之內。

一名扶桑方面的特使,與盛杏蓀對面而坐。這名特使的臉上帶著幾分笑容,手上拿著一疊文件。

「恭喜盛君,終於可以實現自己的理想,義善源的倒閉,已經是板上釘釘之事,我國正府,已經向正金銀行做了指示,禁止其向義善源提供貸款。同時也給各國銀行團放了消息,告知他們,義善源的負債情況,我相信,義善源在各國銀行都借不到頭寸,這個局面肯定維持不下去了。」

盛杏蓀抵掌漢冶萍鐵廠期間,就與扶桑幾個知名財閥如八幡制鐵的大倉喜八郎成為至交,兩下里來往很密切,對於扶桑的情形也知道的多一些。自從其就任郵傳部尚書以來,與扶桑方面往來日益密切,兩下互為表裡,扶桑已成為盛杏蓀背後最大的助力,一如當日鐵勒之於章桐。

他自知道,這名特使,雖然名義上是一名扶桑商人,卻是可以任意出入公使館的要緊人物,自身大有能量,比之與袁慰亭關係更為密切的板西八郎,也未必遜色。他點頭笑道:「貴國這次的幫助,盛某牢記於心。我於義善源並無私怨,只是不想靠一隻蛀蟲,吸食國家的血肉,養肥自己,掉過頭來,又要擋住發展的道路而已。」

「補翁的用心,在下自然清楚,相信歷史會給閣下一個公正的評價。不過,這次的股票風波中,我國受的損失也很大,原本承諾的貸款,可能需要重新洽談,希望補翁可以諒解。」

盛杏蓀自知,扶桑的正金銀行也參與到橡皮股票的運作中來,本以為在倫敦可以大賺一筆。沒想到風波突變,他們手上的股票暴跌,又來不及找中國接盤,自身損失很大。加上遼東戰役中,扶桑流血過多,現在還沒能恢複元氣。其國家財政實際也很艱難,對方說的貸款重議,並不一定是託詞。

可是他要想實現自己的目標,把新政以來,商股民營的鐵路收歸國有,再以國有鐵路創擻,將外國人掌握的中國路權分批贖回,最終讓主權不至於旁落,卻非有扶桑人貸款不可。盛杏蓀的眉頭微皺。

「小倉閣下,兩國相交,貴在言而有信,朝令夕改,並非外交之道。」

「沒錯,補翁所言,鄙人完全同意。但是世事艱難,往往出乎我們的意料,實在是我國的財政,也很緊張。原有的數目,很難如數提供。不過,我覺得,補翁也不用過於焦急。全國的幾條主要鐵路,修建進度不一,處理的方法也不該一樣。以川漢鐵路為例,如果也用贖買的方式贖迴路權,等於是由貴國朝廷,為商人們失敗的投資承擔後果。他們把鐵路的股金拿來炒股票,虧損之後卻由朝廷貸款補虧空,這並不公平。再者,川漢鐵路從選址上,就存在較大問題,這條路,以目前的科技水平根本就不可能修築成功。閣下如果依舊一視同仁,則對於其他幾條鐵路不公平,也容易開一個惡例,讓更多的人效法,導致貴國的財政雪上加霜。」

盛杏蓀倒也覺得,這扶桑人說的極有道理,但是他也有自己的考慮「四川七千萬子民,如果不能給他們一個妥善的安置,民心沸騰,必生變故。」

小倉詭異的一笑「補翁,恕我直言。您是郵傳部尚書,不是陸軍部尚書,這個問題,不該是您操心的範圍。貴國有雲,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再者貴國近年來,大小民變時有發生,鐵路事件或許會導致一些人生變,但不至於引起大的風波,只要處置得當,也沒什麼大的問題。再者,閣下的敵人還對您的位置虎視眈眈,如果藉此機會,可以做一做文章,或許,您可以少一個心腹之患。」

盛杏蓀自然明白,小倉說的敵人是現在隱居在洹上村萬壽堂的袁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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