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脫難

堂子這種地方,總歸不是女眷來的,只是為著沒人認識陳冷荷,蘇寒芝不得不來,同來的自然就是鳳喜。眼下既然已經確認了身份,蘇寒芝就沒心思敷衍這些聞人,為陳冷荷解開繩子,又要了紅傷葯,為陳冷荷包紮了傷口,隨即就帶她到品香樓的洗澡間里洗澡。

品香樓外,現在已經站滿了趙冠侯所帶的護兵,沈保升面沉如水一言不發,目光冷的讓人發寒。他打了電話,時間不長,傅明樓已經趕了過來,帶的不是巡捕,而是幾個漕幫的小老大。

老四心知這回自己算是惹了大禍,陪著笑臉給趙冠侯點煙倒茶,趙冠侯不陰不陽,一口一個阿嫂叫著,彷彿對發生的事沒放在心上。但是他方才說的話又著實硬扎,讓老四知道,這一關難過的很,只好向阿九打眼色。

阿九站在趙冠侯身後不敢說話,只朝老四搖搖頭,又朝洗澡間使個眼色。老四心內明白,立即打發人,去買了幾套頂好的洋裝,又買了些點心回來。等到陳冷荷一出來,就走上去賠笑臉。

「真漂亮,第一眼看到儂,吾就覺得,這簡直是仙女下凡,現在一看,仙女哪裡能跟儂比?餓不餓,吾曉得儂是讀洋書的,怕儂吃不慣中菜,特意叫人從德大買了炸豬排、葡國雞,嘗嘗合不合口味?要是勿喜歡,阿姐給儂去買生煎、小餛飩……」

「我不餓!」陳冷荷瞪了她一眼,將頭又側到一邊。

品香老四掄起巴掌,在自己臉上狠狠抽了兩記。

「這個事體,全怪阿姐有眼無珠伐,儂不要記恨。吾是個鄉下人,沒有念過書,做事糊塗,太太是個讀洋書的,勿好和個粗人斤斤計較是伐。再說吾也不曉得,怎麼會是儂嫂子代替拜堂,搞出了這麼一出烏龍。好在……好在儂沒有吃虧,大家總有的談對伐。其實啊,當時還有一幫癟三在跟著儂,是醉紅樓老五那些人。那幫人的手段,儂問保升。如果儂這麼個大美人,落到那些癟三手裡,下場可就難說了。這幫畜生,抓去的女人不管是誰,一律先輪間後灌啞葯,保證家屬找不到人,搞不好還要賣到金山去,落到那些人手裡就慘了。為了救下儂,吾的人還受了點傷。」

她這一番丑表功,著實不太高明,趙冠侯哼了一聲「要這麼說,我倒是該謝謝小阿嫂了,看來,今天我得給小嫂子倒茶了。」

「勿……勿是這個意思伐,吾曉得這事情做的丑了,只是……大人不記小人過,儂是大人物,勿要跟小把戲一般見識,保升,倒是說句話啊。吾這樣做,還不是為給儂撐場子,品香樓上下幾十號人,現在沒有錢賺,總不好去喝西北風伐?」

沈保升見趙冠侯不肯說話,就知道現在這事,為敵為友,都在自己一念之間。漕幫里,一群大字輩的後生仔,對龍頭位置虎視眈眈。外面還有個范高頭,也想搶自己的地盤。

尤其這次股災以後,自己勢力大不如前。范高頭又是硬吃硬拿的混人,火併的力量在自己之上。只有和趙冠侯聯手,才能鎮住他們,否則,下場怕是很不妙。

現在趙冠侯有租界及官府兩方面關係,松江漕幫於他,只是可有可無。果今天死保阿四,倒是可以保下人,但是兩下的關係就這麼斷了,之前的鋪陳關係就白費了力氣。

他閉上眼睛,一語不發,傅明樓開口道:

「我來之前,去拜會了師祖。他老人家有話,說自己已經不問江湖中事,幫里的事,不大管。但是,江湖有江湖的規矩,吃花界這碗飯的,擄人為昌,總是不作興。師祖有句話讓我帶給師父,他老人家與小爺叔的師父是同參,師父與小爺叔就是兄弟。劉皇爺有話,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讓師父三思後行。」

沈保升回頭看了這個弟子一眼,一向倚為臂膀的弟子,居然不向自己請示,擅自去拜了師祖?看來,他的翅膀,也硬了。他的心腸一轉,越發堅定了信念,今天只能丟卒保車。再者,也是阿四自己先虧了理,讓別人沒法替她開口討情。

「老四,你跟了我好幾年,人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我沈某也是個念舊的人,不會翻臉無情。若是小事情,我就替你扛下來,大事情,也可以為你遮擋。但是,這件事,你做的實在大錯特錯,你讓我怎麼為你說話?道上的規矩,你自己曉得,光棍犯法,自綁自殺。你也是個女光棍,做的漂亮點,別讓小師弟看笑話。」

品香老四嚇的花容失色,一下子跪在地上,向著沈保升連連磕頭「饒命……吾不要死……請儂高抬貴手,留吾一條生路。吾回鄉下,回鄉下可以伐?」

「糊塗。」沈保升搖搖頭,點燃了一支香煙「老四,你跟了我這麼久,怎麼反倒越混越回去了。犯了錯要認,挨了打要挺,這是規矩。你個做大阿姐的這個樣子,今後還怎麼出來帶小弟?硬氣一點,不就是三刀六洞么,痛快些,我給你個風光大葬,包你有面子。」

品香老四見這裡不成,又轉頭爬到趙冠侯面前,扯住他的褲腳「小師弟,儂說一句話,討個人情伐。要沒有吾救人,儂的小星,現在已經被人搞了。再說,儂做事要講道理,吾怎麼認識,這個是儂的女人?無心之過,過而不罰,吾明天在杏花樓,擺三十六桌酒席,當面給陳小姐磕頭認錯,求求儂高抬貴手……救人一命!老九,儂也說話啊。」

她的臉已經哭花了,眼淚把妝沖的狼狽不堪,顏色大失。陳冷荷看著,心裡略微舒坦了一點,下意識的摸了摸胸前,恨恨道:「看你還敢不敢敲詐,看你還敢不敢要我賠你兩萬五。」

青蓮老九膽子很小,加上和趙冠侯並沒有身體的關係,只當自己是丫頭,這場合哪裡能說話,半晌之後才嘀咕道:「老爺……你行行好……」

「小阿嫂,你這可是糊塗了。」趙冠侯面上帶笑,絲毫不為所動「這是你們的家事,我個外人可不好開口。老師兄要說你做的對,我抬腿就走,保證一個字不說。你求我,是沒有用的,又不是我要怎麼樣,松江這裡的規矩,難道是客人來執行家法?兩萬五……小阿嫂,我給她的聘禮是十萬塊,你要是缺錢,給我打電話啊,我保證讓人給你送來。為了兩萬五,就要拿兄弟的面子鋪馬路,我這張臉,就值兩萬五?」

沈保升這時喝道:「明樓,看你師娘這個樣子,成什麼體統,拉下去,給她好好洗一洗!」

一聽到這話,品香老四就像被鞭子抽了一樣,猛的跳起來要跑,但隨即又緊緊抓住趙冠侯的胳膊「小師弟……大帥,行行好,跟沈爺說句話,吾勿要洗臉!勿要!」

陳冷荷看著有趣,這個惡女人,還對自己冷言冷語的,一轉頭,又成了這樣子,簡直活該。她好奇的問阿九「她為什麼那麼怕洗臉啊?」

「陳小姐,你不曉得,沈爺說的洗臉,不是用水,是用鏹水。被洗一下,人不人鬼不鬼,跟死了也差不多。」

「啊?鏹水?」陳冷荷大吃一驚,見幾個大漢,已經將品香老四的手腳抓住,向房間里拖。品香老四,叫的撕心裂肺,讓人聽了之後,只覺得脊背發麻。則發出絕望的尖叫。本來覺得她可恨,此時又覺得其可憐,一想到她那還算不錯的模樣,被潑了鏹水之後變的人不人鬼不鬼,她心裡又軟了下來。

曾經她在絕望時曾經想過,如果真的事不可免,自己也不會尋死。只會假意順從,等到對自己放鬆警惕之後,自己就會把他們一個一個全殺了。最後和他們同歸於盡,魚死網破。甚至幻想過,用什麼方法虐殺品香老四這個女白相,才能出自己的氣。

可等到現在,惡人真的要受到懲罰時,她反倒不忍心,咳嗽了一聲,張張口,又發不出聲音。趙冠侯回頭看她一眼「陳小姐,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陳冷荷並非個內向的女子,可是趙冠侯身份特殊,與他對視,總覺得有些彆扭,將頭側過去,不敢看他。

「這個女人如果被潑了鏹水,那她下半輩子就完了。你能不能高抬貴手,饒她一次?」

「哦,這事啊……你是苦主,如果你想要寬恕她,那自然可以。老師兄,陳小姐都發話了,還請住手。」

沈保升本也捨不得品香老四,無非咬牙強撐,這時有了落場勢,連忙喊道:「停手,把那賤人押回來,讓她跟陳小姐說話。」

品香老四已經被嚇的魂飛魄散,一回來,就抱住了陳冷荷的腿「陳小姐,儂行行好,同大帥討個人情,吾下半輩子,幫儂當牛做馬,報答大小姐的恩情。」

鳳喜從卧室里走出來,拍拍陳冷荷的肩「太太叫你,隨我進去。」

卧室的門隨後關上,客廳里則陷入一片寂靜,沈保升的目光依舊陰冷,手上不停的揉著核桃。傅明樓則抽了一把匕首出來,在手裡把玩,顯然隨時準備把這匕首,捅到品香老四身上。

品香老四雖然沒有被潑鏹水,但是也癱軟在了地上,大聲的哭起來。她既號及時雨宋江,乃是松江地面上極有名氣的白相人嫂嫂。平日里很是潑辣,但是今天這個場合,頃刻就是性命之憂,她卻怎麼也硬氣不起來。

到了此時,她也能理解那些被擄來女人的心境,一如自己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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