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蛇出洞

送走袁慰亭的半個月後,毓卿也自京城回來,帶來的消息,一如之前賽金花與袁慰亭所說。京城的混亂,遠超眾人想像,甚至兩宮大行之時,都未曾有這般亂局。承振放到東三省擔任總督,實際是替其他親貴們當了探路尖兵,只要他能做總督,其他親貴自然也可以。

前人開路後人跟,等到承振把所有的罵名扛起來之後,其他親貴即可撤換承振,取而代之。

承振自身只是個紈絝子弟,於做官理政一無所長,即使執掌一府亦不勝任,何況是三省總督。尚未上任就收了段香岩贈送的一個女伶,看在這女人面子上,保舉段為黑龍江巡撫。

這事做的很是欠妥,保舉一個未任藩司的道員做巡撫,等於是把把柄送到了別人手上,任人毆擊。他剛到奉天,京城裡已經有言官上本彈劾。

慶王雖然聽了趙冠侯的建議,韜光養晦,交出權柄。但是這件事鬧的很大,並不容易壓下來,現在頗有些自顧不暇。要保兒子,女婿就難保全。若保女婿,則兒子的處境就不利。兩相比較,自然是重子而輕婿,趙冠侯這邊,他能出的力量就不多了。

比起來,倒是福子那裡,所得的助力更大。

福子對泰西自行車很喜歡,她自成為皇帝本生母后,走她門路的,與走北府老太太門路的不相伯仲。門庭若市,孝敬無缺。收的禮物多,銀子更多,但是自行車這種時髦東西,卻是第一次收。

她收下饋贈之後,也表了態,一定要替趙冠侯維持住局面,不讓別人動他的印。同時,也透露了一個情況,事實上想要動趙冠侯的並非承灃,換句話說,醇王現在也沒精力顧山東。

京城裡局勢很混亂,隆玉太后想要學習慈喜垂簾訓政,小恭王想要從醇王手中奪權,北府內部也有不合。醇王樹大招風,四面受敵,暫時的注意力都放在京城尚嫌不足,哪還有餘力顧山東。真正的問題,其實還是出在玉山身上。

他出京前,送了承濤很大一筆錢,急於要當巡撫回本。如果不能拿掉趙冠侯,他欠的債就還不上。有一些人情,也是要做巡撫以後,才能還的,所以經常給京里的承濤寫信,希望趕快易撫。

承濤收了門下包衣的孝敬,也不好不辦事,就三天兩頭催著承灃換將。他在家裡是老小,最為得寵,五哥面前也敢拍桌子瞪眼。與福子的關係也不好,叔嫂不和,家務鬧的很兇。

歸根到底,問題還在於玉山。毓卿道:「我跟阿瑪商量過,其實這事,不如逆事順辦。我們找玉山談一談,千里為官,為的吃穿。咱們送他一筆銀子,讓他不要跟你作對,有他在這裡替你看著藩司印,其實是一件好事。藩台不能一直讓幕僚來護署,早晚也是要由官員任藩台。驅走張三,又來李四,是趕不過來的。如果藩司變成自己人,那事情就好辦了,憑藉他和老七的關係,咱們山東就沒什麼變故。再不成,就讓他去別處當巡撫,也好過奪你的位子。」

她因為父親沒能幫上忙,很有些不好意思,一直以來,她在家中身份特殊,不可否認,與她的身份地位權柄,都有很大關係。可是慶王這次沒能幫忙,讓她覺得在丈夫面前很是有些丟臉。好在在京里打探到一個消息,對丈夫總算有幫助。

「玉山的老婆前幾年死了,未曾續弦,是個鰥夫。本人么,也是好漁色的,卻又不喜歡清吟小班堂子下處,只喜良家女子。如果從女子學堂里,為他物色一個年貌相當的女子,成全這段婚事,再送一筆嫁妝銀,我想,玉山一定不會窮追不捨,這場禍事,也就不了了之。你覺得怎麼樣?」

趙冠侯將毓卿的手緊緊握在手裡,問著京里家常,並不回答她這問題,反倒是毓卿著急了。「我跟你說正事,你怎麼跟我說這些。」

「在我心裡,這才是正事。老泰山泰水的身體,還有京里的事,都比玉山重要的多。我讓你進京,固然是給福子送禮,也是想著,過年沒回家,頗有些對不住。正好到家裡,看看雙親二老,替我磕幾個頭去。事情么,辦的成固然好,辦不成也沒關係。我的毓卿,這麼聰明,想的辦法一定是極好的,我沒有話說。」

毓卿的臉一紅,脫了鞋,盤腿升炕「你這張嘴,早晚給你賣掉,還要幫你數銀子。阿瑪和額娘身體都還好,就是大哥那裡,不叫阿瑪省心。這次回京,也見了幾個過去的朋友,比較一下,她們雖然在家裡做大的,有的還給男人立了規矩,不許討小,甚至討了小,也不許去房裡睡。可是比起來,都不如你對我好。這輩子跟了你,值了。來,給我揉揉腿……阿瑪還等著抱外孫呢……」

雖然得了十格格的回信,但是趙冠侯並沒有急著去找玉山,在他看來,這件事現在還不到自己動手的時候。眼下的局面,讓玉山自己跳一跳,倒也有好處。

山東官場里,因為出身和年齡的原因,對自己不服氣的人很多。只是慈喜太后的手段太強,大家縱有怨言,也不敢發,表面上對他很是恭敬,心裡怎麼想,就沒人知道。

這回玉山既然出來與自己作對,正好可以看看,有誰與他共進同退,一個鼻孔出氣,將來也好一網打盡。

到了第二天,是翠玉的日子,等到兩人將就寢時,翠玉忽然對趙冠侯道:「冠侯,有一件事,我不知道當說不當說。事情吃不準,只是一鱗半爪,說了似乎不太好……」

「翠玉,你跟我說話怎麼還吞吞吐吐的,說啊。是不是家裡出了事?難不成哪個女人外面養了小白臉,被你看到了?」

翠玉呸了一聲「胡說什麼,這種話不能亂講的,說出去我們怎麼見人?不是她們的事,是二嫂。」

鄒秀榮自從簽了和離書後,與孟思遠算是了斷了夫妻關係。趙冠侯並沒有在兩人和離書上蓋印,也不許下面的官員蓋,這事在法律上還不算通過,可是對於當事人來說,就已經與和離無差。孟思遠派人送來了幾十個箱籠,裡面放的既有鄒秀榮當日的嫁妝,還有一些房地契,顯然是分割夫妻財產。

據說裡面還有一件鄒秀榮上學時的衣服,是兩人第一次約會時穿的,把這都送來,證明恩斷義絕。鄒敬澤以家無再嫁之女,無犯法之男為自我標榜。對於女兒和離這事,視為奇恥大辱,不許鄒秀榮回娘家,她目前也就住在巡撫衙門裡。

好在她為人比較西化,沒有因為和離就尋死覓活,至少白天的時候,表現的與往常一樣,依舊負責山東的財政核算,軍需糧台的總複核。聽到她出了問題,趙冠侯也提高了注意力。

「有什麼事?二嫂在咱這,咱是有責任的,將來我怎麼著也要促成他們夫妻破鏡重圓,若是有什麼閃失,我就對不起二哥了。」

「這話我不敢亂說,只是聽下面人講,二嫂前幾天到布政衙門還帳本的時候,玉山與她說了些什麼。分手以後,二嫂的表現有點怪怪的,精神有點恍惚,兩三天神不守舍,不曉得是什麼原因。」

「又是玉山?這傢伙倒是跳的很歡么,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這事我不好過問,你們女人之間好說話,問問二嫂怎麼回事,若是玉山對她無理,我就要他的命!」

翠玉搖搖頭「大太太去問過了,沒問出來什麼。你也知道,大太太現在不像過去,很有些本事了,連她都問不出,別人去了估計也是白搭。誰問,二嫂都是一句話,沒什麼。我在行院里,見過不少女人遇到麻煩的時候,都有類似的神情,所以要跟冠侯你說一句。要關心一下,別讓二嫂出了什麼事。可是這話關係到一個藩台老爺,萬一事情弄的不對,二嫂是為了別的事傷心,後果也很嚴重,我也不知道是該說,還是不該說。」

「好翠玉,你這消息送的很對,不管因為什麼,二嫂的表現都不正常,而且必然跟玉山有關。我必須要找玉山,好好談一談才行。」

不等趙冠侯找玉山,反倒是玉山先下請貼,請趙冠侯見面。此人初到山東時,鋒芒不露,彷彿人畜無害。這時京城朝局變化,他藉機生事,卻顯示出極為出色的辦事能力,讓人對其不敢再有小覷之心。他謀取山東巡撫固然為利,但是自身也著實有著不俗的才幹。

兩下見面,就是在翠玉當老闆的得意樓里,坐定之後,玉山先行敬酒,與趙冠侯寒暄一番,又稱讚著廚師手藝。等到說過閑話,他才轉入正題里。

「下官這幾日翻看帳本,發現幾筆款對不上。數目很大,所關非細,下官自己也不敢把這事做處置,特請大人來,當面討教。這些款項,都是近兩年發生,其中有關四恆代辦藩庫的有三筆,河工上有兩筆,其餘,都是山東紡織廠那邊的款。還有,就是山東兵工廠那裡,帳目一塌糊塗,無從理清,這也讓下官難以交代。大人,您是知道的,下官的處境也很艱難,我不瞞您,下官出京時,七爺有過交代,下官這次到山東,就是來查辦的。若是有什麼漏子不報,七爺那裡,也不會饒了我。」

趙冠侯點頭微笑「玉藩台,您說的沒錯,您的難處我能明白,您的想法我也清楚。山東這裡,有一些帳目確實不大清,因為時間緊,事情多。為了做成事,就要用些非常手段,不能循規蹈矩,我想玉藩台也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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