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趙冠侯終究沒有在京里任職,張香濤保舉他入京擔任尚書的事,慶王出面阻攔。再加上兩宮發喪、定謚號等一大攤事都落下來,張香濤也抽不出多少精力來和趙冠侯扯皮,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隨著兩宮大行,京城裡已經是一片白色世界,全城掛孝,戶戶舉哀,京城裡八音遏密,所有的娛樂,都被強行終止。讓一個繁華的都城,變的索然無趣。

山東的挖掘隊伍在太后大行之後不久,就已經來到了京城。高升親自帶隊,所挑選的都是趙冠侯的心腹,以平民打扮,在那片田莊上開始了挖掘。這些內帑銀子全都被鑄成元寶形裝,裝在銀箱里。起出之後,由四恆的京城分號調車,運到車站內,裝上了開往山東的專列。

雖然懿旨點明,這筆錢全歸趙冠侯養兵之用,但他還是分出三十萬兩,半數送到慶邸半數送到袁府。袁慰亭並不肯收錢,反倒是囑咐著「時事多艱,多留一筆錢在身上,心裡總是有個主心骨。你的錢就是我的錢,存在誰的手裡都一樣,就不用往我這裡放。」

他的神色很有些難看,長嘆一聲「北府的幾兄弟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與松江的盛杏蓀來往又很密切,他怕是要大用。我們兩人嫌隙已久,他一大用,就更沒我立足之地。聽說還有人建議,要重新起複岑春宣與翟子久。大佬的年歲也大了,在樞臣位子上不知道能待多久,若是有朝一日,大佬也退下來,我的日子怕也沒有幾天了。你這筆錢與其送我,不如另結個善緣,保存住自己有用之身。」

「姐夫,你這話就要折殺小弟了。咱們是一家人,哪能看勢力定交情。小弟是姐夫一手提拔起來的,不報答姐夫,又去報答誰?您只管放心,不管到什麼時候,山東永遠跟您在一處。既然這錢您不要,那我就給您在四恆里立個摺子,只取息不動本,將來也是個憑仗。」

袁慰亭點點頭「這樣也好,我自己沒什麼關係,但是金英……總要給她留下一點體己錢。另外的銀子,你就好好養兵,不要亂動。方今天下,主幼國疑,若是再沒有強兵在手,江山就不穩固。不管將來我到了什麼境地,總要對的起老佛爺的一番栽培,咱們總得要仁至義盡。」

他又囑咐道:「這麼大一筆銀子,時間一長,就難免走漏風聲,要緊回山東,不要在京里多做逗留,免得夜長夢多。等到了自己的地方,就什麼都不怕。朝廷里,恐怕還會派大員下去,掣你的肘,你自己要多長几個心眼,與上下的關係都要彌縫好,免得被人竊去了權柄。當初太后所許你的事,不可當真,依我看,那些話多半是不能兌現。」

「小弟明白,老佛爺一去,她說的話,自然不能真信。再說,就算是五爺想按老佛爺的意思辦,怕是也未必能夠,他沒有那麼強的決斷。」

說起這個,袁慰亭也搖搖頭,如今既在喪里,又有新君登基的諸多事宜要辦。正需要內安群臣,外撫督撫,穩定整個國家社稷的時候。可是隆玉太后和攝政王的表現,卻讓他感覺,這個江山怕是也沒幾天了。

隆玉本來想要垂簾,但是慈喜臨終遺詔,斷了她的念頭。改為承灃監國,只有遇到大事再向隆玉請旨。這無形中,就削弱了隆玉的權力,她對此嚴重不滿,也就變著方找承灃的麻煩。因為治喪禮儀的事,就把承灃叫過去,好一通臭罵。

隨後,又因為住處的事,在宮裡鬧了場風波。京師大學堂監督上條陳,主張攝政王夫妻搬到宮裡住,方便監督小皇帝讀書進學。

這本來是一條很不當的奏疏,隆玉年紀不大不小,承灃又在少壯,叔嫂同宮,難免有當年多爾袞、大玉兒之聞傳出。承灃的腦子不靈光,並未想到這一層去,竟然真的考慮起,自己該住到哪一宮,比較方便的問題,結果又被太后一通臭罵。

當初慈喜初垂簾時,與六王內外聯手,雖然不能稱為一團和氣,但是辦大事的默契還是有的。現在卻是太后沒事找事,故意刁難,監國攝政夾在其中左右為難,性子又優柔寡斷,讓群臣都不大服膺他。比較起來,顢頇無能的慶王,才又勝於德的慶王,反倒被認為是現在第一等的能臣。

袁慰亭苦笑道:「冠侯,你我是一家人,有些話我不方便對別人說的,對你也無忌諱,你不要過意。三國演義里,廖化拜先鋒的時候,蜀中是個什麼光景,不言自明。現在雖然沒有司馬氏,可是黃巢之流,不可不防。惟一可憑者,就是兵。」

「姐夫說的是,小弟回去,自當把兵權抓好,不讓下面生亂子。」

「亂不亂,都不是什麼問題,只要當官的可以掌握的住兵,即使亂,也可以彈壓的住。如果掌握不住兵,即使不亂,也難以成氣候。控制好這個分寸,就沒什麼難的住你。按說新君登基,太后得發恩餉,你且等一等,等恩餉發下來,再走不遲。」

「恩餉?恩餉絕對不能發到山東!」醇王府內,承洵第一個拍案而起「老佛爺的內帑,聽說連皮硝李的私財,都由趙冠侯經營,這是多大一筆數字?皮硝李這些年在宮裡,偷拿了多少珍寶且不去說他,就說收的節敬,就不知道多少。這回都便宜了山東。要是有這麼大筆銀子到了國庫里,咱們什麼新政搞不成,什麼兵練不了?別的不說,起碼能再為老七擠出一筆款子,練兩鎮旗兵。他把京師的名角,都接到山東去養,有錢養戲子,就別找我們要賞銀。」

承濤道:「是啊五哥,依我看,趁著他現在人在京里,先下道旨意,不讓他回山東。再找人蔘他一本,隨後交部嚴議。把他的頂戴去了,抄家!我琢磨著,抄了他的家,包準發一筆大財。就如同當初抄和家一樣,抄了家,夠咱們好幾年的開銷。」

承灃頗有些猶豫「這還在兩宮喪里,不大好吧?老佛爺臨走的時候,他可是託孤大臣的待遇。再者,老佛爺跟我也有過交代,仁兒登基之後,要我封趙冠侯一個爵位,就像曾左一樣,高官厚幣,把他籠絡住,說這是給咱留的倚仗。老佛爺屍骨未寒,我就要改她老人家的章程……這說不出去啊。」

「託孤怎麼了?當初顧命大臣,也不是沒殺過。」承洵哼了一聲,「五哥,你也別忘了,咱皇兄最恨的是誰?原來是頭上壓著一座山,咱們不敢直腰,也不敢大口喘氣,報仇之事,也就談不到。現在總算是輪到咱哥們揚眉吐氣了,你告訴我們,不許動他?哪有這種道理?怎麼,老佛爺活著你怕她,死了你還怕她?」

承濤歲數最小,平日最為受寵,也敢和五哥對著干,瞪著承灃道:「我跟你說句實話吧,山東巡撫那位子,我已經答應了我府上的包衣了。等出了喪,就讓他上任,你不能讓我沒臉見門下的包衣吧?你給我撂一句痛快話,你是向著咱自己家的人,還是向著外人?是不是你怕老慶,怕了袁四?你怕,我不怕,你不敢動他,我敢。你現在給我寫旨意,我帶兵去捉他!」

房門猛的被人推開,一身縞素的福子,從外面直衝進來,旗人素有兒媳婦當家的傳統,她在家中是半個主事人。一步衝進來,真有雌虎下山之威,承灃未及開口,臉色先變,半晌之後才擠出一句「我……我們弟兄說閑話,你這是來幹什麼。」

福子面上如罩寒霜「幹什麼?你們說閑話,我管不著,誰敢動我的恩人,我就得跟誰說道說道。老六老七,你們兩個想幹什麼?是不是想造反?」

「五嫂,你這叫什麼話,我們說正事你闖進來,到底是誰要造反?」承濤平日里就總與福子拌嘴,此時也不怕她。「我知道,趙冠侯救過你,可是那事說出來它也不露臉,你自己不嫌寒磣,我們還得要臉呢。能不能別把那點事總掛在嘴上,我替我五哥害臊。」

「害臊?你要是知道害臊,就說不出這麼忘恩負義的話來。承灃,我今天要一句痛快話,你是不是要違反老佛爺的旨意?」

承濤道:「老佛爺活著,自然要遵旨意,現在她人都死了,我們幾個大活人,要受她一個死人的欺負,沒有這個道理!亂命不受,這個旨意不能聽。」

「不能聽?那很好啊。你們說老佛爺欺負你們,是不是說,我這個大福晉,是老佛爺強按著你們娶的,你們家認的嫂子,是那元佳氏?」

一聽她提起這舊事來,承灃連忙拉她「福晉,少說一句,少說一句。這都什麼時候的事了,你怎麼還提?跟這個沒關係。我們也不是說不聽話,我尋思著吧,那麼大一筆內帑,應該是救濟大金二十一行省外加內外柔然這些地方,不能歸一個省使費,那也太偏心眼了。只要他把內帑拿出來,依舊可以做鎮統制,再不行,留在京里管部,也是個辦法。他歲數太輕,又沒進過學,當巡撫本來就不合適。這例子一開,其他人怎麼辦。」

「哦,他歲數小,那濮仁歲數大么?」福子冷哼著問了這一句,把幾兄弟的話都給堵了回去。「你們可別忘了,濮仁的皇位,就是老佛爺的旨意才有的,還有,你們五哥這個攝政王憑什麼監國?還不是老佛爺的遺詔!他要是敢不聽老佛爺的話,可別怪別人有樣學樣,到時候,這個監國我看他還能監幾天!」

一室無言。

福子的話,如同一記重鎚,砸在幾人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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