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三品臬司(下)

趙冠侯在懷來時,因為綠豆粥、窩頭加上點心雞蛋,討了慈喜歡心,賞了個道員名銜。後由韓榮保舉,直接授了登萊兵備道的道缺,只是他一直沒上任過,由下面的人署理。

這回,他就是靠著從沒上任,連衙門大門在哪都不知道的道員身份,提升為山東提刑按察使,也就是臬司,專管練兵事務。

一省臬台,為三司之一,品級雖然降了一級,但事實上,山東哪個總兵,見了臬司也得按下級見上級的禮數對待。再者,他這個文官,其實還是為了武事而設,其身份官職,一如津門之時的袁慰亭,委他這個頭銜,是要讓他挑大樑了。

此次兵敗之後,各地都有不穩的態勢,雖然自立軍、惠州的葛明軍先後敗亡,但是民間會黨以及各種起義武裝此起彼伏,反金驅韃的口號已如星星之火,有燎原之趨勢。這個時候,先不說祖宗之地淪喪,無強兵不足以阻敵,單說是震懾國內的各路反軍,東南各路督撫,就得有一支強兵才能頂用。

目前唐慶的左軍全軍駐紮于山海關一帶,防範鐵勒南下犯京,袁慰亭的兵去護衛直隸,拱衛京畿已是必然。但是,這些兵力還嫌太少,朝廷需要有足夠的軍力震懾內部之敵,同時強化權柄,使東南督撫不敢蔑視朝廷。也需要有像樣的部隊,讓各國知道,朝廷依舊有戰力,洋人不能隨意干涉朝政為所欲為。

在兵費上,既在賠款上減少了兩百五十兆的開銷,那就有了些財力迴旋。又有需要一支強兵裝點門面的需要,韓榮已經上本,重組武衛前軍,以趙冠侯為總統制練兵官,督練大軍。

糧餉方面,由山東一省的關稅、鹽稅、地丁以及各項捐稅提取,不足之處,由兩江方面協辦軍餉。兵員則自山東募集,器械購買,有禮和洋行出面,與金國接洽,先購買普魯士洋槍一萬隻,十二磅大炮六門,另購洋馬千匹,以充軍用。編製上,則為步兵左右兩翼,炮兵自成一標,騎兵自成一標,另輜重、工程、雷電等特種兵隊,按照一萬五千人規模編製發餉。

這於趙冠侯而言,自是破格重用,一下便是一步登天的局面。從某種意義上說,一旦旨意下達,他可以算是和袁慰亭分庭抗禮,並駕齊驅的局面。他年紀才剛過二十,這份恩遇,可稱國朝未有之事,於官場上遭人記恨,乃至成為眾矢之的,也不足為怪。

這些人並不一定都是嫉妒他,或許也有的是出於好心,除去親貴以外,以這種年紀掌權,多半都會壞事。這些大臣出於維護整個體制之心,希望壓一壓他,將他的官職壓一壓,前程上打擊一下,磨練性情,淬鍊心志,也是應有之義。

韓榮道:「冠侯,我也給你交個實底。朝廷在關外的土地上,交涉辦的很難,章少荃身死,形同殉國,一些不好的話,就不能再說。我只能說他聯合鐵勒,牽制諸國的想法,實在是大錯特錯,今天的局面,全是他搞出來的。現在我們想要退敵,想要保土,都得要兵。慰亭的兵要守直隸,牽制洋人,你的兵,就要拉的出去,打的了仗。只要能做到這一步,別的簍子,我替你頂。」

他總掌樞柄,位同首輔,這種話自是能說。趙冠侯道:「一切全憑中堂栽培,卑職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只是卑職的年紀太輕,怕是擔不起這樣的重任。不若另委他人,卑職在旁輔弼……」

「別說客氣話,論年紀,你是不夠格,可是論戰績論功勞,你是實打實的。那麼多哥薩克都打敗了,誰還敢小看你?反倒是你可以用一些老成持重的人,給你做幫手,為你出謀劃策,彌補你年紀上的不足。袁宮保未青一衿,不照樣是督撫疆臣,魏午帥只會煎炒烹炸,不照樣當了總督?有本相為你撐腰,你怕什麼?我知道,要辦軍務,得有人才,我這裡有幾個人,可以為你做幫手……」

自立一軍,所關非細,一下子就可以安排上百名官員,韓榮先下手為強,已經預備了數封八行。好在他念著趙冠侯的好處,出手不算太狠,推薦的人不多,而且對崗位上並沒做要求。否則的話,以他恩相身份,隨便推薦三五十人下來,也沒法推薦,這個前軍統制,也就沒什麼意思了。

韓榮又問道:「津門的交涉,你有什麼想法。洋人的兵駐在津門,這不是個辦法,得讓他們撤。可是洋人要咱們在津門不許駐兵,朝廷沒有兵,治安怎麼維持。再說洋人有兵,我們沒兵,這到底是誰的疆土,說出去太丟人了。津門又是直隸總督的駐地,不設兵馬,這總督的威嚴何在?」

趙冠侯道:「中堂,這事卑職倒是有個想法。他不是不許我們駐兵么,咱們換個名目就是。舊式的衙役捕快,已經不適合和洋人打交道。卑職建議,效法西法,編練警查,把武衛右軍一部分人馬改編成警查接管治安防務。警查巡邏佩棍棒、指揮刀,高級警員配手槍,但是步槍也有,都存在庫里,只訓練時練,平時不配備。一旦有土匪,可以從庫房取槍,立刻就可以作戰。除了沒有大炮,沒有特種兵,與軍隊其實也就是換個名字。儀仗上,也差不多。」

韓榮聽的不住點頭「好……警查……這個辦法不錯。我見過卡佩人的安南巡捕,大抵就是這個意思吧。如果把兵變成警,他們就說不出什麼來。但是編練警查,得有內行,一般人幹不了,你對這個熟不熟?」

趙冠侯暗想,自己對警查當然熟了,上一世被世界上很多國家的警查追捕十幾年,也與世界上很多國家的警查成為朋友,怎麼可能不熟?但他不能大包大攬「卑職略知一二,只能靠著向泰西人請教,加自己琢磨,一點點推敲。先弄一個草案,再請中堂斧正。」

韓榮心知,這是他要讓功勞給自己,到時候列名其上,一份大功憑空自落。這是人情,自己不能幹落,他笑道:「我對這個一竅不通,你回家慢慢寫,寫好以後,我們給慶邸看看,他懂的多。」

幾下分功之議,這便已經釘下根腳,對於這等會做人的手下,韓榮自是格外關照。安慰道:「老佛爺會派人查你,但是你別怕,查你的人我已經訪出來了。太后簡派一位親王,一位大學士下來查案。查你的親王是慶邸,漢人是壽州相公,你還用的著擔心么?」

以翁查婿,形同笑話,慈喜回護之意,不言自明。至於壽州相公指的是孫家鼎,就是之前被後軍搶了全家,只穿短褲跑到安徽會館的那位。

他本來就有新黨嫌疑,身上疑點未清,如果對趙冠侯這個後黨紅人窮追不捨,一來慶王那裡先就通不過,二來落一個迫害之名,自己的首領先有危險。是以這個所謂的調查,就純粹是走過場,不用理會了。而有了這兩人徹查之後,這一案,就沒人提起,否則就是對慶王和孫家鼎的不信任,那事情的性質就徹底變質。都老爺還沒這麼蠢,不至於敢行此愚行,這回明是查案,暗地裡卻是把趙冠侯徹底洗白。

等出韓府之時,韓家大總管從後跟出來「趙大人您借一步說話。」他將趙冠侯請到一邊,從懷裡拿了兩個封套出來「大人,這裡是兩個人的履歷。這二位,一個是小人的結拜兄弟,另一個則是小人的表弟。人很機靈,也絕對忠心,您隨便安排,就算讓他們當個大頭兵,小人也沒話說。」

軍機首揆的大管家推薦之人,豈能做兵?若是他做了兵,豈不是說大總管識人不明,大總管識人不明,就是首輔識人不明,這個道理,趙冠侯自是明白。

他連聲應承,給兩人定有重用,大總管臉上也就笑的越發燦爛「大人,您果然是外場上的朋友,打今個起,您來府上讓人給小的送個信就成。門包千萬不要再給,誰敢為難您,您說一句話,小的打斷誰的腿。」

出了韓府,下一站便是藩司衙門,袁慰亭那裡是來熟的,進門之後,先敘尊卑,後敘家禮。袁慰亭笑道:「你這回要自立門戶了,說一說,想要我送你點什麼陪嫁,只管開口。」

這話雖然是個笑談,但卻也有傳統。當日章桐自立門戶成立淮軍,左季高征西,湘軍都送陪嫁。袁慰亭言下之意,也是表示自己心無芥蒂,雖然趙冠侯要分出去,實際也是自己體系中人,兩下里依舊是親戚關係。

趙冠侯先道了謝,後道:「姐夫的兵要去拱衛京畿,小弟替您看著山東的基業。所謂自立一軍,這是上面的意思,兄弟不敢認這句話。我這個年齡,能管的住誰,誰又能服我?所謂的練兵,也不過就是裝點門面,我的才具也不夠資格帶領一軍。等將來,還是要歸姐夫帶才行。現在只盼著別鬧出簍子來,就把之前的功勞都給抹了。」

袁慰亭搖頭道:「你不用多心,這絕對是不會的。現在朝廷重的是軍政,其他都在次要。只要能練的好兵,其他怎麼都好辦。你只管撒開手去干,上頭有中堂替你頂著,下頭,還有姐夫在,你怕什麼。翟子久想碰你,我還想碰他呢。等到與洋人交涉完成,咱們慢慢炮製他,有他好受的。」

「多謝姐夫周全。小弟這裡,還有個不情之情,姐夫幕府之中,廣有人才。小弟想請幾個人,到我的軍里。您也知道,小弟的筆下不行,公事上所知亦少,一個搞不清楚,就鬧笑話。錢糧上,也是一樣,我怕自己擔不下來,請姐夫派人來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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