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分裂

內田康哉初來乍到,就迎頭挨了一棍,一時間只覺得四面楚歌,扶桑在租界內舉目皆敵,人緣比鐵勒還糟糕。之前在中國用心維持的文明部隊形象,被這次行刺徹底毀掉,想要與各國公使彌縫關係,也變的空前困難。

他本身是個武斷派人士,作風素以強硬著稱,即使與泰西強國交惡,他也未必真的會害怕。可是怕不怕是一回事,同時得罪這麼多國家,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其終究不是慈喜般愚人,絕不會幹出與世界各國同時為敵之事。眼下所想的,就是怎麼破局求存,如何與各國修補關係,使其相信行刺非出自扶桑本心。

板西就在此時,秘密面見內田,先是上交了自己所寫的情況說明,隨後道:「內田閣下,現在已經到了要做決斷的時候了。我們不可能討好所有國家,與其這樣,不如闡明立場。證明我們就是要對鐵勒實施制裁,以此換取各國對我們的好感。青木公館襲擊事件,已經有了一個完整的結果,把結果公布出去,我們的特攻行動,就變成了東方式的復仇,而非針對各國的襲擊。至於施瓦茨之死,是他長的太高大,實在太像一個鐵勒人了,特攻隊員認錯人,是令人遺憾的誤殺。這個解釋雖然不大好,但是總好過謀殺。有這個大義名分在,至少一部分國家會相信我們情有可原。」

「可那樣一來,我們和鐵勒之間,就沒有和平的可能了。」內田頗有些踟躇,「首先,青木公館襲擊事件的疑點還有很多,證據並不完整,急於公布調查結果,就失去了未來轉圜的餘地,一旦出現新的證據,將無法補充偵察。其次,這個結果一旦公布,我們和鐵勒,就將進入戰爭狀態,對於帝國而言,我們的準備還不充足。」

「鐵勒的準備同樣不充足。他們的西伯利亞鐵路還沒有徹底完成,一旦那條鐵路徹底建造完畢,強大的運力,鐵勒在金國東北的部隊戰鬥力將增強數倍。扶桑與鐵勒的戰爭,每延後一天,鐵勒的勝算,就增加一分,為了維護帝國的利益,我們也應該先發制人!」

華比銀行內,趙冠侯與簡森赤著身子緊緊的纏在一起,簡森喘息著道:「你……你真的很英勇,救出了那麼多人。這幾天租界里,到處都有人在議論著你,幾位公使對你的私人印象都非常好。羅德禮對你的報道,又要開始了,這次是勇敢的東方紳士,英勇解救各國女性。還有你抱著賽金花出來的那個鏡頭,他也準備渲染成一個非常浪漫的故事。」

「那樣的話,瓦德西會不高興的。」

簡森一笑「他反正也不會和賽金花有結果,這有什麼可不高興的,倒是我要吃醋。明明你在火場里救過我,為什麼賽金花和那些女人,也能享受同樣的待遇。我需要你做的……更多。」

「如您所願,我的至愛。」

等到房間里再次安靜下來時,簡森已經沒了力氣,她靠在趙冠侯懷裡道:「你送的那些油畫,幾位公使都很喜歡。他們很欣賞你的藝術氣息,和紳士風度,說你是真正願意擁抱文明世界的人,對你的看法,與慶王等人大不相同。有了這個名氣,你接下來的談判工作,就好做多了。」

「可惜那也沒用,私交公事,你們分的太清了,這一點很不好。太不夠朋友。幸虧你那天聽話沒去,否則我得累死。」

「你……你已經預先猜到了,要發生那樣的事?」簡森在他耳邊小聲問道,表情很是疑惑。她可不相信未卜先知這種鬼話,以她的才智,都無法預測出扶桑人的動作,趙冠侯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估摸著,要出事就是那天。除去那天,也不好找機會。那些扶桑人的性子,絕不是挨了一棍子就那麼算了,不予追究的脾性。所以我不能讓你去冒險,結果證明,我猜的很正確。當然,我也沒想到,他們玩這麼大,居然火燒鸞儀殿,還打死一個普魯士參謀長,這回的事,恐怕不這麼好辦。扶桑人會很被動,他們要想開脫自己,就得為襲擊找個正當的理由。」

「理由?這種行為可以找到理由么?」

「當然可以,青木公館事件,就是最好的理由。既然鐵勒的情報人員率先襲擊了公館,那麼扶桑人還以顏色,也不能說一無是處,至少可以給自己多爭取一些諒解。把這次襲擊說成下層士兵自發行為,給自己博取一些同情,總比現在的處境好。」

「如果是那樣,那鐵勒和扶桑人之間,恐怕將不可避免的爆發戰爭。」

「是啊,戰爭本來就避免不了,就是個時間問題。這次事件,讓雙方都措手不及,接下來,戰爭必然會提前發生。至於勝負,那就看各自的準備,以及對戰爭的判斷了,對你而言,這就是又一次發財的機會。」

簡森笑眯眯的搖搖頭「不,這其實是你的機會,一次立大功,減少賠款數字的機會。只要戰爭爆發,扶桑、鐵勒,都沒法在賠款數字上跟你多做計較,公使之間,也會四分五裂,你的機會就來了。從一開始,你就是想的這個計畫吧?」

「你真聰明。」趙冠侯笑著看著她「我一開始,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我只是想著露一露臉,讓鐵勒人知道我來了。再跟扶桑人接觸,挑起兩方的矛盾,後來的發展,遠出我的意料,但不管怎麼說,結果,總是令我欣慰的。各國公使,共進同退,這回啊,包準成一個笑話。你手裡剩的軍火、藥品、軍用物資,也不用擔心滯銷,這次的仗一打,兩面準備都不充足,你這些東西,就只會不夠賣,沒有賣不出去的道理。」

簡森的微笑道:「我現在越來越喜歡戰爭了。槍炮與死亡,絕望的吶喊,鮮血和殘肢,這些東西對我而言,就代表著無盡的鈔票,讓我們一起讚美戰爭,讚美這個美麗的時代。鐵勒和扶桑……他們將為我提供更多的財富,我們應該祈禱,讓他們早日開戰。」

正如趙冠侯所料,經過鸞儀殿襲擊事件後,各國公使之間,共進同退,一致對外的承諾,已經成了個笑話。扶桑方面,公布了青木公館襲擊事件的調查結果,矛頭直指鐵勒。鐵勒方面,自然全部予以否認,但是其在聖彼得堡自己承認的消息一被抖出來,於外交上大為被動。

眼看事情似乎是要做實自己是兇手,鐵勒人終於發揮了自己說不過就打,能動手就不動口的光榮傳統。本著是我乾的你又能把我怎麼樣的紳士邏輯,其開始了鐵勒方式的道歉。駐紮於津門的鐵勒部隊進行總動員,隨時備戰,駐紮於京城的扶桑軍團也開始動員還以顏色,兩下幾乎有一觸即發的態勢。

在各國之內,普魯士基於想讓鐵勒在東方投入精力,從而忽略西線的目的,開始向鐵勒示好,表示支持鐵勒在東方的利益。加之施瓦茨死亡事件,也讓普魯士表示,如果鐵勒與扶桑開戰,普魯士會站在扶桑一邊。

卡佩則與鐵勒早有條約,此時再次聲明,條約始終有效,卡佩與鐵勒是軍事盟友,有互相協助作戰的義務。

扶桑背後,則是阿爾比昂率先表示支持,揚基隨後跟上,阿爾比昂早就想藉機削弱鐵勒,牽扯普魯士精力。這個機會,凄然不會放過,慷慨解囊,提供一百萬阿爾比昂鎊貸款,作為軍費,幫助扶桑作戰。後續的貸款,還在談判之中。

至此,各國公使,因為各自祖國所選擇的外交政策而四分五裂,形成了不同的陣營。於交戰兩國而言,以往對他們來說並不值得注意的金國,現在卻成了一枚可能影響天平倒向的砝碼,都開始努力,想要把砝碼,爭取到自己一邊。

新的一年開始,一切都變的不同了。

賢良寺內,鐵勒公使格爾斯滿面陰沉,神態中的傲慢已經越來越明顯。章桐自從上次襲擊事件中被濃煙嗆了以後,身體大不如前,病勢幾次反覆,險有不測。

這種時候,他連正常的視事都不能,更別說談判,格爾斯堅持要見,已經有些強人所難。接見之後,又拿出條款逼章桐簽字用印,這形象就未免忒也難看。章經遠在旁怒目而視,緊盯著這個鐵勒人,格爾斯卻渾然不覺,絲毫不關注其他人的看法。

「爵相,我國皇帝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如果您再拒絕簽字的話,未來所發生的一切變化,你我都難以預料。貴國官員擅自與扶桑人往來,嚴重破壞了貴我兩國之間的寶貴友誼,我們不得不認為,貴國有舍鐵勒而就扶桑之意,我必須提醒您,這一點,是我國絕對不能接受的。」

章桐的聲音很低,也頗為沙啞,咳嗽半天才道:「格爾斯閣下,你看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又能做什麼呢?我簽字,也是不做數的。」

「做數不做數,是由我們來判斷的。只要以您的身份簽字,我們自然就有辦法做其他安排。至於條約內容,我們可以看在多年友誼份上,酌情進行修訂,改變其中一些條款。但是,如果閣下堅持不簽字的話,不但和平無望,我們兩國之間,可能將有更大的不愉快發生。我想,您不會喜歡看到那種情景的。」

章桐似乎沒聽懂他說什麼,半晌之後,才搖搖頭「老了……不行了。我已經活不了幾天,這個國家變成什麼樣,我看不見,也不在乎,我為它做了很多,也該為我自己想一回了。簽了這個,我就是罵名千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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