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魚兒撞進千層網(下)

三天之後,青木公館內,以受害者身份加入趙冠侯身邊的惠子,手中拿著一支香煙,靠在床上噴雲吐霧。在她的臉上,有一個很鮮明的巴掌印,半邊臉都被打的有些浮腫。她恨恨地咒罵著。

「瘋子!他就是一個瘋子!我為什麼要忍受一個瘋子幾十年!我第一次見到賭博輸了,就光明正大找洋子拿錢的男人,我只是從他身邊走過,就被他打了一記耳光,我真不敢想像,我需要在他身邊做長期監視。機關長,我要求更換人選,讓我離開他。」

「你的請求被駁回了,對比一下洋子,我想你該檢討下自身的問題。如果你不能勝任自己的工作而搞砸一切,即使是我的侄女,也不會有絲毫的人情可講。你應該知道,機關里的紀律。」

青木宣純對自己侄女的抱怨無動於衷,冷冷的一句話,就把惠子嚇的不敢言語。洋子輕輕撥弄著三味弦,臉上帶著一絲笑容「中校,你出現的時候,正好他的牌輸了。金國人很迷信,自然認為是你帶來的厄運。」

見洋子的模樣,惠子更為有氣,乾脆不再說話,青木冷哼道:「這幾天之內,你的工作只有一個,討好趙冠侯。未來的日子裡,洋子一個人,沒有辦法作到情報順利傳遞,你必須起到協助的作用,不管你喜歡還是不喜歡,你都要在他身邊生活幾十年。所以,學會接受,對誰都好。」他又問洋子道:「鐵勒那邊的談判,進行到什麼地步了?」

「機關長閣下,鐵勒方面負責談判的奧列格,與普通的鐵勒人一樣,自大而且愚蠢。今天他們在第一樓賭錢,並且就人質問題進行交涉。兩人談了一陣,都不得要領,沒能繼續下去。趙冠侯堅決要求鐵勒釋放軍紀,如果不做到這一步,就拒絕繼洽談。」

「與我分析的一樣,趙冠侯具備這個社會底層社會人士的普遍特徵,任俠使氣,做事全看個人喜好,對他們而言,情緒左右理智,而不是理智控制情緒。所以他們會對自己看的到的災難伸出援手,視線之外的就不聞不問。這樣的人很衝動,也很好對付,未來的日子裡,你只要用感情籠絡他,就一切不難。至於奧列格,我想還是我來會會他,就在咱們的公館裡舉行一次談判,我親自出面,與他進行接觸。」

鐵勒公使館內,身高接近兩米,身材魁梧如同門板的奧列格,坐在大班椅上陷入沉思。他的體型和相貌,很容易給人以一勇之夫的感覺,但事實上,凡是這樣看待他的人,最終都會吃一個大虧,在這個男人身上吃足苦頭。

他既是格爾思參贊,也是阿廖沙的好友,但最重要的身份,卻是鐵勒情報機關的高級間諜,代號為黑狐。鐵勒的情報工作重點一向在西線,東線的情報力量孱弱不堪,沒有多少戰鬥力。這次之所以把奧列格打發來,固然有重建情報網的需要,也是希望他發揮自己情報員的特長,把大金的談判底線打探出來。

那些戰俘中,一兩個人並不值得引起重視,但是當上百貴族與地主家庭同時發力,卻在聖彼得堡形成了一股不容忽視的風潮。即使是陸軍大臣,這下也要考慮一下,該如何保障人質的安全,讓自己的部下,能夠順利回家。

是以,黑狐這次肩膀上的擔子很重,既要忙於情報,也要為那些貴族出力。如果自己不能把那些人救出來,這些貴族家庭可是不會和自己善罷甘休的。

他整理著會談的紀要,又回想著第一樓里的情景,搖搖頭「該死。連一份檔案都找不到,我居然找不到一份可靠的簡歷,連戰勝了我們哥薩克的指揮官的過往都查不出來,這真是太讓人遺憾了。這到底是帝國的情報機構,還是大金國的兵部!」

房門被人敲響,格爾思從外走進來「奧列格,我的老朋友,我在兩鐵勒里之外,都能感覺到你的怒火。好了,你聽我說,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不是么?只是一個金國武官,僥倖戰勝了一次我們的部隊,抓住了一些我們的人,我相信,金國沒有膽量殺害我們的戰士。」

「不,格爾斯,我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我發現,趙冠侯和青木公館的人,來往不一般。今天和他一起陪我打牌的,是青木宣純的女兒,青木洋子,她在和趙冠侯戀愛。上帝保佑,青木的女兒嫁給金國武官,你感覺沒感覺到什麼?」

格爾思點燃了手裡的煙斗,向外吐著煙圈「我們的合肥相國,難道想要背棄和我國之間的友誼,轉而聯合扶桑?如果是那樣,我會讓他明白,背棄朋友,將會付出何等慘重的代價。」

「這未必是合肥的意思,甚至當事人自己,也未必知道青木公館到底意味著什麼。畢竟在情報戰方面,金國只是個蹣跚走路的孩子,他們要學的東西還很多。但是,我們必須關注這件事,至少不能讓它在惡化下去,如果有必要的話,應該給扶桑人一些教訓,讓他們知道,他們已經觸犯了鐵勒帝國的利益。」

時間,在兩個情報機關的秘密對峙中,悄然流逝,在青木宣純的斡旋下,鐵勒也終於開始釋放軍紀。雙方在青木公館舉行了一次會談,簡森夫人擔任公證人,為兩方就人質交換問題,簽定了協議。

在蕭瑟的寒風中,幾百個衣衫襤褸,目光獃滯的女人,被推出了軍紀營。在身後,是洋兵的口哨以及不懷好意的怪笑,在她們眼前,則是空蕩蕩的街道。家人、親屬,都得到了通知,但是真正有勇氣來接人的,十中無一。其中大部分人,在被抓到軍紀營不久,就被家裡宣布了死亡。

當她們彷徨著,迷茫著,不知道偌大天地,該往何處去時,一乘馬車出現了。毓卿從車上跳下來,向她們做了個手勢,又進行了短暫的交談,不久之後,這些人隨著她的車,前往了臨時居住地。

軍紀營的女人得到了解救,而這個國家距離被解救,顯然還有很遠的路要走。就和談而言,鐵勒依舊毫無退讓之意,堅決咬定,條約不能更改。不獨如此,奉天交地協議,催逼的反而更緊,即使章桐在病中,格爾思也一日三訪,催促用印。這也導致章桐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持續的衰弱下去。

慶王圓滑,既要領功,又要推過,在交涉的事上盡量推委,不擔責任。自然而然,談判的主力,又成為了趙冠侯。隨著鐵勒的大量釋放軍紀,濟南方向,鐵勒戰俘也被送上火車,運往京城,其他各國,也逐漸開始了軍紀的釋放工作。因為促成此事,以功臣自居的青木宣純,此時也開始要求自己的回報:趙冠侯該為洋子舉辦一個像樣的婚禮了。

以學生身份安排近來的惠子,雖然沒有婚禮的待遇,但是她尋死覓活的哭鬧以及洋子的再三勸解,也獲得了一起嫁進門的資格。

婚禮舉辦的地點是在東交民巷的六國飯店裡,受邀請的賓客,都是扶桑方面的要人。福島安正、小村壽太郎,都會應邀參加。

這個婚禮在租界內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動靜,畢竟趙冠侯是談判大員,迎娶的又是扶桑女子,這似乎是在外交上,與扶桑有進一步合作的表現。首先表現出強烈反對的,自然就是鐵勒一方。

格爾斯甚至顧不上章桐身在病中,就和李尼維奇聯袂前往賢良寺,逼迫章桐在奉天移交條約上簽字。如果拒絕的話,則鐵勒將不再出席接下來的和談,與金國的談判將全面終止。

章桐被逼迫的沒辦法,只好接見了兩人,一邊咳嗽,一邊無奈的分辨「二公,不是我不答應你們的要求,是我真的沒有辦法。現在朝廷對於談判的事……咳,都委派給了趙冠侯。我的身體……你們都看見了,就算是想做主,也做不到。」

「他完全倒向了扶桑一邊,作為朋友,我有義務提醒閣下,你們的大臣,可能已經叛變了。他變成了扶桑人的間諜,青木宣純本身,就可能是扶桑的高級諜報人員。我想,他已經被扶桑策反,成了扶桑人的代言人。與這樣的人談判,我們無法同意。」

「關於這一點,我會向朝廷發電報,如果朝廷免去他的談判職務,那麼我們再談。至於盛京那邊……朝廷會另外派員前往,該怎麼談判,就是你們雙方交涉的事,老朽難以插手。」

他一手太極功夫老練純熟,門戶封的嚴密,與柏爾斯彷彿鬥法寶一般,鐵勒人每祭出一件法寶,他必有一件法寶應對。即使是衰弱之身,東方的俾斯麥依舊不可小覷。兩下會商到下午四點,柏爾斯依舊徒勞無功,李尼維奇道:「章桐閣下,希望您提醒貴國朝廷,如果條約遲遲不能議定,我國將保留使用其他手段的權力。」

「將軍的話,老朽一定帶到……我國亦有態度,萬事以和為貴,但若一方苦苦相逼,則自有各國公議在此。惟訴之以公理,請各國為之裁判。」

兩名鐵勒使者拂袖而去,章經遠忙給老父端來湯藥送服,章桐的老眼裡,流露出一絲精光,喃喃道:「鐵勒人素無心肝,今天居然想以兵威想脅。你們在宣化城外被打的那麼慘,還敢要動武?山東的武衛右軍雖然不能退聯軍,但是對付鐵勒在直隸之師,卻是綽綽有餘,他敢動武,無非是自取其辱罷了。冠侯那一仗,第一是打出了我們中國的士氣,第二也是戳破了鐵勒的牛皮,他的朋友會越來越少,肯幫他的人也不多,所謂動兵,就只是句恐嚇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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