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國殤

慈喜抽過了兩個煙泡,果然肝鬱疼痛的癥狀全消,心情也大為好轉,隨侍她身邊的人,全都算鬆了口氣,背地裡感激李連英的恩德。要沒有大總管獻的方子,還不知道要被老太后打死幾個人。

心情一好,胃口大開,立即吩咐著備宴。餐料已經備齊,趙冠侯從津門出發時,帶了大批糧食,又委託簡森搞了許多冰鎮的珍貴食材,備一桌大席並不困難。隨駕的廚師開始擺弄那些材料炒菜做飯,至於王公大臣的一品鍋,當兵的飯菜,就由地方上自己來處理。

趙冠侯親自上陣,與毓卿等人,在廚房裡都忙個手腳不停。楊翠玉是好廚藝,備這一品鍋無為難,姜鳳芝就顯的笨手笨腳,全不知道該怎麼弄,只好靠著力氣大,去大鍋菜那裡幫忙。

右軍的銀兩有的是,一不擾民,二不派捐,開門做生意付現錢,鄉間百姓自然就支持,趕了幾十口肥豬進城,一品鍋的材料和當兵的飯菜,都不費勁。趙冠侯一邊準備著一品鍋的原料,一邊道:「這怒髮衝冠的魚翅、寧折不彎的海參、年高有德的雞、九色過度的鴨加上這恃強拒捕的肘子、臣心如水的湯。一品鍋這東西,我看也沒多好吃,可是這時候,他們看見這個,比看見親爹都親。就岑三那種人,想吃這個,都是白日做夢。」

毓卿向外看看,他們在小廚房裡忙和,因為有女眷,別人不敢過來看,毓卿才敢說話「冠侯,老佛爺對咱挺好的,雖然未曾冊封,但從李大叔往下,都喊我一聲十主子,拿我當了公主看待,咱們是不是……差不多就完?」

「我知道啊,老佛爺對咱們不錯,但是那些個奸臣要是不去的乾淨,這江山太平的了么?所以,我這也是為著佛爺好,你想想,就端王那樣的,他要是活著,將來還不定鬧出什麼風波來。再說,除了他,才好除大阿哥,除了大阿哥,皇帝的位子才能穩當,咱這樣做,才是忠臣的行徑。」

毓卿被他說的無法反駁,只好道:「一切那都隨你了。但你這法靈不靈啊,萬一被查出馬腳,那可是抄家的罪過。」

「放心,這葯是我親自配的,保證可靠。再說,你看看這是什麼局勢,老佛爺就算想查,也沒這個時間了。放心,絕查不出什麼來。」

楊翠玉笑著一拉十格格「十格格,冠侯說的是,端王兄弟,一定要除掉的。他們不除,咱的日子早晚不能安生,這三兄弟都不是能容人的。等到風波過去,他們肯定還要進讒言,到那個時候,誰輸誰贏,可就說不定了。趁熱打鐵,絕無關礙。」

毓卿也知,他們是漢人,看事的角度,和自己不一樣,所以意見難以統一。奈何自己孤掌難鳴,一人難敵百人意,只好嘆口氣道:「那就一切隨你們吧,我肯定跟你們是同謀,總是對的起額駙,就對不起祖宗了。」

趙冠侯從後輕輕抱住她,在她腮邊親了一口「端王這種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你忘了,他當初帶著人進宮,差點弒君篡位。要不是我帶兵趕到,還不知道是怎麼個收場,就沖這一條,就該處死他。他就仗著是大阿哥的本生父,就為所欲為了,也該他受點報應。」

毓卿被他說的沒辦法,只好點點頭「一切都聽你的……別摸了,你手上都是油,把我衣服都弄髒了。」

兩人正在說笑的當口,門外傳來聲咳嗽,卻是端王府的大管家在門外道:「王爺有話,一品鍋什麼時候能得?」

「挺大個王爺,還爭開嘴了?」毓卿雖然心裡對於暗算端王這事有意見,但是到這個時候,就得維護自己人,不冷不熱的諷刺了一句。大總管王蘭亭自是不敢與十格格放對,只好賠個笑臉「十格格,您別為難小的,小的也是個跑腿傳話的。王爺他老人家身子壯,餓的快。一路上水米未沾唇,實在是難過的很。」

「行了,那就把這個鍋子給他,這個剛好得。」

趙冠侯一邊說,一邊將鍋端下來,打開鍋蓋向里看著,確定著生熟。不經意間,他的左手甲套在湯里觸碰了一下,隨後連忙抽出來「對不起,這是沒注意。畢竟不是自己的指頭,沒那麼利索。這鍋不能要了,我給您換一鍋,您等一會。」

王蘭亭連忙道:「不必換了,就這鍋就很好,出門在外,沒有那麼多的講究。」他接過鍋子,連忙給端王拿去。毓卿看著那甲套「這就行了?」

「放心,這是強效葯,一點就夠了。大家接著做別的鍋子,都別當回事就好。今天各王公大臣的鍋子,都是從咱這出,看他想告,又告誰去。」過了約莫半個時辰,王蘭亭滿面尷尬的回來,從身上拿了兩片金葉子遞過來「實在不好意思,王爺沒吃飽……能不能,再來一點?還有,能不能給找一點酒?」

一品鍋、旗漢全席,士兵們的大鍋菜里也飄著油,碗里可以見到肥肉。自上而下,皆大歡喜,所有人在這一刻,都暫時忽略了正在逃難的事實。於慈喜太后而言,既然聯軍已經佔了京城,也算實現了目的,將來要做的,無非就是談判而已。章少荃一到,和約談成,則天下可定,自己依舊可以回到宮中享福。

但是她所不知道的是,聯軍並沒有因為佔領京城就停下腳步,以搜殺飛虎團為名的聯軍,開始了外部用武的步伐,各路部隊,按著彼此劃分的區域,揮師出發。鐵蹄碾碎了山河,戰旗遮蔽了天空,一座座村莊、城池燃起熊熊烈火,無數的無辜者,在屠刀下以鮮血染紅了大地。

越來越多的人選擇了逃亡,其中一部分人開始考慮逃往南方,而這需要很大一筆錢,以及足夠多的門路。既沒有錢又沒有門路的人,他們心中的聖地就只有一個:山東。

那裡是北方五省中洋人明文承諾過不進駐部隊的地方,因為那裡在很早以前,就已經明確過,沒有任何一名飛虎團成員存在。

官軍已經無法指望,即使是無知的百姓,也都明白了,官軍已經從紙老虎變成了紙老鼠,連嚇唬人的作用都已經失去。甚至於綠林趟將,都已經敢趁火打劫,襲擊官軍,劫奪器械。只要有人會說一兩句洋話,或者聽上去很像洋話的聲音,都能讓官兵望風而逃。

在河北、河南、山西等地,一些鄉間有力的土豪鄉紳,選擇了結寨自保。以團練的名義,組織武裝,保衛自己的家園,兼且幹些殺人越貨,吞併田產的事情。

比起他們,綠林好漢、江湖黑道則更為專業,這些平日里不敢行走在陽光下的力量趁機而起,或是兼并亂民中的青壯擴充實力,或是趁火打劫大發橫財。更多的人則選擇了跟洋人合作,充當帶路者,或是裡應外合,攻破城池。

海外,金國官派的留學生看著報紙上的報道,感受著身邊人歧視或是鄙夷的目光,大多數人的心裡,都升起同一個念頭:這個國家完了。皇帝可做亡國之君,我當不做亡國之民。

這些大金官方認定的棟樑之材,開始依籍貫、親屬、同門等關係,開始秘密的往來,結社,在月光下,大海邊,高舉起自己的右拳,鏗鏘有力的發出自己的誓言「楚雖三戶能亡秦,我堂堂中國豈無人。拯斯民於水火,切扶大廈之將傾,庶我子子孫孫,或免奴隸於他族……」

在廣東惠州,靠近海岸的一處無名小碼頭,幾條船停靠妥當,一個又一個大漢從船上跳下來,隨後將一個個木箱搬上岸。打開木箱,就會看到裡面的步槍、彈藥。趁著金國為洋人攻打,國力衰敗,大軍北上,南方空虛的當口,一場耗費了巨大財力,以幫會成員江湖好漢為主體的叛亂,拉開了序幕。

在湖廣,另一路名為自立軍的人馬,以「萬象陰霾打不開,紅羊劫日運相催,頂天立地奇男子,要把乾坤扭轉來」為口號,設立內外八堂,正副龍頭,由流亡海外的康祖詒與梁任公為糧台籌措糧餉,以秦立山等人為頭腦,於漢口籌措起兵。打出營救天佑帝,建立新自立國的旗號。聚眾號稱十萬數,湘鄂豪傑紛紛投效,又於松江成立國會,一個由幫會與皿煮縫合而成的奇怪組合,就此誕生。

京城之內,百姓們原本對於朝代更迭並無太大感受,加上飛虎團與武衛後軍的荼毒,也讓他們覺得,洋人來了也沒什麼,至少不會讓局面變的更壞。但事實證明,他們還是錯了。

不管是以劫掠為目的的鐵勒兵,還是以復仇為旗號的普魯士兵,又或者是什麼理由都不講的部隊,對於百姓來說並沒有任何區別。在經過飛虎團、後軍劫掠之後的京城,又被聯軍徹底洗劫了一番。

四大恆的票號,在熊熊烈火之中,劃為一片焦土,老東家端坐於正房之內,不動如山,伴隨著自己辛苦經營的祖業,一同化為灰燼。

董駿冷靜的看著這火,手緊緊的握成拳頭,牙齒咬破嘴唇,鮮血順著嘴角流淌。他最慶幸的,並非是幾十萬兩銀子埋在地下洋人找不到,也不是事先在華比銀行留好後腳,而是自己家的女眷,總算是被送走了。

這些洋兵進入都城之後,就開始大索女子,充為軍紀。由於沒有都統衙門一類的機構存在,洋人都是自己選擇,不管是倚門賣效婦,還是深閨夢裡人,都不能倖免。

八大胡同里的清吟小班,再也不能秉承過去的規矩,不管是清倌還是紅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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