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一刻萬金(上)

左輪手槍冒著白煙,秦威倒在地上,身體劇烈的抽搐,雖然暫時未死,但是也救不活。不管是誰,致命處中了五發子彈,都不可能再起來砍人。那柄令關中豪傑喪膽的短刀,無力的扔在一邊,鮮血,流淌開來。

九媽已經嚇的坐在地上,連動不會動了。四九城這地方,打架動匕首動鴛鴦鉞都是常有的事,但是大家絕對不動洋槍,這既是個規則,也是官府容忍的底線。

是以,饒是九媽見多了打架的,也是第一次看到在眼前開槍殺人,是以竟也嚇的手腳無力,動彈不得。而承瀾的情況,比之九媽好不到哪去,嘴唇都有些顫抖,想要抬手指一下趙冠候,但是胳膊已經不聽使喚,只是顫著聲音道:「你……你……你敢殺人!」

趙冠侯從腰裡又抽了一支槍出來,指向了承瀾及他的幾名跟班「好說,他先沖我亮刀子,還想傷翠玉,那就別怪我不講交情了。瀾公,今天在西苑,百十來人,說殺就殺了,你憑什麼說,我不敢殺人?現在,我殺一個讓你看看!」

他說話之間,手已經扣住扳機,一聲槍響中,一名跟班應聲倒地,余者不等反應,趙冠候的左手在擊錘上快速的撥動:牛仔射擊法,再次呈現出它的威力。

伴隨著五聲連續不斷的槍響,承瀾帶來的跟班就只剩了兩個。僅剩的兩人,已經被這種肆無忌憚的射擊嚇寒了膽,已經癱倒在地上。承瀾比他們略強一些,但也動彈不得,他自忖是親貴,對方不敢拿槍打他,但是怕自己一動為流彈所中,那就追悔莫及。

趙冠侯這時,已經從腰裡拽出了第三把左輪槍,一步一步向著房裡走去,兩名聽差似乎預感到大禍臨頭,狼狽的向著房屋的角落裡爬過去,只是兩聲槍響,讓他們所有的努力都化為了泡影。

房間里此時只剩了承振與承瀾兩人,承振由於事先得到十格格提醒,早就躲到了一邊,倒也不擔心會有子彈來打他,只是閉口不說話,表示置身事外。

這當口,其他幾屋裡的客人,已經來到當院,那琴軒與楊翠玉平日最熟,此時就敢說話「翠玉,你趕緊拉著他點,真讓他傷了瀾公,那是什麼亂子,你自己心裡沒數么?」

楊翠玉初時也是一驚,此時反倒是冷靜下來,臉上又泛起職業微笑「那大爺,您也看見了,瀾公這又是刀又是槍的,動不動要打要殺。冠侯要是沒帶著槍,還不叫人打死?他是武將,一發了性,就難免要傷人,現在事到這一步,我一個婦道人家,可是勸不住。我好不容易拉住這個,那個要沒完,不還是要糟糕么?」

那琴軒道:「瀾公是場面上的人,不是那樣的性子,他就是今天多喝了兩杯,外加帶了個不怎麼懂事的伴當出來,才鬧成這樣。沒關係,我可以作保,只要冠侯現在收了槍,瀾公那裡,不會找後帳。振大爺,您得說句話啊。」

承振不好不說話,只好對趙冠侯道:「冠侯,差不多就算了,瀾公是宗室,你還能傷他不成?」

「宗室啊,我是不敢傷。可是這京城裡最近太亂,光天化日,就有飛虎團敢搶大學士,連韓中堂都被人攔住轎子指著鼻子罵漢奸。你看看,大白天的,飛虎團就敢殺人,您說他們敢搶大學士,殺瀾公的隨從,也不算稀罕,振大爺覺得是不是?」

承振乾咳兩聲,用眼看承瀾「瀾公,您給個話,今天這事怎麼了,畢竟得您說了算,我們幫腔的不能上台,不好多說少道。您要說不答應,那我就先告辭了。」

其他幾位來爭翠玉的,此時已經紛紛走避,只剩了一個那琴軒還在「冠侯,你想清楚一點,翠玉並沒有吃什麼虧,大家鬧鬧玩笑,也是常有的事。這麼多條人命,已經很不該了,今天是翠玉出閣,你非弄到都收不了場,也不大好。」

承瀾本就不是什麼硬骨頭的主,他更喜歡背後用計策對付人,而不是這種公開對立。否則的話,當初也不至於被楊立山奪了心頭好。為了一個楊翠玉,花費一些錢財無關緊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就大不值得。尤其看那支左輪在他額頭上晃來晃去,似乎隨時可能射出彈丸,他一咬牙「趙大人,今個算是你贏了,我走人。」

「那下官,就不送了。」趙冠侯手一動,左輪槍已經不見了蹤跡,隨後劈胸一把,將承瀾提起來,手向外甩,腳下使了個絆子。在一聲「送瀾公!」的吆喝聲中,承瀾的身子已經向前跌撞出去,下一刻,頭部就與地面來了個親密的接觸。

那匹西洋駿馬昂著頭,發出一聲長嘶,彷彿是在為主人叫好喝彩,承瀾這一下摔的不輕,地面上塵土飛揚,人掙扎了幾下都沒起來。承振與那琴軒,一左一右的趕過去攙扶著,等人一起來,就見臉上戧破數處,土混著血,鼻口處更是鮮血長流,樣子好不狼狽。

兩人離的近,除了血之外,更聞到了一陣腥臭味道,只向下一看,心裡就明白,承瀾,被嚇的尿了褲子。這種事當然不能明指出來,否則就是死過節。只是用不了多久,承瀾被嚇的尿褲的事,就能在四九城傳開,這也是板上釘釘。

趙冠侯冷笑一聲「瀾公,腳下留神,這道不好走,摔著你可不合適。我今天和翠玉大喜的日子,就不留你喝酒了。」他邊說邊揀起方才承振扔下的胡琴,輕輕拉起來「翠玉,今天好日子,算了,再奉送瀾公一段,就當是咱送客的禮吧。」

楊翠玉點點頭,眉目含情的看著趙冠侯,口內唱道:「傅丁奎休要發癲狂,謊言欺君罪難當……忽然救星從天降,就是這,就是這小將延昭楊六郎,趕車輦,把賊擋,搭救女兒出禍殃……」

那琴軒亦是鳳儀班常客,雖然與翠玉不曾有肌膚之親,但兩人詩文唱和,乃至聽曲唱戲的事常有,算是個知音。對於清樓里打架爭風的事,他見的多了。

當事的女子,必然要左右維護,盡量表現中立,即使這一架打過之後,兩邊都不會再來,她自己也得維持一個會做人的形象。像是這麼旗幟鮮明的站在其中一方,對另一方毫加以掩飾的排擠,這真是極不尋常。

承瀾如今權柄正盛,她區區一個清倌人又如何能與之抗衡?難道說……她是打定主意從良了?那琴軒忍不住看看承振,十格格打胎的事,在上層里不是什麼秘密,當事另一方就是趙冠侯,承振作為便宜舅子,卻不知做何感想。

這三人此時就不好再待,兩人扶著承瀾離開鳳儀班,卻見大門外,兵甲環立,殺氣騰騰。數百名兵弁在外面擺開陣勢,赫然還看到了成排的火炮。一些士兵以土石木材,不知在忙碌著什麼,對於他們倒也不阻攔,也不打招呼,就當沒看見。

承瀾這時,才有了點輔國公的氣派,回頭看了一眼鳳儀班「好!做的好!給我等著!振大爺,這事你說句話,你們慶王府是怎麼個意思。」

他方才摔出來時,門牙都被戧掉了,說話漏風,承振強忍住不笑,裝傻道:「什麼?什麼我們王府什麼意思?這人,跟我們王府沒關係啊。瀾公要想收拾他,是要找我們王府借人?借多少您說話,我有的人,都給你派來。」

承瀾一抖袖子「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就不客氣了。」大步流星,向著自己的馬車就走。那琴軒看了看鳳儀班「完了,這裡怕是再也不能來了,這京里,又少了一個可消遣的去處。」

鳳儀班內,鴇媽九娘已經哭天搶地的大哭起來,好端端的班子里,出了這麼多條人命,這生意以後還怎麼做?且不說承瀾小那等大恩客不再來光顧,單就這件事的後果,她就不知道要鬧的多大。

她抱住楊翠玉的腿「翠玉,你行行好吧,讓你那相好也給我來一槍,省得我活著受罪。這鳳儀班完了!胭脂衚衕完了!可著八大胡同到現在,我還沒聽說過大姑娘出閣,一口氣拿洋槍打死好幾個的這種事呢。」

楊翠玉道:「娘,這事不能怪冠侯,你也看見了,是他們先動的手。相打無好手,死傷難免。您現在跟我哭,也沒用,我們還是先看看怎麼善後為好。冠侯,你給想個辦法。」

趙冠侯毫不在意,到門口吩咐兩聲,霍虯就帶了十幾個大兵進來,將幾具死屍拖拽出去處理。「九媽,現在這年月,死幾個人還叫事?這幾天京城裡死了多少人了,也不見鬧出什麼風波來。您得想開一點,現在不是太平年月,人命沒那麼金貴。那銀票您收好,有我的話,到四恆立刻可以兌付,拿著錢到山東,我保你們就是。今天是我和翠玉的好日子,還是請你上酒吧。」

九媽見到外面成排的大兵,知道自己如果不遵從趙冠侯吩咐,恐怕也會成為死屍大軍一員,自是不敢再違拗。但是卻也吩咐了下面,故意把上酒上菜的速度放慢,再派些人來輪著敬酒賀喜,為的就是不讓兩人回去休息。

承瀾受了這麼大的委屈,這事不會這麼過去,必然帶了人馬來找場面。趙冠侯若是不敵承瀾敗走,翠玉只要保住完身,自己總還有一線生機,否則就真的是半點活命機會也無。也正因為此,這頓酒席不但格外豐盛精緻,來賀喜看姐夫的姑娘,也是格外的多。

戶部衙門的武衛中軍大帳里,董五星面沉似水,一張紫紅面,已經氣的發黑。他進宮告狀非但未成,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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