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良言難勸(上)

火車出發之後,趙冠侯也點了自己的兵馬,離開津門,向京城方向前進。豐祿此時尚不知曉自己的私藏,已經為趙冠侯所得,還以為自己這手瞞天過海玩到了化境。雖然知道他們在西沽搬了軍械,可是具體數量並不清楚,也不願去過問,於他而言,西沽武庫損失多少,根本與自己無關,將來都推到飛虎團頭上,自己不會吃虧。反倒是趙冠侯在山東的關係,可以幫自己安置家小,對這支部隊不能怠慢,糧台補給,備辦的很充足。

程功亭雖然未把自己的家眷送走,但是趙冠侯的人情,他也是認的。那位副將任升,帶了馬隊步隊各一營,沿途護送趙冠侯的人馬,直將大隊護送到楊村,兩下這才分別。

自楊村向北,此時已經是飛虎團的世界,山野鄉間,到處是一片紅浪翻滾。即使趙冠侯手握兩千大軍,行軍時也須得提高警惕,免受攻擊。好在拳民尚無攻擊官軍的膽色,一路上有驚無險,大隊人馬抵近丰台時,又遇到了韓榮派出的武衛中軍接應,沒有發生什麼意外。

這支武衛中軍,當初在武衛軍初成時,便想要建立,只是一直沒能組建起來。其最大困難,就是兵源,武衛中軍全部士兵將弁,均為女真人,不用外人,這支軍隊也可以看做是大金意圖重振國威的戰略之一,控制兵權。

自洪楊之亂以來,金國朝廷深苦於本族兵馬不堪戰陣,一心想要打造一支鐵血強兵,重現祖宗光彩。只是時過境遷,如今的女真,已非當年可比,各旗子弟,都以披甲上陣為苦,充當儀仗虛應故事尚可,真若是兩軍臨敵,則人無鬥志兵無戰心。

武衛中軍遲遲招募不齊人手,部隊組建不起來,還是年後強行抽調各旗適齡子弟充入軍中,把門面裝點起來,至於戰力,就很可疑,整個部隊名存實亡。武衛軍名為五軍,實為四軍,差不多是整個武衛體系的共識。

好在韓榮身為中堂,官威尚在,這支馬隊手中高持大令,拳民不敢阻攔,兩軍會合之後,過了蘆溝橋,便到了京城外城。京城既為首善之地,外城雖不能與內城相比,但也是極繁華的所在。可是如今放眼望去,斷壁殘垣,似乎剛剛遭過一場火災。

看著房屋附近怒目橫眉的飛虎團,不問可知,這些廢墟都是天火神通的豐厚戰果,那位帶隊的中軍,也是個二品官身,與趙冠侯不相上下,年紀略大一些。對趙冠侯道:「中堂有話,您到了京城之後,就先去府上等中堂,至於兵,先扎到外城。請了旨意,再擇駐地。」

簡森夫人則由一隊士兵護衛著,前往東交民巷,十格格也一併隨著過去。其他人馬,在外城紮下營盤,霍虯押著巨款回山東,趙冠侯身邊能用者,就是袁氏兄弟。他囑咐兩人道:「保持警惕,按最高狀態戒備。一旦有拳民或是後軍要進咱的營,就給我往死里打。總之,咱不能吃虧,出了天大的事,也不要緊。」

隨著這名中軍,一路來到東安門的韓宅。韓榮性好奢華,私宅修的也闊氣,來到門上,那名中軍一說,幾名門子就知道這是要緊的客,忙到裡面通稟,又給趙冠侯倒了一碗茶來。

韓榮素有哮喘舊疾,前者病發,請假病休,可是如今團民所鬧的越來越嚴重,他也只能銷假出來理事。按說這個時候,他該在軍機直廬,不知怎的還在家裡。

門子進去的快,出來的也不慢,回一聲「中堂在西花廳見您。」領著趙冠侯,一路到了韓府西花廳的書房,就退了出去。

走進房中,只見房裡不止韓榮一個人,另有兩個同僚在此,其中一個是步軍統領崇禮。因著在捉拿康梁餘黨時格外賣力,且有護駕之功,已經晉了刑部尚書。另外一人則是自己的便宜岳父慶王。

只一進屋,就聽到韓榮在那裡急促的喘息,如同拉風箱一般的喘聲和痰聲,異常清晰。先給韓榮行禮,又給慶王行了兩跪六叩的禮,慶王哼了一聲,並沒讓他起身,而是說了一句「抬起頭來。」

趙冠侯抬頭以後,慶王上下打量著他,彷彿之前未曾見過,讓趙冠侯總覺得,這位王爺對自己的態度不大對頭。過了半晌之後,慶王才哼了一聲「你小子聽著,仲華問過你的話之後,你到我的府上一趟,我有話問你。對了,叫上老十,這個事要緊著辦,不能耽擱。」

韓榮這時候,總算是把一口氣喘上來,連喝了兩口茶水,朝兩人尷尬的一笑「我這個身子骨,讓兩位見笑了。我看啊,不定哪一天,我也步了六爺的後塵,不知道到時候,是不是也能得個文忠。」

「仲華,你說的什麼話。你這就是老病,不能心急。病不是一天得的,就不能一天好,慢慢調養,總有將養好的時候。主要是現在的局勢危急,否則你養上兩三個月,什麼病都好了。」

「謝王爺關心,可是就像您說的,我現在倒是想養上兩三個月,可是誰給我這個工夫啊。趙冠侯,聽說你到津門好幾天了,怎麼就待在那不走,不急著進京啊?難道不知道,我這裡是急事?」

「回中堂的話,卑職不敢耽擱公事,可是一來團民把鐵路都拆除了,道路難通,行動艱難。二來,右軍家眷未曾上車,士卒心內不安,軍心不穩,難堪大任。眼下正是要兒郎效死之時,不讓他們的心安定了,怕是有負中堂所託。」

慶王哼了一聲「倒是生了張好嘴!仲華,你們和他聊,我先迴避迴避,反正等他到我家裡,我也有話問他。」說完之後,離坐而去,當先出了書房。

韓榮見慶王出了門,才示意趙冠侯起來「有話起來說吧,不用總跪著,我這裡有幾句話問你,你需得實話實說,不能有半字謊言。聽人說,現在山東,成了洋人的天下,所以洋人都往山東跑,可是這麼回事?」

「中堂,這話是萬萬沒有的。山東自是我大金的天下,絕不是洋人的世界。只是山東一來,沒有飛虎團做亂;二來民教之間和睦相處,不曾互相戕害。洋人雖然霸道,可我們拿禮儀面子拘束住他,他也不好胡作非為。洋人往山東跑,是躲避飛虎團,等到團民一去,自當各回本地。袁宮保一方面安撫地方,剿滅盜匪,一方面以重兵防範膠州灣、威海衛兩處洋兵,這叫先禮後兵。講道理的話,咱們和他講理,他們若要動武,我們自當與其見個高低。可他們若是不與咱們交戰,這釁也不能自我方先起,免得落人口實。」

「山東的事,我會再派人調查,若是你說的是真的,倒是你們的一件功勞。朝廷對於洋人國人,並無歧視,一般看待,你們既不要想著巴結洋人,但也不能視洋如仇,眼下這方法,倒是不錯。我再問你,我要袁慰亭發兵來京城勤王,他只派了四營兵,說是防範著洋人取山東。這四營兵只有兩千人,可夠用?」

「不敢說夠用,但是只要中堂一句話,兩千弟兄皆願為朝廷效死,朝廷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不會有半點違抗。卑職帶的兵雖然不多,但是器械還算犀利,一水的洋槍,打起來,也能抵擋一陣,自不負中堂所託。」

韓榮看看崇禮,後者略一點頭,忽然問道:「趙冠侯,現在洋人要調兩千人馬進京,保護使館。假比說,要你的四營去擋這兩千洋人,你可擋的住?」

趙冠侯道:「擋不擋的住,卑職不敢打包票,只能說儘力死戰,全力以赴。」

韓榮哼了一聲「董五星前些時進京面聖時,可是說,自己什麼本事都沒有,就只會殺洋人。你跟他比起來,這話可就差著不少底氣,難道你們武衛右軍,就是這麼不中用么?」

趙冠侯忙一拱手「中堂容稟,若說殺洋人,只要有朝廷的命令,我們自當儘力去殺。可是沒有命令之前,一個洋人,也不敢亂殺。大金國洋人很多,朝廷又沒說與誰開戰,我們哪敢胡亂殺人。要是不許洋兵進城的話,卑職會與洋人的司令交涉,盡量以外交手段拖延。如果他們不肯聽,那我們就打一仗,彼此兵力相當,但是卑職部隊有槍無炮,火力不敵。惟有一點忠心,死命以抗,擋他三天五日,總無問題。」

韓榮聽的出,趙冠侯話里的意思,始終是不想和洋人交惡,更重要的是,要知道與誰打。其實這個問題,也是他的想法。到現在為止,連他這位軍機大臣都不知道,到底是想跟誰打,總不可能是和所有的洋人打吧?若是那樣,未免也太過瘋狂。

他咳嗽了幾聲,又喝了一口茶,語氣變的緩和了不少。「冠侯,坐下吧。你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對你我是信的過的。我也知道,你有你的難處,只是現在國勢如此,大家都很難做,所有人誰又不是靠著一點忠心,拼著自己的身家性命做事。朝廷里有人蔘劾你,不過你放心,有本官在,沒人能動你!我問你,要你打洋人,你是這麼個話,要是我讓你剿滅團匪,你敢不敢?」

趙冠侯毫不猶豫「敢!只要中堂一支大令,少則七天慢則十日,卑職保證四九城內,絕對見不到一個飛虎團!」

他這話說的斬釘截鐵,乾淨利落,讓韓榮的精神一振,焦黃的臉色,也變的有了些血色。「冠侯,飛虎團在京里可有幾萬人,他們又會法術,你兩千人敢打?」

「回中堂的話,幾萬團民,也只是烏合之眾,只要您說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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