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劫票

在直隸河間府境內,一片群山環抱之內,一處名為劉家台的村莊,此地位於山東、直隸兩省交界,與德州的距離並不甚遠,靠近車站,也得了不少便利。村子裡,可以挑些土貨到車站去賣,生計上略微好過活一些。由於其行政是划到了北直隸,不歸山東管轄,是以山東那邊如火如荼的殺拳民,對這裡卻無影響。而這山的名字並不好聽,據說當年是古戰場,殺了無數的人,陰天下雨甚至有鬼哭之聲,是以山的名字叫做:森羅殿。

村子裡最大的財主武舉人劉貴宗,昔日因為辦燈會而與教民結怨,官府袒護著教民,害他折了一筆錢,又丟了面子。因此坎離二拳初起,他家裡就設了壇,全家都練拳入教。

沒過多長時間,那幾個與他做對的教徒,就全家失蹤,不見蹤跡。據說是他的授業恩師做起神通,請來六丁六甲,把教民悉數捉盡,從此劉貴宗就成了拳民的中堅分子。

這幾日里,劉家的院落里,炊煙不斷,一桿趙字大旗,在他的院子里高高挑起。那大旗做的精緻,比起大元帥用的纛旗也無差異,格外醒目。

此時的劉家台,已經變成了一片紅色海洋,越來越多纏繞著紅色頭巾的人,向著這裡聚集。他們中,固然有奉總頭領趙老祝之令,來此匯合,聽從調遣的。也有被袁慰亭部下所迫,于山東無處立足,前來投奔的。

亦有並非拳民,卻久仰趙老祝俠名,兼且自身為洋人或教民所欺,生計無著有或者受了奇恥大辱,前來求趙老祝幫自己討一個公道的。懷著各種各樣的目的,越來越多的拳民,佔滿了村莊里大街小巷。

這些人中,並非都是窮漢,亦有一些是村莊里的士紳地主,自己練了拳,或是被洋人欺負的沒辦法,求個幫助。他們並非赤手空拳前來,每多攜帶糧食、副食,是以拳民數量雖多,暫時不至於斷炊。

趙老祝素能將兵,拳民中良莠不齊,各色人物均有,但是有他的趙字旗在,無一人敢作姦犯科,是以百姓們對這支武裝也自沒有惡感。看著他們行法練功的樣子,還有的後生主動也要加入,整個村莊幾乎無一家不練拳,無一家不習武。

場院里,一些年輕的後生手裡舉著草叉棍棒,在進行著對練,一幫未曾成丁的孩子,穿著打滿補丁的破夾襖,在寒風中不時的用袖子擦著鼻涕。他們的頭上也有一塊紅布包頭,手中則拿著木刀或是木槍。明明小臉凍的又紅又干,卻還是拚命的掄著手裡的木刀,大喊著「殺洋鬼子,殺洋鬼子!」

在劉貴宗的院子外,幾騎快馬如飛而至,為首的是個四十開外,如同金剛般威猛的大漢,滿面虯髯,面如火炭,背後背著一口闊刃單刀。一到了門上,就飛身下馬,將坐騎交給門首的坎字拳弟子,隨後問道:「老祝在家么?」

「總頭領就在上房,劉頭領自去拜見就是。」

背刀的漢子點點頭,大步流星的來到上房門首,也不敲門,徑直推門進去。外面已經飄起了雪花,這背刀大漢的頭上身上,也落了不少雪,可是房間掛著厚重的藍布棉門帘,房間里則點了一個極大的銅火盆,裡面炭火燒的旺盛,人一進門,便覺熱風撲臉,冷熱相激,那大漢頓覺喉頭髮癢,大聲咳嗽起來。

房間里,正中位置上,坐的是個年近六十的乾瘦老人,留著山羊鬍須,兩隻眼睛精光四射,絲毫不見老態龍鍾之感。身上穿的乃是一件火紅色的箭袖短打,一口寶劍懸在腰裡。

他的相貌並不算驚人,可是舉止間很有幾分江湖豪俠氣概,一看就知,是走過江湖,且身上有真功夫的。在他上手位置,正是自棗莊死裡逃生的心誠和尚,下首位置,則是少年得志,新近成了亨字壇老師父的丁劍鳴。

依次下去,則是拳里各壇的老師父或是大師兄,本宅主人劉貴宗,由於地位較低,則只能在靠近門首的地方搭一坐位,卻是連說話的權力都沒有。

正中之人,正是坎離二拳皆尊奉的總頭領趙老祝,他不但武藝高強,人品也正,在江湖之中有極高聲譽,於拳民之中,則如同神聖的化身。他見來人咳個不停,忙笑道:「大刀兄弟,趕緊坐下,來人,給他預備碗水,拿水壓一壓。」

劉貴宗沒用吩咐,自己就起來,為來人倒了一碗熱茶遞過去,那背刀的也不客氣,一揚頭將水喝了,總算是止住了咳。又朝趙老祝抱拳道:「老祝,這回差不多是探聽明白了,咱們十幾萬子弟,能不能在山東立住腳,就看這一遭。」

心誠和尚道:「那狗官袁慰亭,毀了咱們那麼多堂口,殺了我們那麼多手足,是個徹底的二毛子。貧僧恨不得取了他的首級,給紅登兄祭奠亡靈,何必與他談?不是有大貴人說了,要咱們進京里設壇口么?依貧僧之間,不如把所有的弟兄,都帶到京城和直隸來,這裡洋人多,我想各地的士紳商賈,必會簞食壺漿,以犒天兵。不管是傳藝,還是糧餉,都很方便。」

趙老祝卻搖搖頭「大和尚,你這話只能算說對一半。直隸的洋人多,朝廷里又有人願意幫咱們,要是說搬到直隸來,不失為條妙計。可是要分個情況,咱們十幾萬人,被趕出山東,名聲上總是不大好。要說袁慰亭那個二毛子,我也想除了他。可誰讓他是朝廷侍郎,殺了他,官府那裡不好交代,不能讓好朋友為難。紅登的仇,我沒忘,在坐的朋友也不回忘,有朝一日,定要他血債血償。可是這回,還是不殺他為好。直隸我們是要來的,京也是要進的,可是山東是咱們的基業,不能丟。這就如同打拳,打的出去,也要收的回來,要是丟了根基,總歸是讓大家心裡不安生。」

他又看向那背刀的男子「德廣老弟,你這次是受了不少累,這第一功,是你的。」

那背刀男子,正是當初在巨野殺了兩名洋教士,最終導致普魯士出兵,佔領整個膠州地區的大刀會頭領劉德廣。因為使的一手好刀,與京城的大刀王五幾可分庭。

抗禮,是以江湖上也以劉大刀稱之。

他將茶碗放下,又一抱拳「老祝,你這麼說,我可擔當不起。我劉德廣與洋人和官府有大仇,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殺洋人,打二毛子,我沒有二話,粉身碎骨再所不辭,哪裡還用的著說什麼謝或者不謝。這次打探消息,其實我出的力有限,主要靠的是津門那位張德成張二爺。他在鐵道上有朋友,把這火車的情形,打探的很清楚。什麼時候發車,什麼時候到咱這的時刻表,車上有多少兵,我這都記著。」

趙老祝哈哈一笑「德廣兄弟,兵書上有話,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趟車的情形我們掌握的清楚,哪有打不下來的道理。只要抓了這車上袁慰亭的大姨太,就不怕他不低頭!」

丁劍鳴吃過打火車的虧,心頭仍然有所顧慮,雖然自己年紀輕,班輩也小,但還是一抱拳「師叔,劍鳴心裡,總有點嘀咕。我們上次打過一次火車,吃了很大的虧。那鐵傢伙我們很難衝上去,就算用抬槍來轟,也未必一槍准能轟開。咱們這次是要抓袁某人的妾室,又不能用火攻,車上還有護兵馬弁,似乎不大好打。」

「劍鳴,你這是忒仔細了,怎麼,吃過一兩個虧,就沒了膽了?這可不像我姜師兄的弟子徒孫啊。大丈夫不但要贏的起,更要輸的起,咱們走江湖的,難道一輩子只打勝仗,不打敗仗?若是打了敗仗,就沒了膽氣,那還算什麼頂天立地的爺們?咱們上次雖然輸了,可是這次與那次的情形是不同的,咱們這次是在直隸動手,他袁慰亭的手再長,也伸不到直隸境內,咱在他眼皮子底下打,他卻無可奈何,先氣他個半死。本地的駐軍,也是咱們拳里的弟兄,到時候絕對不會壞我們的事,還會跟咱幫忙。這就是地利人和,再者,我們占天時。」

他指了指外面「風雪越來越大,這種天氣里,官軍受不了苦,早早的就睡下了,我們衝上去,他們沒有防備。我讓人預備了幾百件羊皮襖,讓咱的弟兄反穿著,藏在鐵路線兩邊,他們看不出來,突然動手,不怕拿不下這列火車。這車上,不但有袁慰亭的女人,還有你那個仇人趙冠侯的夫人。到時候你抓了她,我做主,讓你們兩個做成夫妻,也算報了抱犢崮奪妻之仇。」

袁慰亭在山東剿拳甚急,坎離二拳招架不住,這次也算是破釜沉舟的辦法。他們打聽到,袁慰亭對沈金英言聽計從,只要捉住沈金英,以其性命相要挾,就不怕他不就範。只要神拳能重在山東傳播,朝廷再想進剿,也就不易。

為了這個計畫,這次各地拳民殘部,大半都集中在劉家台及周邊村落之內,部屬足有數萬人。內中單壯丁也超過八千,專列里的護衛不超過百人,以多擊寡,萬無不勝。丁劍鳴聽到蘇寒芝在車上,也是一愣。

對於這個女人,他倒是沒動過什麼腦筋,可是想起師妹,又想起抱犢崮比武搶親,幾番橫刀之恨,便不再說什麼。趙老祝又對其他頭領道:「大家一定要跟兄弟們說清楚,那些女人是要抓活的,不要傷了她們性命。不管怎麼樣,咱們是要和袁慰亭談買賣,要是把貨物傷了,那還怎麼談?再跟大家說個消息,我們京里的路子,走通了。」

此言一出,眾人面上都是一喜,趙老祝看向劉德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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