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吉時已到(中)

巢雲觀內,三當家一陣風在理兒,常年不動酒葷,眼前只放著幾個素菜,中間放了壺茶水,自斟自飲,邊喝邊念叨著。

「美瑤,你妹子終於嫁人了,你在下頭,也該安心了,俺也算對的起你們父子兩代人。那個假小子啊,從小就不讓人省心,一直擔心她嫁不出去,雖然是做小,可也終究是個人家。就她那脾氣,不把大婆子打個半死就不錯,肯定是不會吃虧。那男人也挺精神,也有出息。剛二十,就是二品紅頂子呢,說不定以後,老丫頭還能得個誥命,在咱這一行,就能算個好歸宿。咱們當初一起上山的時候,俺就想過了,早晚是個掉腦袋的命,沒想到,今天倒是能看到點亮,說不定,將來俺下去見你們時,也能穿身官衣。到時候不興往身上吐唾沫啊,穿官衣跟穿賊皮,其實是一樣的,都是干一樣的營生,大家依舊是同行。」

他正念叨著,房門忽然被推開,秀才自外面進來,微笑道:「三哥,你又在這和美瑤聊天來著?這日子口,也不破戒?」

「戒,不能破。這是規矩。秀才,你來的正好,咱兩喝點,你喝酒,俺喝茶。」

「讓個念書人喝酒,你喝茶,也真好意思!」秀才笑著坐下,從籃子里拿了個酒壺,取了杯子對飲。

「這觀里不比寨子里,上下都得靠絞盤,實在是苦了點。其實還是你下去,我在這比較好。我一個讀書人,哪不能待,你還有家眷,得在家裡照應著。」

「胡說,你在這,寨里的錢糧度支找誰?俺和萬年好,都是衝鋒陷陣,玩命擋槍的。要說寨子里,真正離不開的,是你。你一根筆杆子,頂的上幾十條快槍,這些年沒你操持,寨子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別管別人怎麼想,俺心裡,都把你當成咱的諸葛亮。這吃苦受罪的差事,不能派你。」

秀才一笑,自己喝了一口酒「三哥,你看美瑤這男人怎麼樣?」

「我看他挺不錯,這兩天,和寨里的小伙們有說有笑,沒架子。有酒就喝,有肉就吃,沒拿咱當外人看。或許跟著他辦招安,就真能有個出路。」

「可是一辦招安,這洋人,可就得放了。神拳那邊,又該怎麼交代?」

一陣風不屑的一搖頭「什麼神拳?一群江湖騙子,那些玩意,都是跑江湖的手段,咱們吃綠林飯的,還能信那個?他們拉攏咱,是沒安好心眼,指望著讓咱這些弟兄去當炮灰,幫他們打洋人。沒錯,我們是打洋鬼子,肯那是為了啥?為了錢啊。不為了白花花的銀子,誰瘋了去跟洋人玩命。他們說什麼洋人壞了祖宗風水,純粹是扯淡,沒壞風水的時候,俺們就已經當響馬了,也沒看日子好到哪去。跟他們打洋人,不但得玩命,還沒有銀子使,傻子才去。不管招安不招安,這洋人也得放,拿他們換錢,比殺了有用多了。」

他吃了口菜,又嘆口氣。「秀才,俺知道你和洋人的心病,大妮要不是讓洋人禍害之後上了吊,現在早就給你生孩子了。可是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總記著這個仇,沒用。再說,那洋教士也不知道下落,想報仇,也報不到。咱們觀里那個安德魯,不是說了么,不是你那個仇人,恨他沒用。還是把這件事放下,等到招了安,有了錢,娶個媳婦,也還不晚。」

「謝謝三哥,可是有的事,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秀才苦笑一聲,又將一杯酒喝了。「拳是假的,術是假的,這我都懂。可惜三哥你也有不懂的地方,術雖然假,可是氣,卻是真的。若是泄了這口氣,不管有多少術,也都沒用了,那時,便是要亡國了。」

一陣風聽的迷糊,正待想發問,卻聽外面忽然響起一聲巨響,彷彿平地起了驚雷,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炸了或是發炮。他連忙起身,伸手抓起了一旁的單刀,扯起脖子喊道:「怎麼回事?」

「三爺,離字拳的人偷襲!」外面一聲凄厲的尖叫,話沒說完,就戛然而止,隨後就聽到幾聲零碎的槍聲響起。

一陣風怒罵一聲「干他娘的,趕上人家辦喜事時候動手,真不地道,我要他們的命。秀才,你在這裡坐著,別出……」

他剛剛說到這,卻只聽一聲清脆的槍聲在房間內響起,一陣風的身子一顫,隨即向前軟倒。他拚命掙扎的回過頭去,只見秀才手中,一支短槍上依舊冒著白煙。面容一如平日,冷靜平淡,八風不動。

「三哥對不起,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我不能放過洋人不殺。我一閉上眼睛,就想起大妮上吊的模樣。大當家想要投奔官府,我不反對,可是想和洋人聯手,我就只好去聯絡離字拳。他們是真也好,是假也好,總歸只要是殺洋人,我就認他們。等到滅了這伙洋鬼子,我下去,給你磕頭賠罪!」

秀才來到一陣風面前,輕輕的合上了他的眼皮,推門而出,大喊道:「奉大當家令,這批洋人全部處決,給大當家的賀喜。弟兄們,放下槍,別攔著神拳的弟兄。」

離字拳在巢雲觀的人手有五十餘人,是留守嘍羅的兩倍,突然發難之下,又殺傷了不少,嘍羅們潰不成軍,被打的很狼狽。一陣風既死,秀才就是最高的頭領,他說話,匪徒們萬無不應之理。

不料巢雲觀大殿上,以及幾個隱蔽的房間內,依舊有人頑強的開槍射擊,牆壁上值宿的槍手,也依舊向拳民發射子彈。

「大當家早就有過話,這些洋人,一個不殺。誰要是說殺洋人,誰就是咱們抱犢崮的叛徒!俺們是大當家的人,不是你秀才的人,你命令不了我們。」

孫氏兄妹兩代,威望極高,嘍羅對於孫美瑤的命令言聽計從,不肯違反。饒是局面危險,加上有秀才這等高級頭目出面,竟是說服不了他們。

玄玄子這時舉著拂塵,指揮著手下開始進攻。巢雲觀的門,已經被炸藥炸掉,人馬可以向里衝鋒,匪徒剩的不多,雖然有槍,但是也擋不住。離字拳的人,揀起地上的槍,也開槍反擊,並沒有表現出平日里對於洋貨的抵觸情緒。

由於人數上的優勢,離字拳進攻的速度很快,大門和院牆,迅速為拳民所攻佔。而關押洋人的前殿外面,數名嘍羅持槍還擊,但是火力已經很微弱。可就在此時,大殿內忽然殺出一支人馬,朝著外面就是一輪排槍。

這一排槍打的遠比匪徒為準,數名擔任前鋒的拳民當場倒地。丁劍鳴本來擔任主攻,也差點中彈,連忙把身子一伏「這是哪來的人馬?」

秀才也一臉茫然「這不可能!這裡安排的人手我是知道的,就是三哥手下那些人,幾時有這麼一隊好槍手?」

卻聽大殿內,已經有人高喊道:「我們是朝廷的官軍,趙冠侯趙大人的部下。老子叫霍虯,是武衛右軍哨官。你們這些亂賊,還不趕緊丟槍投降,否則的話,就要你們的命。」

秀才臉色一變「武衛右軍,這些官軍怎麼上的了山?除非……除非是大當家早有準備,提前送了人手上來,只有他安排部下,可以不經過我。」

霍虯這十個人,以及簡森夫人的四名奴僕,各持兩支米尼步槍交替發射,火力兇猛異常,比起外面所有人的火力加起來都要強。那些洋人的繩索,已經被他們解開了,一些當過兵,或是受過軍事訓練的洋人,則幫著他們裝填彈藥。

小李曼問道:「你們能給我一支槍么?我需要一支槍,我要戰鬥,我要保護漢娜小姐。」

漢娜的精神還是不太好,人也很憔悴,但是臉上充滿笑容「哦,李曼,我想你不用費力氣了。你沒聽到么?他們是趙冠侯的部下,我的騎士,他已經來了,任何人都不會傷害到我。」

安德魯在胸前劃著十字,在虔誠的祈禱,胡佛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也來到霍虯一行人附近,做著自我介紹。「我叫胡佛,與你們的趙大人是朋友,他救過我。好吧,我是想說,我們是自己人,我要向你們提出個建議,咱們應該突圍。」

「突圍?這麼多人怎麼突圍啊。」霍虯對這個胡出主意的洋人很是不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怎麼突圍的了。只要離開這房子,他們槍彈亂飛,不知道會出現什麼樣的傷亡。這個責任,誰來承擔。」

「你的疑慮我很理解,但是我要提醒你,整個大殿是木製結構,如果他們使用火……」

板西舉起槍,朝外面射擊著,也附和道:「這位先生說的很有道理,如果他們使用火攻,我們將會變的很被動……」

外面,玄玄子叫來了丁劍鳴「這些官軍不知道哪來的,沒想到孫美瑤有這種後手,看來她有準備。如果在這耽擱工夫長了,怕是又有新的變化,我看了一下,這裡全是木製,若是放起把火,不怕不把洋鬼子燒盡。」

此地為道門重地,玄玄子自己亦是道士,沒想到他竟然第一個提出來放火,連秀才都有些目瞪口呆。玄玄子道:「都什麼時候了,還顧及著道士身份,那洋人什麼時候能殺的盡?現在不是講究俗禮之時,要的就是一個快字,把土炮搬來,火燒這間正殿,把整個巢雲觀燒了,看他們能向哪逃!不管孫美瑤有多大的本事,這次,也休想逃的出我的掌握。」

大寨之內,爆炸聲一響,萬年好手中的酒碗落到地上摔的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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