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拜山(上)

將郭運生趕出去,趙冠侯一行人湊在一起,開了個小會。這些人或是心腹,或者乾脆就是枕邊人,自然就不用隱瞞。

「開戰,自是萬萬不可,戰端一啟,山東一省不復為朝廷所有。不管怎麼樣,我都要試一試,爭取把人救出來。絕對不能讓官兵和孫美瑤他們開打,更不能讓人質死傷。實在不成,我自己摸上山去,也要想法子把幾個關鍵的肉票保住。」

姜鳳芝聽到肉票里有那個普魯士姑娘,又看他如此上心,就有些吃味,一挺胸脯「師弟,要上山還是我去。我跟孫掌柜認識,還是同門呢。我上去,跟她好好說說,讓她先把人放了,有什麼話再說。」

「得了,你要能和她好好說就怪了。再說,這麼多人都綁來了,光是管窩窩,也是上百斤的糧食,哪能你一說放,那邊就放了?沒有這個道理么。這事光指望人情沒用,必須得讓她看見好處,我們才好說話。除了我去,你們誰也不能去。師姐,你留在這,替我保護一下簡森夫人,如果有可能,和練拳的人接觸一下,安撫一下拳民,不要讓他們再生是非。當然,這只是個額外要求,能做就做,做不了,就算了。」

霍虯道:「大人,要去匪巢,那便讓卑職跟您去。卑職好歹也有幾斤膂力,也學過些拳腳,到時候可以為大人當個幫手。」

「沒用,孫當家的身手我見過,你怕還差的遠。再說,人家山上幾百人槍,一兩個人去,不管有多好的身手,都沒用。這事不能動武,只能動謀,動之以情,曉之以利,總之要搶在毓賢那幫混蛋把事情徹底搞砸以前,把人弄出來。否則,就一切都完了。」

簡森夫人微微一笑,以卡佩語說道:「親愛的,漢娜小姐要訂婚了,你難道不難過?自己費儘力氣,去救別人的新娘,這可不是你的作風。」

「沒辦法,我不這麼做,整個山東就要亂起來了。一旦普魯士人動起刀兵,那就是不測之禍。且坎離二拳橫行不法,素無綱紀。一旦日久有變,真與普魯士駐軍發生摩擦,就無力回天了。至於新娘……只要沒成定局,一切皆有可能。這次的事如果做成,不但你能在李曼侯爵那裡落個交情,對於咱們將來在山東的生意,也大有好處。畢竟山東的區域遠比津門為大,如果在山東辦電廠,收益也比津門要高。」

兩人以卡佩語交流,不怕走漏風聲,簡森嫣然一笑「這才是我認識的趙冠侯,做事一定要有自己的利益,山東有豐富的礦藏,我們比利時,也很需要。所以這次,我一定要在山東拿下幾個礦,也要拿下路權,而你,要幫我。」

她拿了筆,為趙冠侯開了一張匯票「這是兩萬阿爾比昂鎊的匯票,足夠支付他們所需要的軍餉。人質里包括兩名華比銀行重要股東,用兩萬鎊贖他們,是董事會批准的,反正將來會找你們的朝廷要回來。所以土匪如果想要錢,你就給他們,給多少都行。別充英雄,永遠別去冒險。」

甚至顧不上旁人在側,簡森就與趙冠侯擁在一起,一番唇舌舞弄,倒是讓一眾看客進也不是,退亦不是。趙冠侯只好逐個安慰一番,又對簡森道:「我已經給直隸拍了電報,相信上面亦有安排,也有點事,請你幫忙,不過這事總得慢著點辦……」

山東巡撫衙門內,毓賢聽了郭運生那名長隨的回稟,冷哼一聲「你們老爺的差事,真是越當越回去了。好端端的一件事,怎麼就搞砸了?坎字拳的神通,是本官親眼目睹,怎麼會有假?他不懂!請神上身,要的就是一口氣,一懷疑神通不靈,就等於是泄了人家的氣,那還怎麼請神道護體?這事,壞,就壞在了他的身上。那些混帳話,我不要聽,也不要信,你回去告訴他,趕快設法補救,否則,我饒不了他。」

花廳內,一名中年漢子和一名高大僧人坐在那裡,這漢子頭上纏著紅巾,背後披著大紅披風,身後兩名隨從,為他捧著一口斬馬長刀。而僧人背後,則是兩個小沙彌扶著一條鐵禪杖。能在巡撫花廳里公開攜帶兵刃,已是極大的無禮,等見到毓賢之後,二人的態度,亦無平民見一省疆吏應有之謙恭,反倒是甚為急躁。

「毓大人,自古來兵貴神速,我們怕是不能等了。洋鬼子在膠州,聽說已經整裝待發,部隊朝夕守備,戒備森嚴。若此時不動手,等他們器械糧餉補充齊全,便只有他來打咱們,沒有咱們打他的份了。」

毓賢素為酷吏,行事極為狠毒,平日里官威亦重,即便是多年的心腹,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可是對這兩人,卻極為恭順,不停的解釋。

「朱老師,心誠大師,本官也是沒辦法。我雖然忝為疆臣,卻也不敢無旨進兵,那是要殺頭的。朝廷電旨遲遲不到,端邸亦無指示,本官怎敢隨便就讓大家進兵?好在二位都是有大神通的,到時候只要做起法來,百萬洋兵也殺的盡,區區幾千洋兵,不怕他們能鬧出什麼風波。」

「話這麼說是沒錯,可是從來打仗與打拳一樣,都是講個先下手為強。咱們要是動手遲了,只怕多少要吃虧。這劫車案鬧到現在,不打,我看是不成。大人若是不能下決斷,在下就只好親自去一趟棗莊,把事情先做下來再說。」

那僧人也道:「不錯,撫台進兵,需要朝廷電旨,可我們坎離二拳亮拳,並不需要朝廷節制。這一陣,朝廷不打,我們打。聽說洋妖頭目就在棗莊,先斬了那個頭目,朝廷想不打,也得打!」

毓賢思索片刻,略一點頭「二位老師說的極是,若是能斬了李曼老賊的人頭,那麼朝廷想不打,也由不得自己。只是他身邊有洋兵護衛,難以近身,二位可有把握?」

「料也無妨。」一僧一俗,皆是身懷絕技之人,兼之素受毓賢敬重,此時自是不能說一句軟話。兩人本想向毓賢討一批洋槍,可是毓賢張口閉口只談法術神通,顯然是不怎麼信的過洋槍,自己總不好落自己的台,只好咬牙告辭,出了巡撫衙門,前往棗莊。

看著兩人背影,毓賢冷笑一聲「想要洋槍,做夢去吧!我是不會讓你們要到那些東西。且讓你們與洋人鬧一鬧,等到你們驅逐了洋人,我再來殲滅你們,到時候一舉兩得,敢在我的面前放肆,絕對沒有好下場!」

他已經從端王那裡得到消息,朝廷要摘他的山東巡撫印綬,且要交部議處。其治山東時,殺伐過重,於錢糧上雖然禁的起查,可是在刑科上細緻究起來,就有極大的關礙。更有他支持飛虎團,在地面大殺教民,所得財寶三家分潤之事。這種事落到朝廷那,就是一件大罪,一旦自己不是巡撫,這些案子發作起來,是可以要命的。

要想留任,唯一的辦法就是與洋人交惡,最好演變成刀兵相見。戰事一起,朝廷絕對不會易撫,也不會有人想過來替前任巡撫背這種鍋。同樣,只要跟洋人打起仗來,自己當初縱兵殺教民的行為,也可說是未雨綢繆,是整個戰爭的一部分,誰也翻不起風浪。

于山東動武,他得的是端邸授意,背後有京城王府撐腰,加之自己準備充足,以打擊教民所得的錢款購買武器槍炮,又編練大軍,勝算極大。可是他心裡有數,如果自己沒有朝廷明旨,擅自出戰,不拘勝負都是大罪。端王也不會替自己說話。現在需要的是借口,一個不打不行的借口。

坎離二拳這些愚昧拳民,就是現成的一口快刀。他們殺了李曼侯爵,普魯士朝廷必然會一怒興師,自來先下手為強,自己再動手殺人,就不為過錯。乃至於將來再行消滅兇手,殺人滅口,則山東之事,再無後患。

他思慮再三,這一條計策可稱天衣無縫,所關者,就是對於普魯士人作戰,能否取勝而已。不過對於這個方略,他已與幕僚商議良久,反覆推敲,不管怎麼想,都是有勝無敗的局面。現在自己就好比赤壁之戰的周公謹,只需要等李曼授首的東風一到,即可成功。

自到山東履任以來,山東三害,一水二寇三洋人,其中水患為天災,人力無可抵禦。匪患則與洋人又密不可分,只要平滅了洋人,山東三害,皆可蕩平,自己也可在賢良祠內入祀,將來的成就,說不定可比曾文正。一想到自己驅逐了洋夷,捍衛了華夏道統,乃至日後為萬民夾道歡呼青天的情景,毓佐臣不由露出一絲笑意。

就在他摩拳擦掌,準備著與洋人大戰一場的當口,一份來自棗莊方面的急電,送到了毓賢案頭,全權處置劫車案的二品候補總兵趙冠侯,離奇失蹤,下落不明。

紅日西垂斜照著在臨水鎮上,將整個鎮店染成一片金黃。秋風拂面,並無蕭瑟肅殺之意,反倒飽含著豐收季節的甜美與希望。雖然斷了鐵路,出了劫案,但是作為大鎮店,南來北往客商眾多,依舊熱鬧非常。由於火車不通,騾馬大車行,乃至趕腳的腳夫,也都變的繁榮起來。

時近黃昏,到了休息的時候,各處招商客棧的生意,也到了熱鬧的時節。這裡的店房不用跟人客氣,反正不管什麼態度,生意永遠都是那麼火暴。山東爺們脾氣沖,便是小二也比別處的氣粗。若是問的人不得法,便只會得到一個硬邦邦的回答「沒房!」多一句話也不肯說,反正店房不愁住,永遠不用擔心有閑房。

只是客人亦分三六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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