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喋血列車(二)

拳民的人數,比之護衛要多出一倍以上,以二敵一,各個有神通在身,髮辮里裹著老師父賞下來的護身寶符,臨行時,都喝了符水,胸前又有老師父畫的一道護身咒,自當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他們各自請了神道上身,或是拒水斷橋張翼德,或是金鏢無敵黃天霸,有神靈護身臨機對陣,萬無一失。卻不想,這些官兵護衛極為剽悍,不獨身手了得,而且不懼神通,這些神將天威,竟是奈何不得他們。

初時交手尚是各用武藝,後來霍虯率先抽出左輪槍來便打,隨即車廂內就是一陣槍聲大做。大抵身神靈不敵火器,那些上了法,又請了神的拳民,挨了槍彈照樣一槍兩洞,流血喪命。初時還敢捨命搏殺的拳民,眼見自己人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官府那邊彈發如雨,毫不含糊,終究怯了陣,有人大喊一聲「大師兄,快走,這法術不成……」要緊著向車下退去。

袁寶山已經拿起第二隻左輪,冷聲道:「也叫你們知道知道,洋槍的厲害。亂民拳匪竟欲挾持朝廷命官,二品大員,誰也別想跑。」揚手一槍,那名高喊的拳民已經倒地。

而戰績最好的,卻是趙冠侯。他的鬼頭刀已經丟了,兩手各持一柄左輪槍,手指之處,人必倒地,竟無一槍虛發。丁劍鳴看的自己這一年來相熟之人,一個接一個倒下,兩眼冒火,伸手自鏢囊內取出三隻鐵鏢,可是不等他出鏢,一排連珠彈就已經打過來。

姜鳳芝的彈弓,乃是自小練的絕技,與丁劍鳴的鏢法,本不分高低。可是她的彈弓使開,丁劍鳴再想發鏢,就不容易,一不留神,手上便中了一彈,頓時腫起了一個包。

趙冠侯冷笑道:「丁師兄,看來你的神通不成啊,莫說槍彈,就連這彈丸也防不住。你們這術,還的再練練。看在咱們相識一場的份上,我不朝你開槍,你回去跟你們的人說一聲,別瞎起鬨,趕緊回去。這秋天正是伺候莊稼的時候,回鄉顧著自己的田,比送死有意義的多。」

說話聲中,他輕扣扳機,一發槍彈自丁劍鳴頭上掠過,卻是擦著頭皮飛過去,若是再往下一點,便是個死字。丁劍鳴心知不妙,只好護著剩餘之人下車,趙冠侯則命令著,將車上死傷拳民,一發扔下去,隨後又找車長要了拖布,擦去車板上的血跡。

那幾名富商見方才槍彈亂飛,已經抱著頭躲到了角落裡,只有簡森夫人巋然不動,雙手舉槍,有湊過來的,便一槍打過去,儼然一個久經戰陣的戰士。此時大敵一去,卻又變成了溫婉貴婦,將手槍一放,走到趙冠侯身邊,大方的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親愛的騎士,我就知道你會保護我,就像你上次在火場里保護我一樣。來,讓我看看,你受傷了沒有。」

姜鳳芝對這種情形這幾天已經習慣,且有了應付方法,抓住趙冠侯另一條胳膊「師弟,師姐這有上好的金創葯,我爹自己調的,外面買不到。看你哪受傷了,我幫你敷上,這洋葯,可信不著。」

方才的衝突里,官軍里兩人受傷,僕人里也有一個人受傷,好在傷勢並不嚴重,不影響接下來的戰鬥。趙冠侯又對霍虯吩咐了兩句,卻是讓他待會找時間,摘了車廂與後面車廂之間的掛鉤。留出一個屏障,免得那些拳民順著後車廂衝過來,更難抵擋。車門重新關好,也進行了加固,所有人抓緊時間將槍支重新裝彈,準備接下來的戰鬥。

簡森夫人拍拍手,兩名僕人將一個又一個彈藥箱放開,搬來了一箱手留彈,此時才知,這女人為了這次山東之行,卻是做了各種準備。

而在另一邊,郭運生眼看著從火車上丟死屍和彩號,大為吃驚,忙問那位老師父「老師父,這是怎麼回事?咱的人,不是都上了法,不怕槍彈么,怎麼這還中彈了?」

那名老師父不愧是號稱菩提老祖夢中傳道,與孫大聖份屬同門的上界仙人轉世,能請來大聖爺上身的高人,面不改色,絲毫沒有慌亂,反倒是數落著郭運生。

「這事,要怪你。你怎麼事先不說,車上有洋槍?我們行這法,講究是個乾淨,行法之後,夫妻間三日不能合房,不能動酒葷。方才我吃了酒和葷,三天之內,法術使不出來。請來的天兵不到,這就沒辦法。這些人離了我的神通護持,自己學術又不精,中槍流血,再所難免,可你要說死人,那是一個沒有。那些兄弟,不是死了,是睡了。沒聽人說過隋唐么?程咬金遇土則生,這些兄弟也是一樣,讓他們在地上躺會,接地氣,三天之後,保證活蹦亂跳,什麼事沒有,這是有人親眼目睹的事,千真萬確。這洋火車,本身就個邪物,好多法術遇到它就不靈了,可是別慌,我想個辦法,擺一個大陣,先破了它的邪氣再說。」

他邊說邊離開蘆棚,前去遠方觀陣,見他如此篤定,郭運生的心裡,多少又有了點底。只是一想到自己因為貪圖口腹之慾,不肯吃素,非要帶著老師父吃八大碗,結果壞了大事,心裡大為愧疚。又擔心毓賢怪罪下來吃罪不起,在蘆棚里走來走去,只盼著老師父快點顯示法術,把那洋火車先攻破再說。

丁劍鳴雖然沒受傷,但是臉色鐵青,比起那些哭叫的傷員,更讓人不敢接近。直到那名老師父走過來叫了師侄,他的臉色才好看一些,先是施了禮,然後問道:「師叔,這事不大好辦啊。他們車上人雖然不多,可是快槍極多,亂槍齊射,損傷極大,咱們湊不上前啊。這土炮,抬槍的,我看也未必用的上。」

那老師父面容也很嚴肅,小聲道:「劍鳴,你說的極是。土炮擺開就好了,別亂轟,那是咱的家底,用出來嚇人行,若是轟了以後沒用,咱就沒咒念了。等到稍晚一些,咱們摸一次他們的車,這幫當官的都愛享受,尤其車上還有女人,晚上一定做那不要臉的事。等到他們折騰夠了沒了力氣,咱們殺上去,或許還能成事。」

丁劍鳴聽到這麼說,又想起姜鳳芝為趙冠侯朝自己發彈的情形,心內生疼,一咬牙關「今晚上摸車,我帶隊。請師叔給我選些得用的人手,一定要身手好的。還有,土炮用不了,到晚上用抬槍轟一轟,總算可以分一分他們的神。」

雖然坎、離二拳仇洋恨教,但是對於洋槍,他們卻並不排斥,畢竟自己心裡也有數,神通敵不住槍子,神仙扛不住槍彈。哪怕請來如來佛祖上身,一槍下去照樣兩個血窟窿。

只是他們能獲得的洋槍太有限,子葯更無從補給,加上偶爾得到洋槍也不會操作,也就格外的注重刀矛器械。另外就是易於製造及操作的抬槍、土槍之類的火器。

這十幾桿抬槍,乃是毓賢勇字營里用的裝備,子葯鐵砂也有不少,眼看拳民在兩側架槍,趙冠侯就知道他們要放抬槍。朝簡森說了一句「女人都趴下,還有,把米尼槍給我。」伸手自後接過一支米尼槍,向著正在擺弄抬槍的拳民扣動了槍機。

那名拳民曾經在營里吃過糧,對於操作抬槍算是一知半解,正在那裡擺弄著,就聽到一聲槍響,卻沒往心裡去。這麼遠的距離,怎麼可能打的中……

他的思想,永遠定格在了這一刻,身邊的同伴,眼睜睜看著他就那麼倒下「睡了」。剛一愣神,第二聲槍響又起,這名拳民,也追隨同伴的腳步,睡了過去。

抬槍不僅笨重,射程也近,抬槍可以打的到,米尼步槍自然也可以打的到。趙冠侯一人一槍,竟是壓住了五六桿抬槍,十幾名槍手被他一一槍彈點名,其他人就不敢再湊過去。另一邊,也是槍聲不斷,看來開槍的人比這裡多些,米尼槍的聲音此起彼伏,遲遲聽不到抬槍還擊,顯然是被壓住了。

趙冠侯抽冷子回過頭來,卻見是簡森夫人,與霍虯以及袁家兄弟,四個人四支步槍,守在另一側。他連忙叫道:「簡森,給我回你的鋪位上去,這裡不用女人。」

「對不起甜心,只有這件事我不能服從你的命令,你不能要求我退出戰鬥。我不是弱不禁風的女人,我可以保護好我自己。這些野蠻人,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在米尼槍彈的壓制下,抬槍攻擊不能奏效,便是山東的勇營頭目,都不曾見過如此好槍法的主。連連搖著頭「好手,這是真的好射手,抬手不空,有發必中。我們沒有神通的,上去就是送死,只有請各位師兄用法術頂著槍子過去,否則打不了。」

那老師父頓足道:「這幫洋人,簡直是惡到了極處。他們那子彈,都是用女人的京水泡過的,污穢不堪,這玩意一來,什麼法術都破了。這洋火車又是個大鎮物,好比是個大陣,它就是那陣膽,有它在,什麼招都別想,破不了。除非是請來幾件法寶,布一個大陣,壓住它的邪氣,再用七七四十九天時間,煉化了那些妖魔,這一仗才能勝。」

郭運生心道:若是四十九天,怕不餓也餓死了這幫人?但是這話不敢明說,只好建議道:「老師父,話是這麼說,事不能這麼辦。這裡一開槍一鬧騰,用不了多久,直隸那邊就能得到信。制軍那裡若是發了公事過來,毓撫台就算想不管,也不成。咱們的時間,便也就是今天一個晚上。等明天要是還不能拿住這些人,怕是就得撤圍,否則上面沒法交待。」

「壞事,就壞在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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