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本初進京(三)

大金要完這種話,從十格格嘴裡可以說,袁慰亭天膽也不敢說出來,甚至連發表意見都不能,只好將一箸麵條放到口內,又連喝了兩口酒,故意露出幾分醉態「不成,火車晃的我頭暈,這酒有點多了,老十,改日愚兄做東請你,今天怕是要跟你告假。冠侯,你留下陪著,不用跟我回去。」

等到送袁慰亭上了馬車,趙冠侯才道:「那話你跟我說也就是了,怎麼能當他面說?大人聽了你這話,哪裡還能吃酒?」

十格格張開摺扇,得意的扇了幾下,臉上洋溢著計謀得售的奸笑「我故意的。你好不容易來一回,我又好不容易在額娘那裡告了假,自然好好好陪你,哪有那麼多時間陪這個大頭。只好用幾句把他擠兌走,否則太耽誤時光,吃完東西,我們去六國飯店。」

那間包房她似乎又重新租下了,到了地方熟門熟路的開門進去,隨後就投到趙冠侯懷中,由他抱著連轉幾個圈之後才道:「你不知道,這幾個月我發了大財,洋行里存了十幾萬的款。那個簡森夫人不是有錢么,我早晚要比她還有錢,免得她財大氣粗,以財壓人。」

趙冠侯和簡森的關係,她已經知道了,只是也知道,這沒什麼辦法。兩人木已成舟不說,簡森夫人自己是有錢的侯爵夫人,於金國官場上亦大有面子,野格格的威風壓不住她。如果為了爭男人鬧翻,左右是自己沒臉,連帶阿瑪的臉也都丟了,就只好暗氣暗憋。想著發一筆財,顯示一下自己的手段,也證明自己有錢,不再讓男人花那女人的洋錢。

趙冠侯少不得以好話應承著,哄著格格高興,兩人自是有一番離情要述,等賴在自己男人懷裡,十格格才把自己發財的事說了。

「萬歲不是要變法,行新政么?內中就有鼓勵商業,又是讓商辦鐵路,又是支持開礦,還要買機器效法西方辦農業。這些都離不開一個字,錢。康祖詒支持商辦,反對官辦,商人們自己卻沒有那麼大的力量。最後其實還是找官府里的關係,由官府出資,掛個官商合辦的幌子,好處都落到自己口袋裡。官府手裡沒錢,卻可以去借洋債,我在使館區那麼熟,有的是關係和門路,就幫一些衙門,談了幾筆生意,然後按規矩,二八折扣,十幾萬銀子就到手了。怎麼樣,我做的好不好?」

「我的格格當然好了,不管能不能賺錢,你都很好。今天怪不得看你那麼高興,原來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得了這麼大一筆財,換誰都要歡喜。」

十格格搖搖頭「錢財么我雖然高興,可是十幾萬比起那個洋寡婦來,也只是九牛一毛,算不得什麼。要想讓我的額駙不為洋錢折腰,還差的遠呢。我真正高興的有兩點,一是你這麼早就進京,我就能看到你。二么,就是老佛爺要出來訓政了。」

慶王當年落魄時,以出賣自己的字畫維生,生計很是艱難。但即使那時,他依舊以微薄的收入,接濟方家園太后的娘家,乃是不打折扣的太后心腹。他的陣營沒有選擇,註定是後黨,而非帝黨。

天子掌權之後,雖然礙著太后的面子,不能把慶邸如何,但是聖眷既薄,行事上,就多了許多顧忌。加上還有個龐得祿從中煽動,慶王自己又多有不檢,日子很是有些難過。

慶王的日子難過,十格格的威風也就跟著小了許多,若是太后可以重新出山,慶王府可以重振雄風,十格格也能繼續做她的十爺,自然是歡喜。

趙冠侯問道:「這消息可不能亂說,搞不好是要殺頭的,可有什麼把握?」

「那自然是有的,否則怎麼敢說。你沒聽京里人說么,九月初五,太后要和天子到津門觀操,到時候太后一聲令下,韓仲華就要兵諫,把天子抓起來廢了。另立一個新皇帝……」

她話沒說完,就被趙冠侯以口封住,良久之後,趙冠侯才正色道:「這話也是敢亂說的?讓人聽到,那可不得了。我跟你交個底,這事絕對是沒有。觀操,就是來看我們武衛右軍,可真若說拿人,現在怎麼著也得有個消息,仲帥那裡什麼消息都沒有,就可知這信是假的,根本信不得。再說,你也不想想,廢了皇帝,又到哪去找現成的人,讓你哥哥振大爺頂上?」

「我家是疏宗,哪敢想這個。可是翔鳳衚衕有小恭王,他怎麼就不能繼位了?再說了,就算兵諫的事是假的,韓仲華調兵遣將的事,總不能也是假的吧。程功亭、董五星,兩路大軍眼看就要進京城了,這要是沒有老佛爺的話,韓榮他敢?我跟你說,老佛爺,怕是真的要動氣了。你大概不知道,萬歲先是冊封四京卿,繞過軍機處,有事都由四名軍機章京承旨抄發,這是效法世宗朝,廢內閣的故智,要廢軍機處。接著,又未經老佛爺點頭,擅自罷免了禮部六堂,自行任命了六名堂官。現在又要開懋勤殿,設立顧問,所有顧問無品級出身中西限制,有事只回奏於天子,不奏於太后,這不就是……」

「這就是要造老佛爺的反了。」趙冠侯表情凝重,他對於慈喜倒談不到忠誠,但是他確實是和保國會不對的。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自己過去所依靠的,一是十格格,二就是皮硝李這等後黨。

之所以龐金標到現在都不敢找自己的麻煩,也是因為太后還在,他鬧出了格,就會被太后的力量收拾掉。如果天子翻盤,徹底掌握權柄,自己的日子怕是將難過的很,從這一角度出發,他也絕對不希望是維新派取勝。

再者,在他看來,天子的贏面確實不大。新政實行,吃虧的人太多,固然有一部分人受益,但是他們卻不成為當下的主流。新政或許是一件好東西,但是太過急於求成,就等於瓜未熟而硬摘,味道自己不會甘甜。

這麼多道明發上諭下來,差不多讓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皇帝是個心裡沒有成法的人,既沒有定見,也沒有方略,聽風是雨,別人怎麼說便怎麼聽,與其說是皇帝,倒不如說是一台蓋章的機器。這樣的天子,能夠保持帝位已屬不易,妄想挑戰慈喜這等老於政壇的好手,未免就是自討無趣。

天子手中無兵無權,京畿之內,兵權盡為太后所有,只要她說一句話,廢立天子,又何須等到閱操?可問題在於,金國若是發生了廢立之事,洋人是否會坐視不管。正如簡森所說,天佑這樣的天子,極符合西洋各國利益,屆時一個要廢君,一個要保帝,那就是一件極為棘手的事情了。

「聽說懋勤殿的顧問名單里,還包括了扶桑前相伊藤博文。阿瑪聽了這個消息後,連罵了好幾聲荒唐,他一個扶桑人,有什麼資格到我們金國來做顧問?到時候他肯定是向著自己國家多一些,不是花錢請了個姦細?」

「是啊,問題是這話咱們明白沒用,總要皇帝明白才行。章合肥怎麼樣了?」

「處境不好。原本接待了亨利親王后敘功,讓他重新到總辦事務衙門裡辦公,可是沒過幾天,張陰恆就銷假歸衙,再過了幾天,就又把章桐逐出衙門。這事實在邪門,張陰恆借一次洋債,就收了一百三十萬的好處,天子卻還是用他。章少筌死活就是不肯用,弄的老頭很難過,據說回賢良寺閉門謝客,誰也不見了。你說說,要是這麼搞法,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還有誰為朝廷出力,老佛爺不出來管一管,可怎麼得了?」

十格格又道:「雖然撤了簾不好再掛回來,但是卻可以訓政,只要太后一拿回政柄,我們就又有好日子過了。額駙,我……還要。」

褲腿衚衕,瀏陽會館之內,譚壯飛以擦刀布輕輕擦拭著手中的龍泉寶劍,劍光閃爍,劍身光可鑒人,手離的近了,便能感受到這劍上的森森寒氣,端的是一口吹毛利刃。

在他對面,坐定的是個四十幾歲的男子。這人生的身材中等,體形健壯,方面大耳絡腮鬍須,二眸精光四射,端的是個極威風的相貌。

「大公子,這口劍是我廢了很大心力,從龍泉一位相交多年的老友那裡求來的。這是他的傳家之寶,輕易不外借,好在我當年曾救過他的性命,救命大恩,總不能不報,再者,我們做的也是正事,他也就不好不借了。這劍不但鋒利,另有一樁好處,就是可軟可硬,可以圍在腰裡,當做腰帶,輕易不會被人發現。與天橋說書先生說的那秋風落葉掃,一般無二。」

譚壯飛將劍輕輕屈起來,劍身成一個橋形,一鬆手,便又恢複如初。「畢大俠,這端的是一口難得神兵。只是單憑一口劍,我們只能殺三兩個人,要想成大事,這卻是遠遠不夠的。你的朋友……可靠的住?」

「大少放心,我這次邀請的,都是永年過命的交情,足有百十人。他們中,要麼就是和洋人有死仇,要麼也是這些年彎著腰做人,不知受了多少窩囊氣,還有的,是有至親骨肉死在高麗。總之,只要是能讓咱們大金富強,能讓我們不再受洋人的氣,就算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他們也願意干。」

「不,不是讓大金富強,而是讓中國富強。」譚壯飛糾正了畢永年的一個口誤「這片江山,是我們漢人的,我們才是主人。而現在住在西苑、頤和園的,只是一群外來人,是入侵者。與洋人,並沒有什麼區別。譚某雖然封為軍機章京,卻從沒想過為其賣命。我所圖者,只有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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