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鬧衙門(下)

鄒秀榮畢竟有著西洋留學的經歷,並不像時下金國女性那般保守,對被調系的事羞於啟齒,想起這人幾次的言語冒犯,乃至動手動腳。點點頭「就是他,他是這裡的典史,有他攔著,我便見不到你二哥。」

「哦,那就好,咱們先出這口氣!」話音剛落,那位典史就知不好,可是還不等動身,就見一隻官靴迎面襲來,在眼前逐漸放大,直到覆蓋了整個視野。

監牢里的獄卒固然是怕一個四品官,但是典史卻是他們的直接上級,縣官不如現管,自己的上級被人打了,卻不能無動於衷。當下有人喊了一聲「有人要劫人犯了,弟兄們抄傢伙!」就舉了棍棒衝上來。

鄒秀榮也沒想到,趙冠侯居然如此衝動,說一句話,接著便動手打人。眼看這麼多人圍上來,連叫道:「老四,你快跑啊。」

「二嫂,不用怕,我倒要看看,誰敢動手!」趙冠侯冷哼一聲,一口雪亮的腰刀已經抽在手裡。一腳踏著那位典使的後背,刀脊在他的頭上輕輕拍打著,神態很是悠閑,但越是這種悠閑,卻越讓人覺得心驚。

這干獄卒,平日里殺人放火的罪犯打交道的不少,知道越是這種人,越是敢下死手,真若是逼迫得狠了,怕是真要把四老爺的頭砍下來。

大家都是吃糧當差,犯不上拚死命,彼時就連舊軍都缺乏拚命之膽略,更別說這些衙役獄卒。被趙冠侯那如刀鋒一般的目光掃過來,只覺得脖項生寒,忍不住向後退著。

縱然監里有幾桿鳥槍,可是大家的準頭心裡有數,誰敢保證一槍出去,打中的是這位拿刀的主,而不是把四老爺開了瓢?再說,拿鳥槍打一位四品武官,這個責任又由誰來承擔。

正在這時,監房裡忽然有人高喊道:「這是哪個衙門來的,如此放肆,難道還要劫人犯么?」

話音剛落,一位五十開外的文官,邁著四方步不緊不慢的走了出來。他身上的頂戴官服,乃是四品服色,與趙冠侯一般都是涅藍。但是文貴武賤,文官四品,倒不是一個武將四品能比的。

鄒秀榮一見來人,小聲對趙冠侯道:「他就是那位宋糧台。他的官職聽說也是四品,在總督衙門裡權勢很大。思遠就是與他講理時,被他命人捉起來的。」

她看到宋廉時,宋廉也看到了她,臉上露出一絲冷笑「孟夫人?我說呢,是什麼人這麼大膽子,大白天就敢劫獄。也只有你們這等富商,才敢如此放肆,不把朝廷的王法放在眼裡。你前幾次到總督衙門攪鬧,我念你是個婦人,不與你一般見識,可是這一次,孟夫人,你鬧的似乎太過分了吧?你找來的幫手是……」

他正要說什麼,趙冠侯卻已經棄了那位四老爺,直接向這名宋糧台衝來,將他下面的話擋了回去。宋糧台見他直接朝自己衝過來,心知不好,連忙向左右喊道:「攔住他!」

可是話音剛落,一支左輪手槍已經頂在了他的頭上。那幾名獄卒不等做出反應,就看到了手槍,嚇的大叫一聲,向四下散去,連鳥槍都不敢去拿。

「宋糧台,咱們兩個大約是沒見過,不過仲帥手下的總辦糧台蕭同蕭大人,我是跟他同桌吃過飯,一起吃過一品翅的。津門辦電廠,蕭大人去了兩次,也是我接待的,你回去問問就能知道。我跟仲帥一起吃翅子的時候,連口湯都沒你的,就你這種連上桌都沒資格的小糧台,也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的?就憑你,也敢抓我二哥?說好的,咱們到仲帥面前講道理,要想動武,我今天跟你並了骨再說!」

見他邊說,邊扳下了左輪槍的擊錘,顯然下一刻就要發射,宋廉也嚇的沒了魂。他敢動孟思遠,主要也是知道,這位商人雖然有身家,卻無靠山。

即使自己明著吃掉他的產業,也不至於惹出什麼禍患。乃至於他那位可人的洋派妻子,自己亦可一近香澤。哪知情勢急轉,半路里殺出個程咬金,眼看一場挑簾裁衣要變成獅子樓,連忙道:「別動手,有話好說!」

鄒秀榮也在後面急道:「老四,別胡來!」

就在兩下僵持之時,監獄外面,幾騎快馬如飛而至,一人在馬上高喝著「住手!全都住手!」隨後幾匹馬就這麼衝進院中,馬鞭在眾人頭甩出陣陣脆響,將獄卒們驅趕的四下走避躲閃。

那位四老爺剛剛掙扎著爬起來,卻見到衝進來的這幾個人,一水都是亮藍頂戴,馬褂腰刀,正是總督身邊的戈什哈,嚇的又連忙跪在地上,不敢動彈。

宋廉也認出幾人身份,忙招呼著「幾位好兄弟,你們可是來了,趕快救命,不知道哪來的土匪,要劫獄。」

為首的戈什哈卻自馬上跳下來,在趙冠侯面前一拱手「趙大人,兄弟跟您討個人情,咱把傢伙收起來好不好?都是做官的,拿刀動槍,讓人看了笑話。有什麼話,到總督衙門,去跟大帥面前說不是更好。」

趙冠侯手上一動,幾人甚至看不清動作,左輪槍已經被他塞到了衣服下面,又招呼過來鄒秀榮。

「這是我二嫂,我拜把子二哥被關在監里,她想來看看,這幫人不但不讓看,還不說人話。這事若是放到幾位身上,難道就認了不成?讓我二嫂跟我二哥見一面,咱們就去總督衙門說話,要不然,今天這事怕是不能完。」

那名戈什哈一愣,轉頭道:「把那個典史叫過來,讓他把事說清楚。趙大人的二哥,怎麼給下了監了?大家都是好朋友,怎麼把事情搞成這樣。」

這些戈什哈頭上都有三品前程,在韓榮面前自然只是扈從之屬,但是在縣衙門裡,卻是比大老爺要強硬得多的上差。一個不入流的典史,還不放在他們眼裡,宋廉連忙拉著戈什哈到一邊,在他耳邊嘀咕幾句。這名戈什哈點著頭「哦……是這樣?那也不能不讓人見面啊?這事……我也說不明白,讓大帥做主裁奪吧。」

他又打量幾眼鄒秀榮,「老宋,你這是毛病又犯了,要說人家收拾你,也真不冤。好歹掃聽明白了再說啊,這爺也是你惹的起的?人家的洋相好,現在就在總督衙門呢,只要說句話,摘了你的頂子都不費勁。這事我不攙和,你們自己看著辦,反正得先讓人家看人犯。不是死罪,不許探監,大金國有這規矩么?」

那名典史向宋廉看了幾眼,可是趙冠侯那裡已經手握住了刀柄,氣的戈什哈一腳踢在他的腰上「墨跡什麼呢?爺沒那麼大功夫陪你這玩,領人家夫人看看自己爺們,你要辦不了,我辦。」

鄒秀榮隨著那四老爺進老監,一名獄卒從裡面搬了幾把椅子出來,又端來茶水。趙冠侯坐在那裡,將茶一飲而盡,看向幾名來人「幾位,你們跟我一道了吧?怎麼著,我這進了保定,大帥還怕我走丟了?」

「誤會……誤會了。我們哥幾個是看趙老弟在外頭喝茶,接著又走,怕是有事,這才悄悄跟上,沒想到還是讓您看見了。沒說的,今天這事是他們不對,等到了大帥那,我們弟兄也當給您做個見證。」

過了約莫半個鐘頭的時間,鄒秀榮滿面淚痕的從牢房裡走出來,再次抓住趙冠侯的胳膊,卻已是泣不成聲。

「他們……他們給你二哥上刑了……還把他跟一些重犯關在一個牢里……」

只說了這兩句,趙冠侯就知道孟思遠的情形不怎麼樂觀,他先是安慰了鄒秀榮幾句,又看向那名戈什哈「朋友,這話可怎麼說?」

那四老爺眼看情形不妙,摘了帽子趴在地上道:「幾位大人,這不怪小的啊,實在是牢房裡沒地方,只能把人混著關。至於用刑,小的可沒給他用過刑,準是牢房裡的兔崽子們乾的,我……我回頭一定整頓,一定整頓!」

「回頭!你他娘的還有回頭!」那名戈什哈也是老公門,心知此時必須把場面做足,否則怕是連自己都要被趙冠侯記恨上,只要那洋相好說幾句話,自己的前程就都毀了。腰刀連著鞘掄出去,正抽在這名典史臉上,一聲慘叫中,人已經滾了出去,牙齒和著血吐出老遠。

宋廉也道:「這……這簡直豈有此理。我可從沒說過,讓他們用刑。我把人抓起來,只是想讓他知道官府厲害,誰知道,怎麼鬧成這個樣子。」

趙冠侯語氣陰沉「先給我二哥看傷,換房,別的什麼都別說。現在你就是讓我們領人出來,我們也不能出來。好好一個商人,無緣無故進了監牢,還被人動刑,這事,我要個說法。宋糧台,你跟我走一趟,咱們先到總督衙門去,把話說個清楚!」

他一把揪住宋廉的衣領,顯然是要提著他走,那名戈什哈連忙勸解「千萬別……這是省城,讓人看見太難看。給咱當官的留點臉吧。您放心,有我們呢,他跑不了。您二哥的傷,咱們想辦法治,這位姑奶奶,您給說句話吧。咱現在是先看病要緊,可不是鬧事的時候。」

鄒秀榮雖然心疼丈夫,但終究是個名門閨秀,不是講打講殺的性子,她也道:「老四,咱們還是先去講道理,你二哥的傷……卻不知道能不能治的好。」

「治不好的話,這監牢里的人,誰也別想活!」趙冠侯甩了這麼一句,扶著鄒秀榮上了人力車,卻把車夫推開,轉頭對戈什哈道:「喊兩個監里的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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