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新債(上)

等到將蘇寒芝哄的合了眼,趙冠侯來到院子里,開始集合剩下的下人。昨天晚上,家中僕人死了不少,還有一些受傷的,看來需要僱傭些人手了。原本有的是難民,僱人不是問題。可是難民們鬧了這件事以後,他倒是有點擔心忠誠問題,僱人的問題上,也得小心再小心。

原有的男僕人大多遇害,剩下的人里,那些買來的丫頭佔了多數。由於蘇寒芝買她們的本意是行善,並沒有怎麼教她們做事,突生變化,用起來也不得力。應付這麼一場喪事,也就指望不上。鳳喜壯了壯膽子,想前兩步「我……我可以試試?」

「你試試?我不缺做飯的。還有,你怎麼改德行了,我記得你以前不這樣啊。」

「不是……我爹以前是大宅門的廚子……教過我一些規矩,我是說我可以試一下。還有,這次鬧災,一些大戶人家的下人也出來逃難,他們……他們可以的。這些人也不是都是壞人,……我是說,他們里,也有一些人,昨天晚上沒敢跟著殺人放火。老爺若是找幾個出來,肯定會為您效力。」

「找強盜么?你是說,昨天晚上鬧一次還不夠,還想再鬧。

第二回?」趙冠侯對這個相貌不錯的廚娘,卻沒什麼好臉色。雖然委了她暫時做蘇寒芝蘭的丫頭,但是看她的樣子,似乎不怎麼會伺候人。

一個做飯掌勺的,他還是希望換上知根底的,是以在心裡已經決定,等回頭就把她調去干力氣活,遠離廚房要地。

可是面對著趙冠侯的冷臉,鳳喜卻依舊神色如常「老爺,有些人是一大家子逃難的。有老有少,你把他們的家小控制在手裡,誰又敢反你?再說……昨天晚上的事,只是一些壞人挑唆。若是平日里,大多是安善良民的。你給他們一口飯吃,他們肯定會為你出力,如果出了差錯,你只管殺我的頭。」

她說的言之鑿鑿,倒也有些道理,趙冠侯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難民里有不少山東人,而孟思遠原籍也是山東。若是可以找一些他的鄉親來,或許事情真的像鳳喜說的一樣,可以放手去用。

之前孟家那些下人給他的感覺不錯,大戶人家出身的僕人,做事是沒什麼話說的。自己只要掌握住了帳房之類的要害地帶,也就不怕他們做手腳。至於偷搶之類,鳳喜說的也有道理,那就是要控制一部分下人的家屬。

當然,另外一層,就是得僱傭些打手護院。這一來,就得找姜不倒,僱傭他的弟子門人了。過去的師兄弟,將來只好變成上下級,好在這些人知根知底,倒是可靠的很。

只是一想起這些人,未免就又想起了京城的那位豪俠大刀王五。如果有他在,昨天晚上的事,也不至於鬧的那麼糟糕。姜不倒的門徒,比起源順的鏢師,成色上差了何止一成,也不知昨天晚上的風波,損失如何。

現在家裡男僕能動的沒幾個,就連跑外去訂棺材聯繫辦喪事的杠房,都人手不足。把所有的男僕都派了出去,依舊是很多地方忙不過來。這個時候,鳳喜跑了過來,她見人手不夠,自己就去門房那裡充當臨時的門人,這時通報了一聲「您二嫂來了。」

鄒秀榮剛回去的時間應該不長,按說孟家現在也一團糟,卻沒想到,她還會回來。趙冠侯連忙迎出去,卻見這個女人的神色很憔悴,眼睛又紅又腫,竟是比昨天晚上險些被難民欺凌時的氣色還差。

他只當是又發生了什麼不測,鄒秀榮連忙搖著頭「我沒什麼,家裡那邊死了些人,主要是工廠,實在太慘了。好幾個工人無辜喪命,他們的家人,還等著他們養活呢。這幫人,為什麼要燒工廠,那裡又沒有吃的。」

她猶豫了一陣,面上露出一絲難色,但最後還是咬咬牙關「四弟,你可不可以幫我聯繫一下那位簡森夫人,我想追加一筆貸款……」

趙冠侯略微一呆,他現在最不想見的人,大概就是簡森夫人了。兩人的關係進展太快,彼此都沒做好充足準備時,就滾到了一起,還見了血,未來的關係怎麼處,還是個問題。這個時候再與她見面已經夠麻煩,何況還是談貸款?這怎麼聽,都覺得自己像是小白臉,靠著女人吃飯的樣子。

見他有點為難,鄒秀榮的神色有點緊張「怎麼?四弟,事情很難做么?」

「二嫂,簡森夫人雖然跟我有點交情,但終究是個洋人,也不見得比其他幾國洋人善到哪裡去。對她,也得提防為上。何況洋債利息素來高,前一筆債還沒還,再借新債,利息上不好說,而且肯定是要抵押的。我覺得,不是很好談……如果不是非常有必要的話,還是不借為好。二哥家大業大,縱然一時周轉不便,手上總不至於一點餘款都沒有吧。」

鄒秀榮嘆了一口氣「銀子是有一筆的,只是那是思遠存起來,預備著修祖墳和祠堂的銀子。他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婆婆一直因為是側室,而覺得低人一頭。包括思遠自己,也被家裡所不容,這次是想存一筆錢,修祖墳修祠堂,在大房那邊,揚眉吐氣一把。如果動了這筆款,到時候拿不出錢,就很丟人了。」

孟思遠因為是庶出的關係,和長房嫡出的關係並不好,雖然靠著自己一拳一腳,打出一個天下,但依舊被說成是承襲祖先餘蔭,兄弟之間,也經常明槍暗箭不斷。這次工廠出了事,長房那邊不但沒有什麼援手,反倒是派了人來看風色,實際還是幸災樂禍。越是這樣,鄒秀榮越想為丈夫撐起面子,不至於讓人看低了去。

可是這把火,不但造成了人員的死傷,也造成了設備的損壞。幾台機器受損嚴重,很難再使用。購買新設備,以及支付工人的撫恤、湯藥,修繕廠房,這些都需要用款。粗略算一下,竟是比上一次還多,大概要六七萬銀子,才能過關。

鄒秀榮道:「我也知道,洋債利高,可是到了現在這一步,除了貸款,就只剩下賣珠子了。那珠子是婆母的命,我不能把它賣了。我的陪嫁里,有魯北的二百七十餘頃田地,裡面大多數是上田,我就用這筆田地做抵押,向簡森女士貸款七萬兩,希望四弟你幫幫二嫂,也幫幫你二哥。」

鄒氏也是山東豪族,地連阡陌,趙冠侯倒是知道孟思遠有這麼一筆不動產,但他也知道,這筆田地,實際是孟思遠最後的屏障。或者說,他一旦生意失敗,這批田地,就是他夫妻日後安身立命的根基所在。當下搖頭道:「二嫂,那些田地如果抵押出去,是不是太冒險了?」

鄒秀榮卻一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工廠是思遠的希望,而思遠是我的希望。只要他能高興,我怎麼樣都好。為了他,我可以犧牲一切,區區幾百頃田地,又算的了什麼?四弟,如果你實在為難,可以不可以幫我把簡森夫人約出來,我和她談。」

見她目光堅定,神色間,已經沒有了轉圜的餘地,趙冠侯心內卻覺得一動。二嫂原來對二哥,如此痴情么?他心內一動,脫口而出「算了吧,這事我來想辦法,二嫂只管在家等消息。總之這事,我會解決的。肯定為你們拿到一個最合理的利息,也爭取她把還款期放長一些,不要讓你們太累。」

鄒秀榮面上一喜,她和簡森夫人沒有交情,這事自己出面去談,不一定可以談的攏,至少條件上,會苛刻的多。她連連點頭道謝,又主動陪著趙冠侯,前去發放死難者的撫恤。

她骨子裡是西洋做派,對於男女之防講究的不多,加上長嫂比母,倒是沒把這當一回事。有她陪同的一大好處,就是那些死難者家屬那邊,倒是沒表示出太多的刁難來。雖然哭的昏天黑地,但主要是罵難民,罵老天,罵大金的官府,卻沒有人罵趙冠侯。

倒是有幾個人拉著趙冠侯哀求著,能否請他出面,把自己的親戚朋友從大牢里保釋出來。

昨天晚上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衙門那邊的日子,自然好過不到哪去。津門縣令許浩然並不是一個貪官,但是卻也不是什麼能員。想要好好做事,能力上也達不到。尤其他手頭的力量實在太少了,以有限的衙役,加上防營,根本就沒辦法彈壓地面。如果不是新軍及時出面彈壓,局面還不知道要糜爛到什麼地步。

津門為京城門戶,發生民變非同小可,加上昨晚的騷亂中,多有洋人受害,許浩然便坐不穩當位子。天一放亮,就立刻發出簽票拿人,從大街上四處抓捕難民,乃至有山東、河南兩省口音者,也要被詳加盤問,說不出究竟的,就要被帶走。

這些難民中,有一些與這些下人沾親帶故,或是鄉親,家裡的男人被抓走,女人就找鄉親來想辦法。這些人也不認識什麼有辦法的,就只好拿趙冠侯當救星。

聽這些人一說,趙冠侯卻又想起了鳳喜給自己出的主意,忍不住問道:「你們說的這些人,可靠么?確定不是響馬,而是衙門抓錯了人?」

「可靠,怎麼會不可靠呢?那人是俺的親戚,大家認識好多年了,他以前,一直給臨清王老爺家當管事呢,人老實的很,再說他都五十多了,怎麼會去當響馬……」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五十幾個名字報了上來,全都屬於知根知底,不會出問題的那一種。鄒秀榮也在旁道:「如果四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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