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保國會

「甲午之敗,非是軍事之敗,實乃制度之敗,是帝王之制度,敗於立憲之制度……」與康祖詒不同,這個名叫梁任公的年輕人,嗓音洪亮,思路比較清晰,兩相對比,倒是比康祖詒更適合承擔煽動者的角色。或者說,這師徒兩人形成了一個互補。

康祖詒以名望把人聚集來,再拋出一個很有吸引力的話題,然後由梁任公來豐富完成,倒是配合的珠聯璧合,天衣無縫。他足足講了幾十分鐘,先是講了體制,後又講時弊。

如朝廷的不作為,各衙門的怠惰、陋規,後又講地方上種種弊端及黎民艱苦,最後便回到了一個話題上,要想救國,惟有變法。只有變了法,才能夠讓國家富強,才能讓大金國不再受外人欺負。至於變法的手段,也很簡單,學習鄰國扶桑,或是強國阿爾比昂,都可讓金國從此大變模樣。

等到他講完,只見方才領他們見來那年輕人,手裡捧了個帳本出來,在房間里轉過去,如同茶館裡學徒的夥計收錢。原來今天演講,是宣布保國會成立,大家凡是在上面落下筆,寫下名字,就是保國會一員,從此以後戮力同心,共同為救國救民而努力。

由於保國會初創,諸項使費不足,還請各位義伸援手,踴躍捐款。按帳本既是名單,也是個功德薄,各自捐獻多少,都會寫明。等將來國家興旺,自有補報。

這些能坐在屋裡的,都是身家豐厚之人,慷慨解囊自不在話下。尤其那年輕人又適時點出,這保國會雖然由康祖詒組織,但真正的首領是戶部侍郎、總辦各國事務衙門大臣張陰恆以及山東道掌道御史宋伯魯之後,這些人就更為踴躍。

等來到趙冠侯面前時,見那帳本上的數字,有五百有一千,看名字,赫然還有兩個宗室中人。趙冠侯一笑,問那人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一愣,不知道為什麼要問自己,但還是回答道:「我叫康祖仁,方才演講的長素先生,就是我的兄長。」

「哦,那好吧,我的名字就不寫了,這錢,你拿著。」趙冠侯伸手從腰裡摸了十幾個銅子出來,朝他手上一放,拉起毓卿穿上外衣就走。

毓卿對於保國會講的東西似乎還有點興趣,但是自己的男人要走,她也沒辦法,只好小聲道:「你……你這是幹什麼?你給十個錢,不是寒磣人么?」

「這怎麼叫寒磣人,他也就值十個子。我有這功夫,聽一段雙文興或是窮不怕,口比他正多了。聽那一嘴的粵腔,你聽的不受罪啊。」

等到上了亨斯美,金十還在思索著「他們說的,其實有些道理的,大金現在這樣,要是再不做點什麼,我看是要完。」

「那種片湯話我也會說,但是有用么?那些弊端,在下面的人都看的見,可是怎麼辦,又能不能做的了,就是另一回事了。這對聖人師徒,是把別人也都當了聖人,然後說了一堆大道理,認為別人按著道理做,這天下就能好。可是這天下人心難測,怎麼可能都按著道理做?把人都想像成機械,就是他們最大的問題,這腦子,不轉彎。」

趙冠侯沒辦法說明白,自己以為遇到了街頭演說家,不想結果是鍵政菊。想了想,舉例道:「就像見你阿瑪,如果說你阿瑪家不收門包,大家當然都很歡喜。可是那些門政大爺到廚房的奴婢,就該不歡喜了。你說的再有理於百姓,他們吃虧了,怎麼會樂意?他們不想著怎麼給這幫人補償,只想著換一批門政到廚子,這一口氣都換了,你那王府還不亂了套?而到國家上,要是一下把官都撤了換新人,這天下又怎麼能好。你讓一幫未曾做過知縣的人,硬去管府管道,那怕是連錢糧賦稅都算不明白,又怎麼做的好。」

「你說的……未嘗不是沒有理,可是……可是你看支持長素先生的也不少,都是讀書人,亦可為羽翼。」

「那幫讀書人,是科舉無門,想要搏個出身的居多,真正想賣命的沒幾個。你當他為什麼要說,做官不能看重資歷,要看重才幹,因為這些讀書人沒有資歷可講,這麼說,正好迎合他們而已。所以從這方面說,這位長素先生倒是極精明一個人,至少懂得怎麼拉攏人。你再看看,能坐到屋裡的是什麼人,在院里的又是什麼人,長素先生腦子不糊塗,他也在找真正可以當盟友的。可惜,他的話太空,真正有腦子的,未必肯幫他。那幫大爺也是趕時髦去的,如果他始終這麼個講法,我想那幫人也去不了幾回。」

趙冠侯沒辦法對毓卿講什麼機械唯物主義,或是什麼經濟基礎之類的道理,只好說道:「袁大人當初也曾捐過款,後來不也是分道揚鑣了?章合肥被他們直接罵走,這地方,不是成事的格局,最多是一些不得志者,發一些感慨就罷了。若是真讓他們一展胸中所學,局勢只會更糟糕。這保國會,就如當初的強學會,我看也干不長,聽我的,就少去聽他們的邪說,如果不肯聽……那也隨你。」

十格格知道,趙冠侯與強學會結怨的事,這事瞞別人不會瞞她,點點頭道:「放心吧,你既然這麼說了,我有個分寸。只是我喜歡趕時髦,覺得好玩,就去聽聽。你不喜歡,就聽你的好了。咱們現在,就去聽戲去,估計小叫天那還有票。」

南海會館之內,等到曲終人散,康祖詒檢視帳薄時,目光很快落到那十文錢的數字,以及那個名字上:津門趙冠侯。

趙冠侯回了軍營,將見慶王的事如實回奏,袁慰亭也著實歡喜了一番。不論怎麼樣,這事一做成,他的那份收入就不會少,孝敬韓榮,乃至應酬關節的款,就有了著落。

新軍里沒有多少假期,包括過年在內,按說也是沒假,只是按例,年底是發雙餉,是為恩賞,安撫軍心。但是像趙冠侯、曹仲昆這等級別的軍官,頭上有紅藍頂戴的,家又在津門,就不能按軍法對待。

是以他們的假,足足有一個月,尤其沈金英那邊,又給趙冠侯送來了一筆賞錢,加在一起,足足是四個月的餉,數百兩的銀子。有了這筆款,年便可以過的極為豪奢,可是等他回到家裡之後,見到的卻是蘇寒芝滿面凄楚的模樣,就連一旁的姜鳳芝,臉色也極難看。

細問之下,才知問題是出在屈庭桂上。趙冠侯與沈金英做了姐弟,再點屈庭桂的將,也就容易得多。屈大夫醫術高明,給蘇瞎子診斷過幾次後,知道這是受到強烈刺激,加上過度吸食煙土引發的精神疾病,開了些葯,讓她們到西藥房去拿。

這原本是好事,可是蘇寒芝見他醫術如此高明,又想起自己和趙冠侯成親已有時日,肚子卻無動靜,就有些嘀咕。屈庭桂本人並不精於此道,便又請了自己一個摯友,乃是婦人科的名家泰斗,只一診斷之後,便委婉的向蘇寒芝說明,她體質羸弱兼先天問題,怕是此生難有子嗣。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觀點,在金國乃是金科玉律。一個婦人不能生育,丈夫休掉她,就是娘家也不能說什麼。何況如今趙冠侯既換頂戴又有黃馬褂,想要娶個有身份地位的美人不費太多力氣,她一個既無根腳又無法生育的女子,還有什麼臉面做大婦?自從確診的結果出來,一直到現在,蘇寒芝始終是哭哭啼啼,姜鳳芝的情緒也很低落,畢竟這個姐要是被趕走,自己又有什麼立場再出現在這裡?

姜鳳芝見趙冠侯回來,連忙道:「師弟,你快勸勸,寒芝姐連包袱都收拾好了,說是要走。」

「走?去哪?」趙冠侯緊抓著蘇寒芝的手道:「你是我的老婆,我哪也不會讓你去,師姐,你去把她包袱里東西都放回去。」

等到姜鳳芝離開,蘇寒芝才道:「冠侯,我不會走的,我捨不得你。我收拾東西,只是為了騰地方,主人的房子不能住……你是趙家單傳,我不能害你絕後,何況你不愁找不到女人為你生兒育女,就把我休了吧。我給你當老媽子,或者當個使喚丫頭都行,這樣你還能看見我,如果你……你想我,也隨時可以來要我。但是正室的地位,必須讓出來,讓給一個能給你生孩子的。」

「我當什麼大事呢,不就是生孩子么,也至於你成這樣。」趙冠侯邊說邊把她抱在懷裡「你聽我說,我對於孩子不是不喜歡,但是現在也不想要。我現在辦公事,不知道有多忙,有個孩子也照顧不好,還要分我的心。而且我在這裡,對你發個誓,不管我將來前程如何,官至幾品,有生之年,糟糠之妻絕不下堂。」

聽到丈夫的這句承諾,蘇寒芝心頭一暖,但隨即又看到他那半截金甲套,越發覺得自己虧欠他良多,緊抱著他的脖子,將頭埋在他胸前痛哭起來。趙冠侯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細語安慰,等到姜鳳芝回來時,正好在外面見到這一幕,覺得這兩人之間親密無間,想要再勻出一個位置,卻是勢比登天。

到了第二天頭上,霍虯等三人便來登門拜訪,亦是賠罪。他們在京城闖了禍,只當要挨重罰,很是有些不安,但好在有楊翠玉說好話,趙冠侯只是罵了一頓,並沒有重責,回津交令時,也沒對袁慰亭說起。三人感激他的恩典,特來拜謝,並且帶來了禮物:整整十二個丫頭。

雖然趙家有孟家送的下人,但總歸不是自己的,用起來不湊手。而且孟家送來的都是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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