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群英會

混混平日吃飯沒有多少規矩可說,但是到大宗聚餐時,講究卻極多。比如不許吃燒雞,因其形狀為窩胳膊別腿;不吃魚,為避諱開膛破肚等等。再有就是怕有教民,不吃豬肉,遇事就是燉牛羊肉,外加大餅。

侯興原本也想過可能會來不少人,臨時從幾個小飯館借了桌椅板凳,又借了些茶壺茶杯,還雇了一些包辦酒席的廚師過來做飯。按他的想法,大酒缸加上水梯子李家以及一些朋友熟人,能來三四百人就是極限,這些人應付這種規模的飯局足夠使用,完全可以應付。

但事實上,來的人數遠遠超出他的估計,不管是場地還是桌椅乃至飲食,都發生了大問題。

首先過來的並不是馬大鼻子也不是李家的人,卻是津門水鍋伙里幾位漕幫禮字輩大爺。津門鍋伙中,漕幫盤踞碼頭,吃水鍋伙這碗飯,與小鞋坊這種旱鍋伙以及水梯子李家的魚鍋伙都沒什麼往來。兩下里井水不犯河水,至於帶人來捧場的事,侯興更是連想都不敢想。

漕幫中重輩分及規矩,禮字輩的大爺正是當打之年,於幫中多是拿權理事的要角。大金國實行改漕歸海後,漕幫勢力大減,但在地下幫會中,依舊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甚至於軍隊里,也有些人一身跨兩門,既在軍,也在幫,袁慰亭擺的站籠,對於漕幫其實是沒什麼大損害的。真正掌權的龍頭,早已經出頭關說過,不用進去站死,而是有幾個抽了死簽的進去,表示一下漕幫臣服也就是了。

於江湖上,除了另一支與前宋極有瓜葛的洪門以外,漕幫幾無抗手。幾位禮字輩親自帶了近百弟子門生過來支持小鞋坊,這讓侯興頗有些受寵若驚,連忙帶了人過去迎接。

那幾位龍頭都是四十幾歲的中年人,身穿長袍外罩馬褂,看著很像是體面人,手下也極有規矩,與普通混混大不相同。見了侯興之後,其中一名龍頭拱手一禮「您是趙二爺?」

「不……小的是這的軍師,我叫侯興。我們寨主還有點事沒出來。幾位寨主,您裡面坐,我給您泡點好茶。再讓人請寨主出來,與幾位龍頭見禮。」

「別麻煩了,我們就在這坐下,你們寨主有事先忙,我們不急。這次趙二爺要斗龐家,這是好事,是給津門江湖子弟揚名露臉的機會,漕幫弟子,不可落於人後。侯爺放心,我們漕幫幾千弟子門徒,都給你們撐腰,龐家有什麼手段就用什麼手段,大不了就打他一場大架,看看誰怕了誰。」

就在這些人坐下不久,馬大鼻子的人馬以及水梯子的人陸續趕到,而在他們之後,又有十幾路津門水旱鍋伙的頭領,帶著自己的部下趕過來。整個小鞋坊區域內,現在聚集的混混已經接近五百之數。

接待這麼多人,並維持一個相對不錯的秩序,本來就需要水準以上的組織能力以及協調能力。侯興顯然並不擅長此道,既要與各位當家的打招呼感謝,又要負責接待,還有時刻注意哪一路朋友沒有照顧到,忙的焦頭爛額,卻是處處都不合適。

好在趙冠侯這時趕了過出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這事別急,由我來辦。」隨後就開始發布命令。

來的混混,各自歸各自鍋伙頭領帶領,按所屬就坐,實在沒地方的,就只好先委屈委屈。他先是逐個的拜訪了各路頭領,以及一些雖然不在鍋伙,但是自身極有威望的大混混,又表達了幾句歉意之後,就命令著廚師,有多少東西上多少,確保人人有份,但不必管飽,剩下的抓緊去做就是了。

原本上飯時,就有的人沒的吃,有的人卻近水樓台先截留了,這回一調配,勉強倒是做到所有人都不空,避免了內訌的可能。至於餐具不夠,就只能自己動手,現成的肉鍋放在那,自己動手抓肉就好。茶水只能當家的享受,普通混混,就只能自己想辦法。

好在其中比重最大的漕幫弟子,在當家的面前全都秩序井然,他們不起來鬧事,其他混混也就不說什麼。場面上,勉強還維持的不錯,而負責緊急購買餐具、茶壺茶杯的人也陸續趕過來,情形正在逐漸的好轉。

馬大鼻子正在幾位禮字輩龍頭面前努力的介紹著自己,與幾人攀著交情,可是這幾位水鍋伙的寨主,對他只是客氣敷衍,顯然沒有深談的打算。倒是趙冠侯走過來見禮時,這幾人齊刷刷起身,先搶步過去,給他施了禮。

「趙二爺。我們弟兄平日少來拜見,二爺可別見怪,咱們這是真正的朋友,卻沒人引見,這幾年走動的少了。這事是我們的過錯,您大人大量,別和小人們計較才好。」

趙冠侯也沒搞明白,這些人為什麼要上趕著來討好自己,好在這幫人存不住話,一名龍頭很快就揭開了底牌。

「金爺那邊派人來送了信,讓我們這次給您站腳助威,咱們漕幫當年因為幫著前朝運糧,差一點就被萬歲下旨抄了香堂,斷了香火。多虧金爺祖上為咱們說了好話,才保留下漕幫血脈,又賞了龍鞭龍票,保了漕幫有自己的碼頭,兒郎弟子們就有口飯吃。從南到北,漕幫子弟,都得感念金爺家祖上的人情,就算是拼了性命,也得聽金爺家的調遣。這次的事雖然是趙二爺與龐家的事,但您既然是金爺的朋友,就是我們漕幫的兄弟,來之前,我們已經抽好了簽,到時候下油鍋,咱們漕幫弟子頂著上,絕不能讓趙二爺以身犯險。」

趙冠侯這才明白,原來這些人,也是金十給自己安排的幫手,這個人情,自己似乎是越欠越大了。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可利用的價值,不管是江湖身份還是什麼,金十那種人想要用人,只要說句話,有的是人上趕著為其效力。幫自己這麼多忙,自己將來想要報答他,可就難了。

那些漕幫龍頭並不知道趙冠侯與金十的具體關係,也不好多問,但是認定了這是那位金爺的知己,而那位金爺雖不在幫,卻在幫里地位超然,對他的朋友不能怠慢。因此說話時很是恭敬,讓一眾小鞋坊的混混大為得意,覺得自己的龍頭確實夠威風。

馬大鼻子這時也帶了幾個旱鍋伙的寨主過來,狐假虎威地說著「我跟你們說,冠侯那是我兄弟,跟自己的骨肉同胞沒有差別,你們跟他客氣點,否則就是跟我馬大鼻子的作對了。不就是海底撈金印么,到時候我們大酒缸出十個人,我就不信了,還鎮不住個龐家。」

幾個寨主也不理他,而是拉著趙冠侯到一邊說起了私密話。

「趙二爺,咱們以前沒見過,可是我跟馬大鼻子認識,咱就是自己人了。您的事,我們也聽說了,海底撈金印,您是這個!」一個鍋伙寨主挑起了大指。

「大家背後說起來,都說您是津門新出的爺,誰都得給您挑大拇指。可是這海底撈印的事,您還得再想想,可不能寨主第一個沖啊,這會壞了祖宗規矩啊。」

「是啊,咱鍋伙的老規矩就是,大家抽黑紅簽,生死各按天命,寨主坐鎮鍋伙,統帶三軍,你說你要是跳了油鍋,你手下的人,由誰來管?再說了,將來再有別的事,我們也不好做啊。」

撈印與之前的站籠不同。站籠乃是袁慰亭指名點姓,要會津門各路鍋伙寨主,好比是兩軍疆場,點名罵陣,若是不敢應戰,在江湖上就成了被人恥笑的夜壺,寨主也就當不穩當。可是撈印與普通的奪碼頭類似,黑紅簽定生死,紅簽拚命,黑簽替死,寨主只做指揮台上的三軍司命,絕不會衝鋒陷陣。若是趙冠侯開了寨主下油鍋的頭,其他人就不好辦。

經歷站籠之後,津門混混群龍無首,新上來的寨主大多壓不住場子,趙冠侯這事一旦傳揚開,其鍋伙里的成員,恐怕就不好管了。人最怕的就是有樣學樣,如果這些鍋伙也要求自己的老大遇事沖在前面,寨主還怎麼當?

他們倒不能強行要求什麼,但是這次帶人過來站台,就算是一個善意,提出的要求也不能算過分,想來趙冠侯也沒什麼理由拒絕。畢竟所有的鍋伙都一樣,遇到這種事,肯定是鍋伙子弟抽籤送死,絕沒有老大帶頭的道理。

還有些人建議著,既然自己湊了這麼多人,還有漕幫的弟兄在,完全可以打一場大架,放棄掉撈銅錢的這個念頭。只要打服了龐家,還怕要不回那顆珠子?漕幫幾位龍頭也點著頭,漕幫里本就不乏敢於賣命的打手,加上在水上做偏門生意,如果需要甚至有可能搞來火繩槍。對於打群架的事,是不怎麼擔心的。

趙冠侯對於眾人的建議只是一笑,隨後說道:「在津門地面上混事,最要緊的是規矩。既然定好了撈金印,那再去動武,說的好象咱們怕了龐家似的。再說那珠子他藏在哪,我們又不清楚,就算打贏了,也沒什麼用。眾位好意,兄弟心領了,至於誰第一個撈印……我們到時候再商議。」

來的客人絡繹不絕,等到入夜時,小鞋坊這邊依舊是人來人往不斷,混混們把這當成了一次盛會,不時有人坐著人力車過來參與,共襄盛舉。

好在孟思遠已經在津門縣衙門打點了關節,李秀山的新軍也打好了招呼,否則這麼多人聚在一起,地方衙門說不定就要當成叛亂上報直隸總督衙門了。

在龐宅里,龐金標揮了揮手,幾條命令流水般下達出去,龐家的精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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