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黃魚立功

正如李秀山帶大隊人馬殺上門來,又高舉輕落,最後只收了錢,卻不拿人一樣。他並非沒本事把孫美瑤弄出城,只是通過帶兵搜捕,以及送人出城兩件事,把面子做給趙冠侯,讓孫美瑤感謝趙冠侯的人情。

如果趙冠侯自己想不出什麼辦法,他自然就會幫他想辦法,李家是吃魚行飯的,與水上人家聯繫的近,想找一條船夾帶個人出城,也不費什麼力氣。在狀元樓那回,他還有些不滿趙冠侯借自己行事,可是鬧了元豐當以後,他卻是從心裡開始認同父親的觀點,這個人自己是該結交一下了。

趙冠侯略一沉吟,「李少把,這事先不說我怎麼帶人出城,你這邊,得先想好怎麼交差。這件事總要有個了解,要是辦成了懸案,我想你那也不好交代吧?」

「這事好辦,我們李家鍋伙里已經抽了死簽,有弟兄專門頂著死。到時候給他一槍,死屍往海河裡一扔,人成了河漂子,就算神仙來了,也查不出他的相貌。再從身上翻出股票來,這事就算是齊了。你把手裡那燒火棍給我來一根,往死屍上一放,這就板上釘釘。至於股票……哼,十幾萬股票被歹人花了,扔了,怎麼說都好。還他兩萬,志誠信那邊就得給我送匾,想多要,一個子沒有。可是,龐金標那人精細著,他也是街面上的人,我這把戲瞞不住他,他的防營是地頭蛇,怎麼從他眼前把人弄走,還是個問題。」

「只要李少把那邊把這事辦好,我這邊就好辦。」趙冠侯不慌不忙「我們這掩骨會三天兩頭往外抬死人,把人找個蘆席一卷,出城不費什麼力氣。就算是龐家有心挨個死屍查一遍,他手下的兵,也受不了這個罪。」

「你有數就好,如果不成,就跟我打個招呼,咱們弟兄,總要多親多近,不能讓姓龐的佔了上風。」

李秀山說到此,又停頓了片刻「你在元豐當鬧的那事,我估計龐金標也知道了,咱們混星子不怕官府,可是防營是咱頭上的天,若是惡了他們,打群架的時候一拉偏手,就能把你整個鍋伙都抓到牢里。好端端的,怎麼想起鬧他的當鋪來?這裡,準是有什麼隱情吧。」

趙冠侯也不瞞他,或者說想瞞也瞞不住,鬧到最後,這件事的底牌總要掀開。李秀山的為人雖然不怎麼可信,但至少目前為止,他表現出來的都是善意,自己也就沒必要把他往敵人的方向推。

「九記孟家?這事里,還有他們家的事?這就有點意思了,孟少爺現在辦紡織廠,是咱們津門頂出挑的商人,若是和他交上朋友,卻不是交上了一座金山?可是這事有點大,光憑你小鞋坊一家的本事,我看多半是吃不下龐管帶吧?他身後還有個太監龐得祿,那是在乾清宮的首領太監,萬歲身邊得用的人,你靠這半根指頭,或許可以讓收了你指頭的當鋪關張,可是想要出那枚珠子來,我看……還差點分量。」

趙冠侯笑了一聲「聽這個話頭,你有心參一股?」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咱們既然是兄弟,這事哥哥能不給你托底么?你放心,這事是你打的前站,哥哥不幹抄人後路的事,你只管折騰,出了事我幫你頂著,你跟孟少爺該怎麼算怎麼算,哥哥當初對不起你,這事就當是賠罪,保證分文不沾。」

「二哥,你這話就不對了。咱們不是剛才說了么,過去的事就過去了,誰也不許再提,你怎麼又提起來了?我明天給孟思遠那去信,約他出來吃頓飯,你要是不來,這飯,我可就不吃了,這事,我撒手不管,手指頭就當白掉。」

李秀山乾笑幾聲,拍了拍趙冠侯的肩膀「兄弟,你這是陷我於不義啊,你說說,你這麼一安排,好象我反倒是從你那吃現成的似的。明天這飯,我來做東,你們誰也不許搶。」

如同來時一樣,李秀山的人退下去時,一樣沒發出什麼動靜。李秀山臨走時,又拿了些紅傷葯留下,這是他從軍營裡帶出來的,於治療槍傷大有好處。他為人精細,既然談成了生意,就不想得罪孫美瑤太深,留下傷葯,也算買個好。

等到人馬離開衚衕,他心腹的長隨湊過來道:「少爺,這事辦利索了?其實要我說,不如綁了孫美瑤,押回咱家用刑,不怕他不招。先問出那股票在哪,再把他做了,一了百了。」

「你懂個蛋!」李秀山哼了一聲「如果他逃到別處,我也就這麼辦了,可是他跑到趙冠侯家,這是老天給我的機會,正好跟他交個朋友。這人有膽有識,運氣也好。他跟孟思遠都能交上朋友,這是多大運道?聽我說,這做人跟耍錢一樣,不能跟有大運氣的人對著干,否則是要倒霉的。孟思遠這條線我要是能拉上關係,就能為袁大人搞來大筆軍餉,到時候,對咱都有好處。這個人,我們現在是要把他當朋友看,不能當冤家的。你去給我聯繫一下藤田先生,昭信股票的事差不多辦妥了,去讓他準備好錢。七折五,差一個子都不行!他要是拿不出錢,我就去找阿爾比昂人或是卡佩人,想做這一票生意的商人,多著呢。」

蘇瞎子聽到動靜,又發現女兒不在,正要喊叫時,就被人用匕首頂住,不敢出聲,報出龐金標的名字,卻沒有什麼用處。等到人去了之後,他一條人命嚇去了八成,癱軟在床上動彈不得。

趙冠侯與蘇寒芝進屋時,卻先聞到一股惡臭味,想來是蘇瞎子在匕首的刺激下,沒分清卧室與廁所的區別。趙冠侯倒也不嫌臟,上前為蘇瞎子解下衣服去洗。知道強人退去,蘇瞎子膽氣漸漸壯起來。

「反了!反了他們了!也不掃聽掃聽我是誰,敢拿刀子來我家比畫,等天一亮,我就到防營去找我姑爺,讓他派幾個大兵過來給咱家站崗,我倒要看看,還有沒有人敢來我這搗亂!」

他心裡以為是趙冠侯派了鍋伙的人來嚇唬他,說話有一多半是說給趙冠侯聽,蘇寒芝的眼眶又有些紅,眼淚在裡面來回打滾。可是趙冠侯根本沒往心裡去,依舊在那低頭忙和著,把他的臟衣服泡到木盆里,隨口應道:「師父,您要是想去喊巡兵,可得預備好錢。那幫人站崗沒有白站的,別說是龐金標,就算是章桐章中堂要他們站崗放哨,也得先給足犒賞。您先預備一天一兩銀子的人工,再給他們備辦上燒酒燉肉,他們興許能在門口站會。要不然,就算是來了,也是換個地方睡覺。您的心思我明白,可是這事,真跟我沒關係,具體跟誰有關係您也甭問,問多了怕嚇著您,只跟您說一句,這次是有個闊主來談生意,怕讓人壞了好事,所以鬧這麼一出。也是看在您歲數大的份上,只用了攮子,要是直接拿快槍頂到頭上,您怕是現在還醒不過來。」

「快槍?……快槍我也不怕!……我這把年紀了,還有什麼可怕的!」蘇瞎子強撐著說了兩句硬話,但是一想到泰西快槍,他還是不由自主的哆嗦起來。

蘇寒芝拿起紅繩,要給爹纏上,蘇瞎子卻一把推開「不要臉的東西!爹給你繞紅繩是為你好,你倒學會糊弄我了。你們……你們要真做出醜事來,龐金標可不是好惹的!不但你活不了,趙冠侯,你也別想活。到時候他派人挖兩個坑,把你們兩都給埋了。」

「龐金標?他算個什麼東西!」趙冠侯不屑的哼了一聲「師父,我知道,您是看中龐家的財勢地位,這也不能算您的錯處,可是您就不想想,他那麼大年紀,配的上我寒芝姐么?我跟您說句實話,我師姐,我娶定了。他不是拿了二百兩聘禮么?我退他兩千兩,就不信他不肯放人!」

「兩千兩?」蘇瞎子被他說的數字嚇了一跳,畢竟對於小鞋坊這一帶的百姓來說,兩千兩這個數字,離他們實在太遠了一些。為了兩千兩銀子,就算賣命也是有人做的,現在要是有人扔下兩千兩買走蘇寒芝,蘇瞎子也不會猶豫。

「你……你小子在騙我?你就算也學那土匪去砸明火,也沒地方去搶兩千兩啊。」

「這事空口無憑,這個,先算徒弟給您的定錢。」趙冠侯從懷裡掏出一根小黃魚,塞到了蘇瞎子手裡。孫美瑤身上的兩根黃魚,分了一半給他,算是送孫美瑤出城以及治療槍傷的費用,他轉手,就放到了蘇瞎子手裡。

錢之一物,妙用無窮,可令英雄落馬,可令烈女失節,盲人復明,不過是小道而已。蘇瞎子摸著那金條的形狀,再掂一掂分量,面露喜容,忙把它放到口邊就咬,然後問蘇寒芝道:「快幫爹看看,上面有牙印沒有?黃魚!這是小黃魚!我蘇瞎子也有能摸到小黃魚的一天!」

其實龐家給的兩百兩聘金,比起一根小黃魚的價值要高出許多,可是小黃魚對於普通人來說,卻有著白銀不能比擬的震撼。而且隨手就能丟出一根黃魚做定錢,也讓蘇瞎子對於趙冠侯的支付能力,有了個全新的認識。

他的神情也從一開始的面沉如水,變的有些猶豫,拉著女兒的手,盡顯慈父風範「兒大不由爺,寒芝的娘去的早,我又當爹又當娘,把她拉扯大不容易。只要她自己滿意,我是不管的。只要你真能拿出兩千兩銀子,我就答應你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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