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譴

嚴金山躺在病床上,痛得死去活來。

不要說親人朋友,甚至連資格最老的護士長,也不願意靠近他的病床。

渾身上下都往外流淌著膿血,無論用什麼葯都沒用,從骨子裡頭往外爛,神仙都沒辦法。三江市人民醫院已經為嚴金山的病開過三次專家會診,最終也沒能查明病因,只能歸類於疑難雜症。

不過有一件事讓醫生們很奇怪,就是這個病人在醫院已經住了三個月,病情一天比一天惡化,頭腦卻始終清醒,從來都不曾發生暈迷的現象。

這有點不合邏輯。

一般來說,人體對疼痛的忍耐有一個極限,一旦超過這個極限,就會暈過去。這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很多描述反動派的電影電視里,經常能看到這樣的鏡頭:受刑者抵不過劇痛暈死,審訊的反動派就用涼水再給潑醒過來,繼續嚴刑拷打。

這才是合理的。

嚴金山這種情形很不合理。

還有一個現象,也不合理。

嚴金山居然到現在都還活著,儘管檢查顯示,他渾身的器官都出了問題,但他就是死不了。其實最近這一個多月,因為患者經濟狀況緊張,支付不起大筆的醫療費用,醫院已經沒怎麼給他用藥了,就是用些最普通的消炎藥物。

就這樣,他硬是扛得住!

三江市人民醫院之所以沒有將嚴金山掃地出門,任其自生自滅,一來是秉承革命的人道主義精神,二來也是想將嚴金山留下來,作為一個研究的對象。

倒要看看,他到底能撐到什麼時候?

這種嚴重違背生理常識和醫療常識的事情,並不是經常能碰到的。

也許等嚴金山死後,能通過屍體解剖查探到真實的原因。

嚴金山一個人住一個病房,沒有其他任何病人願意和他同房。看著這個恐怖景象,本來沒病的都要嚇出心臟病來。

病房裡充滿著惡臭的氣味。

辛琳剛一走進病房,就差點被這股惡臭熏暈過去,忙不迭地伸手捂住了口鼻,立即運息三周天,又連續點了自己好幾處穴道,徹底「屏蔽」掉自己的嗅覺功能,才敢繼續向前。

倒是蕭凡神色如常,慢慢走到嚴金山的病床之前。

嚴金山根本沒有任何反映,只是不住地嚎叫,身子卻躺在病床上,無法移動。每次劇痛來襲,他渾身上下就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連手指頭都動不了,只能一聲接一聲的哀嚎。

蕭凡就這麼站在他的病床前,冷淡地望著他,既不痛恨,也不憐憫。

辛琳離病床遠遠的。

看著嚴金山渾身流淌不已的膿血,辛琳一陣陣的噁心反胃。對於辛琳來說,這絕對是異乎尋常的。作為七妙宮傳人,她曾經經受過最嚴酷的訓練,見過無數令普通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不說神經已經練得如同鋼鐵般堅硬,起碼也像條鋼絲了。

現在見到嚴金山這個樣子,辛琳不是害怕,是噁心。

嚴金山一直在哀嚎。

蕭凡抬起右腕,食指虛空一彈,一股浩然正氣無聲無息地射入嚴金山的膻中穴。嚴金山扭曲的身子猛地往上一挺,哀嚎聲漸漸止歇下來。

「你,是,誰?」

又過了片刻,嚴金山散亂無神的雙目,望向蕭凡,嘶啞著嗓子,一個字一個字問道,似乎每問出一個字,都需要凝聚他全身的力氣。

已經很久沒人跟他說過話了。

六個月前,他身體不適住院的時候,他的妻子和兒子還在醫院陪護他,四個月前,他的兒子沒有再出現在病房。當時他問老婆,兒子去哪了,老婆說跟人一起做生意去了。又過兩個月,他的妻子也不見蹤影。

這個時候,嚴金山已經沒人可問。他自己渾身流膿,連病房都出不去,醫生護士也不能給他一個確切的答覆。

嚴金山知道情況絕對不妙,但毫無辦法。

蕭凡是近兩個月來,唯一一個接近他病床的非醫務人員。

依舊還是邢大師的打扮行頭。

「敵情未明」,甚至連一點線索都沒有,蕭凡不得不謹慎些。辛琳也問過他,為什麼不用占卜之術進行推演,蕭凡只能苦笑搖頭。

對方完全遮蔽了天機,功力不在他之下。

連找到嚴金山,都是按照「破案流程」來的,非術法之力。

蕭凡和辛琳先去羅州縣人民醫院看望了紅山村的老支書,當時老支書已經到了最後關頭,吊著一口氣罷了。蕭家祖墳墓園重新修建竣工之日,老支書在醫院病故。

隨後,蕭凡兩人來到三江市,找到了在三江市經商的蕭安。那個自稱姓嚴的風水大師,就是蕭安給領到紅山村去的。

蕭凡找到蕭安的時候,蕭安心情非常糟糕。自從給三祖公三祖婆修過墓園,他的生意便越做越不順,幾乎每個月都虧錢,連續五六個月,幾乎連老本都快賠光了。老婆孩子也相繼生病住進醫院,反反覆復的,怎麼治都斷不了根,而且病情越來越嚴重。

蕭安在半個月前也開始咳嗽,不敢去醫院看,怕又查出什麼大毛病來,只敢在小診所隨便開點葯打個針,當感冒治。

眼下,他是真的病不起了。不僅僅是錢的問題,還有時間和精力也消耗不起。他要是再住院,誰來照顧住院的老婆孩子?

蕭安每天都借酒澆愁,喝得爛醉。

不喝醉他根本就睡不著覺。

在蕭安嘴裡,蕭凡知道了嚴金山的下落。原本也知道,嚴金山的情況肯定比老支書和蕭安更糟糕,但糟糕到如此地步,依舊有些出乎蕭凡的意料之外。

「我是蕭家的朋友,我姓邢。」

蕭凡的語氣依舊溫和。

他找嚴金山,並不是要來跟嚴金山算賬。

沒這個必要了。

天譴之力的懲罰,遠遠勝過人間一切酷刑。

蕭凡只是想要從嚴金山這裡找到一點線索。

聽說是蕭家的朋友,嚴金山眼裡立即露出又是慚愧又是痛恨的神色,臉容扭曲。

「嚴金山,你是哪個流派的?」

對嚴金山,蕭凡直呼其名,沒怎麼客氣。

嚴金山呼哧呼哧地喘了幾口氣,忽然怪笑起來,反問道:「怎麼,是不是蕭家出什麼事了?」

蕭凡淡淡說道:「蕭家跟你有深仇大恨么?你為什麼要這樣?」

「深仇大恨?當然有!你沒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嗎?」

嚴金山冷笑著說道,看上去,恢複了幾分精神。自然這都是蕭凡的原因。此刻,整間病房都充盈著浩然正氣,將一切凶煞隔絕在外。嚴金山暫時擺脫了痛苦折磨。

蕭凡雙眉微微一蹙,說道:「原來你自己也早就知道,會遭天譴!」

「不!我不知道!我要知道就不幹這事了!」

嚴金山尖叫起來。

蕭凡默然。

下一刻,嚴金山臉容再次扭曲,驚恐地問道:「你說什麼?天譴?這……這真是天譴之力?難道真的有天譴?」

蕭凡蹙眉道:「你既然是風水堪輿流派的傳人,難道沒有聽說過天譴之力?」

嚴金山愣怔良久,苦笑一聲,說道:「我是什麼狗屁風水先生了?我就懂點皮毛,混吃混喝的……我要是知道改人家祖墳風水會遭天譴,給我再多的錢,我也不幹。」

「誰給你的錢?」

嚴金山又瞥他一眼,冷笑道:「我幹嘛要告訴你?我都這個樣子了,告訴你你能救我一命?你有那樣的本事?」

蕭凡輕輕搖頭,說道:「我救不了你。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救得了你。」

要是能輕易破解,也不叫天譴之力了。

「既然這樣,那你走吧。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嚴金山咬牙切齒地說道,六個月的折磨,已經讓他的心理完全扭曲變形,不可以按照正常人的標準來衡量。

蕭凡微微頷首,轉身就走,果然不再逗留。

蕭凡尚未走到病房門口,嚴金山又開始哀嚎,從喉嚨里憋出幾句話來:「別走……求求你,你既然那麼大本事,把我殺了吧。只要你答應把我殺掉,我就告訴你,誰讓我這麼乾的……」

蕭凡轉過頭,望了他一眼,搖搖頭,平靜地說道:「不必了,你也不知道他是誰。另外,我還要告訴你,沒人能救你,也沒人能殺你。你還能活半年。這一年的罪,你必須熬滿才能死。」

「你,你說什麼?你這個鬼……啊……」

痛苦的哀嚎聲,再次在病房裡響起來,遠遠傳了出去。

一直走到醫院門口,辛琳才長長吁了口氣,低聲問道:「一定要熬滿一年?」

「嗯。這是上天註定的,他逃不掉。」

辛琳不由輕輕打了個寒顫。

像這樣的痛苦煎熬,嚴金山居然還要生受半年。

「可是,為什麼會選他?他好像真的只是個江湖騙子。」

辛琳只覺得滿腹疑竇。

「那個人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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