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花田錯

越接近開花時間,人群中的騷亂聲越大,好些人發現王莊頭這一次抽煙的時間未免太長了一點,怎麼還沒有回來?竊竊私語聲不斷傳來:「不會跑了吧?」,「難道真是杏花?」,「跑不了,每個花筒子庄頭都要登記,開花的時候各個出口都有人堵著,跑不了!」「那怎麼還沒來,該開花了。不會真的就是杏花,不敢開了吧?」,「八成就是,趁著沒停押,我們加註吧!」,「對,加註!加註!老子月月給他送錢,也該贏一回了。」

「快開花!」

「對,到時候了,快點開!你不開老子自己上去開了!」

「你算個屁,你開了我也不認,要叫你換了咋辦?讓庄頭來開,死在家裡了不成?」

「快開!快開!」

海娃子已經臉色煞白,一身大汗,只是不停的說:「各位,等等,等等,我師傅就來了,就要來了。」

一片嘈雜聲中,嬌嫩嫩的聲音響起:「爹有點累了,今天的花筒子我來開!」

眾人驚訝回頭,個個腦袋扭過去就沒再扭回來,大家使勁瞪著眼,使勁張著嘴,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四下里都是吞口水的聲音,整個場子頓時一片獃滯的面孔。

只見王月鶯婷婷裊裊的走了過來,下身穿了一條湖水綠的極地長裙,裙子上緊下寬,將臀部的曲線完美的勾畫出來,下面一直拖到腳下,顯得她身量修長秀美。上身一看之下白得眼暈,是兩條光溜溜的手臂和白嫩嫩的脖子。那白!那嫩!真美氣!飽滿的胸脯在綉著金花的湖藍色小坎肩里呼之欲出。正隨著她說話聲起伏不定。

獃滯過後,一些膽小的後生『呀』的一聲低下頭,一些守禮的老頭罵著「有傷風化」回過頭,但是他們無一例外,都趁著別人不注意,還要回頭張望,大部分的人還是顧不上什麼風化了,眼睛也捨不得眨一下的盯著王月鶯來到梯子跟前。誰看見過十七八歲大姑娘的光胳膊?就是六七十歲的老太婆,夏天裡也還要捂得嚴嚴實實呢!

王月鶯微微低下頭,道:「各位鄉親,我爹昨晚就受了風寒,為了不讓鄉親們失望,才勉強今天出來設了花筒子,可是晌午一過,又頭疼的起不來炕,實在沒辦法,這花筒子也不能一直掛這呀,所以才讓我來開一次筒子,大夥別笑話我,開花要緊,是不是?」

諸人這才想起來,她今天的裝束不過是開花筒子的規矩,不能說故意穿個狐狸精樣子騷情。只是一樣的胳膊,她爹露出來和她露出來怎麼差的就這麼多呢?

嘰嘰喳喳的聲音中,王月鶯來到梯子前,開始往上爬,越爬越高,下面的人就忍不住想往她裙子底下看,王月鶯也知道,一隻手抓著梯子,另一隻手裹著裙子,走的極小心。

好容易上了桌子,她鼻尖上已經出了一層細汗,臉頰紅通通的,她四下看看,清清嗓子,說著開花筒子的說辭:「花筒子上稱稱良心,春夏秋冬四季分,你說春來他說秋,一拉兩半定乾坤!」同樣的聲音由這般嬌脆脆的嗓子里說出來,大夥都聽得好生舒服。

月鶯沒有像父親那樣做足氣氛,花筒子掛的很高,就是王莊頭也要惦著腳才能拿到,她比父親個子矮一點,夠的就更困難。她儘力一下下踮著腳,手臂盡量伸直,一抹細腰就隨著她的動作一下下的露出細縫,連夠了好幾次都沒夠著,最後月鶯使勁一跳,才把鉤子勉強拉在手裡。

她踮著腳轉過身,吃力的拉著鉤子,往下使勁一拉,勉強說出最後的話。「各位鄉親——開……啊!」

這一聲突如其來的大叫之後是很多人齊聲大叫。原來王月鶯剛剛跳起的時候不小心踩了裙子,這麼往下使勁一拽,腳就落了地,牌子是拿下來了,可裙子也被她整個踩了下來,露出裡面粉紅色的蔽膝(當地人的內褲,肥大,長度在膝蓋上面一點)和兩條粉光白嫩的腿來。

這一下全場喧嘩,王月鶯趕緊兩手齊出,把裙子拉上來,然後抓著裙腰,一下就哭了起來,她將手中的竹排子往海娃子手裡一扔,一手提著裙子,從梯子幾步竄下來望著河邊的柿子樹林里就跑,邊跑邊哭。有些好熱鬧的人鬧鬧轟轟的跟了過來。

一群人跟著她跑到樹林,裙子已經重新系好帶子,可王月鶯不算完,嚎哭起來:「我可咋活啊,我的天啊,我不活了!」說著敏捷的向渾河跑去,速度極快,到了河邊身子一探,半個身子都撲出河堤,手裡被換下來的竹排子也就隨著扔進河裡,河水湍急,打個滾就沒了蹤影,等人群跟著跑過來,只剩下王月鶯捶胸頓足,口口聲聲要跳河的鬧騰,可也沒有真的去跳。

尚有很多人心思雖然被王月鶯吸引過去了一點,人卻沒有動作,到底開出什麼花來還沒說呢,好些個人身家全部都押了進去,這時候就是有十個八個大姑娘脫光了衣服也要先等花出來了再看,他們齊齊瞪著海娃子手中的竹排。

海娃子也嚇傮了,舉火炭一樣拿起竹排,哆哆嗦嗦的讀道:「開到茶糜花事了——冬府茶、茶花。」

劉奇只覺得眼前一黑,不可置信的叫起來:「不對!是杏花!杏花!」

海娃子磕磕巴巴的道:「不、不是杏花,是冬府茶花,小人……小人不敢瞎說。」說著舉著竹排,上面清清淡淡的畫著一枝將要凋零的白茶,枝葉寥落,婉轉動人,果然是茶花。

劉奇一屁股坐在地上,這六百塊錢是從高利貸借來的,怎麼能輸了?他四下去找,見山娃子也在人群中目瞪口呆,於是一把撲上去,叫:「怎麼回事,你不是說是杏花嗎?不是杏花嗎?」他掏出槍來,頂著山娃子的腦袋:「老子斃了你!」

他發瘋一樣的舉動在同樣瘋狂的人群中並不算突出,這次由於跟注的人很多,好些人都一下子輸去了家當,死了老子娘一樣的痛哭聲四下響起,山娃子被盒子槍指著腦袋,尖叫起來:「明明是杏花啊,明明是杏花啊,劉爺您等等,要是我耍你,那不是找死嗎?」

他定定神,道:「對了,剛才大小姐拿了竹籤子還落下手整裙子了,一定是讓她給換了,一定是換了,要不怎麼平白她跑出來開花,一定是她。」說著轉身就往河邊跑,老遠就喊:「王月鶯換了花牌子,讓我們大家身家性命都輸進去了,大夥找她說理啊!」

王月鶯換了花牌子已經料到這個局面,老遠就迎戰,跳著腳連哭帶罵,一口咬定:「除了你,誰看見我換了?我換在哪裡了?沒有證據,你這是含血噴人!反正我也不活了,我和你拼了,你叫人來搜,找著了花牌子我當場死給你看,找不著我就活活咬死你!天啊,我怎麼這麼命苦,臨死還有人冤枉我啊!」

她張張揚揚的叫來幾個婆子細細搜了一遍,當然是什麼也沒有了。大多數人哭鬧,可也有押了冬天花卉的人高興,高叫著替月鶯出頭打氣,場面更加混亂不堪。

王月鶯更不算完,她語氣一轉,叫著山娃子的名字道:「你不就是看上我了,我爹沒同意嗎?你就這麼陷害我們家?我爹押了什麼花連我也不知道,你摸摸自己多長了一張臉皮沒有?憑什麼賣那麼大的面子告訴你?杏花杏花,你想中花想癔症了吧,還鼓動的鄉親們和你一起輸錢,鄉親們,大家不要放過他!」

一片旋風一樣的吵鬧聲中,山娃子狼狽不堪,用微弱的聲音掙扎著道:「你個陰險的女人,肯定是你換了!」王月鶯一口直接啐在他的臉上,扯著自己的坎肩領子,叫道:「你來搜,你自己來搜,搜不出來你立即給我跳進河裡,有種今天你當著大夥的面來搜一搜!」說著拉著他的手讓他過來。

就在她鬧的天翻地覆的時候,一個聲音顫巍巍的響起:「月……鶯?你在幹什麼?」

王月鶯的動作頓時停滯,只見張學文眼睛睜得老大,正不可置信的看著她拉著山娃子的手,月鶯一呆,山娃子連忙把自己的手抽回來,帶的月鶯一個趔趄。

張學文哆嗦著嘴唇打量著月鶯只穿了坎肩的上身、撕了一個大口子的裙子,還有臉上花里胡哨的脂粉,臉色白了白,轉身就走。他聽說帆子集花筒子出了事,心急火燎的過來看,誰知竟看見月鶯穿成這樣拉著男人的手叫搜。

月鶯撕心裂肺的叫了一聲:「學文——!」什麼也不顧了,丟下眾人向著他追過來,嘴裡叫著:「不是!你聽我說啊!學文,你聽我說啊!」

她甩著裙子趕上來,臉上哭的一塌糊塗,跑了幾步鞋就掉下來,她完全顧不上,光著腳繼續追,邊追邊叫:「學文,你聽我說,你別走!」追上了,伸手就要拉學文的衣襟。

張學文趕緊退後一步閃開,不讓她的手碰到自己,然後疾步快走,叫:「你不用說了,我不看你,我、我,你啥樣子和我沒有關係,用不著和我說。」

月鶯臉色煞白,顫著聲道:「學文,你這是說的啥話,我就是為了能跟你好,我爹已經應承了,開了筒子就讓我嫁給你,我咋和你就沒有關係了……」

「你、你生氣了?學文,我也是沒旁的法子了,學文,你不應該生我的氣,我這全是為了能和你好啊。」

張學文看著她道:「你這樣子、這樣子傳出去了,還怎麼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