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杏子紅2

王莊頭心砰砰狂跳,儘力穩住心情,讓表情自然,道:「是啊,桃花梨花杏花,還有許多,春天裡好兆頭,劉爺試試手氣吧。」

劉奇勝券在握,慢慢從包里拿出一封銀元,放進箱子,海娃子拿過檢查一遍,叫道:「帆子集劉奇劉爺十塊,春府杏花!您發財!」四周一陣嗡嗡聲,一押十塊,鄉下人多半都是幾毛幾分的押,少見這樣的大手筆。

「慢!」劉奇笑道:「海娃子,你怎麼那麼性急,我還沒押完呢。」說罷又從包里拿出一封銀元,海娃子一愣,遲疑的接過來,檢查無誤,又在劉奇的示意下放進杏花的格子里。道:「帆子集劉奇劉爺二十塊,春府杏花!您……」發財兩個字還沒說出來,劉奇又掏出一封銀元,變戲法一般,在四面觀眾的驚叫聲中,他一封一封不斷往外拿,全押在杏花里,很快,杏花的格子就裝不下了,海娃子臉色都變了,回頭求助似的看著王莊頭,叫:「師傅……這……」

王莊頭現在看著雖然沒什麼變化,其實已經只剩下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四下很多鄉親都緊張的看著他,他儘力平靜的道:「劉爺,你押的多,格子里放不下了,我給您放旁邊,不過數目還是記在賬上,行不?」回頭對海娃子道:「多少?記下來!」

海娃子哆嗦著道:「帆子集劉……奇劉爺五、五百塊,春、春府……杏花!您發……財!」

五百塊這個數字一出口,頓時如同冷水滴進熱油鍋,各種各樣的驚叫聲爆炸一樣爭先恐後的傳出來,一時間到底是什麼聲音誰也聽不清。

王莊頭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手被一個人用力拉了一下,他眼睛晃蕩著找不到焦距,始終看不清拉他的人是誰,耳朵里卻聽見海娃子帶著哭腔的聲音:「師傅、師傅!師兄也來押花,一百塊錢押杏花,咋回事?他咋有那麼多錢?」

王莊頭腦袋渾渾噩噩,誰是他的師兄?嘴上道:「沒事,記下來,格子里放不下就放外頭,都記下來。」他晃晃腦袋,對海娃子說:「你看一會場子,我回家去抽一袋煙再回來。」

說罷慢慢悠悠的走了。場子四周的百姓本來已經驚爆,很多人準備跟注,見他仍然悠閑,卻又拿不準了,儘管這樣,押杏花的人還是驟然多了無數,海娃子忙的昏頭昏腦,不停叫著:「一個一個來!一個一個來!」

這次押花不知驚動了多少人,人群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就是不押花的也要看熱鬧,打從有花筒子開始,也沒有這麼熱門過。

王莊頭回到家裡就崩潰了,門關上那一霎那,他立即將拳頭塞進嘴裡,嚎啕痛哭起來,他老婆給他送紙樣子去了,家裡空落落的,他壓抑著的嚎哭聲像受傷的野獸,人早就倒在地上,滾了一身的泥,也像一隻野獸。

他這裡哭了很久,突然一個平平的聲音傳來:「爹,是不是今天的花筒子不能開?」

王莊頭抬頭,淚眼模糊中見到女兒一身青衣,靜靜的來到他的身旁。

王月鶯這一個月來像是變了一個人,臉色更白了,脂肪瘦下去,眼睛看著更大,論五官比以前還更俊了。以前愛穿紅色衣服,現在也不愛那些新鮮顏色了,整日里儘是白的青的,乾淨整齊,加上平日里大叫大笑的活潑性子一下子變成了話也不說一句的文靜性子,看著更討老輩人喜歡,就這樣嫁出去,曹家一定滿意。

雖然別人家像她這麼大的姑娘都是這樣,但是自己家姑娘一下子安靜了,王莊頭還真有些不習慣。此刻這個天塌地陷的時候,她還是平靜的走過來,說著要命的話——「今天的花筒子是不是不能開?」

當然不能開,一開出來,就是傾家蕩產也賠不起,他王莊頭就是立即投河上吊也沒用!但是不開行嗎?花筒子已經高高的掛在稱上了,有什麼理由可以不開?王莊頭一把拉過姑娘,大哭起來:「月鶯,爹要死了,這次爹把你們母女也都連累了,咱家完了啊——嗚~~~~幾年的辛苦,就這麼敗了,家敗了人也不能活了,我的天啊!」老頭子徹底拋下老年人的沉穩,像個嬰兒一樣死命的哭起來。

王月鶯緊緊握了一下拳頭,然後將她爹拉起來,對著他臉上問:「爹,我要能幫了咱家這一次,你能不能答應我嫁給學文?」

王莊頭哭聲一下子給嚇了回去,楞楞的看著姑娘,只見王月鶯雙眼如火,臉頰異樣的潮紅,正直直的盯著他。問:「能不能答應?答應我就豁出去了幫你!」

「月鶯……你,你有什麼辦法?」

「你別管,只說答應不答應?」

「你……你是不是想換花,那不可能,人人都死盯著呢,你的手放下來都不算,換不了的,月鶯,沒法子……要是你真的能救了爹這一次……」王莊頭咬咬牙道:「別說張學文,你就是想嫁個豬,只要你願意,我都隨你!」

「好,別說了,你的花牌子拿來,今天的花筒子我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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