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東風惡

曹榮祥有些戀戀不捨,月鶯被後生用這樣的目光看的多了,立即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她馬上就說:「我已經定了親,你可別亂想。」曹榮祥愣一愣,沒說話,第一次見這姑娘就知道她幹什麼去了,這話倒也在意料之中。他對月鶯頗為欣賞,但也有許多女同學,從思想上當然更加契合他,雖然失望卻也沒有很難過。

他的檢測設備都留在河邊了,要是丟了可不得了,這裡連個試管都買不著,還是趕緊回去吧。

月鶯回到家裡,望了望四下無人,趕緊溜回屋子裡。她這邊進了屋,氣還沒喘利落,門上突然傳來咯嗒一聲,已經被一把鐵鎖牢牢鎖住。

王月鶯驚覺不好,回身撲到門上,可惜晚了一步,門已經關的緊緊的,王月鶯急著叫起來:「爹!爹!你幹什麼,快給我開門!娘啊,娘你快來,我爹把我鎖起來了。」邊叫邊用手使勁砸著門框。

她娘被王莊頭支開了,哪能回來救她?王莊頭在門外叫道:「你給我老實呆著,回頭再和你算賬!」說罷不理女兒連叫帶砸的發脾氣,大步出門了。

月鶯來來回回去東村那麼多回了,他十天以前就發現了。剛開始第一反應就是暴怒,預備打上門去,不過他畢竟設了好幾年的花筒子,職業素養在這關鍵的時候起了作用,冷靜下來一想,這是自己姑娘上趕子往上湊的,人家寡婦娘都說了,退親就退親,你還上人家要姑娘去,那隻能是打自己的臉,再說月鶯這妮子死心眼,認準了張學文,自己孩子的脾氣自己知道,不讓她鬆口,她也不能老實嫁別人。

昨兒月鶯把自己那點金銀首飾並幾十塊私房銀元一包,塞在灶頭下面,王莊頭就知道她要給人家送去。他發家時間還短,平時里還挺吝嗇,自己捨不得放開花錢,家裡做飯有老婆,旁的活計有兩個學徒,他連丫頭婆子都沒捨得雇。這個敗家妮子倒好,攢了這麼些年的體己,一股腦要拿給外人!他一邊恨得牙齒痒痒的,一邊也知道機會來了。於是找個借口指使娘倆出門替他買點東西,自己偷偷又在小包里放了點東西,然後小心留意東屋的動靜。

他一夜沒睡等著,此刻關好王月鶯,立即叫上幾個人,踩著天色往東村殺過去。

到了張學文家,二話沒說,一腳就把房門踹開,幾個後生殺氣騰騰的闖了進去。張學文的娘披著外衣趕出來,一見王莊頭就指著他叫起來:「你給我住手!有什麼話小聲說,學文身子還沒好利索,要是嚇著我兒,我老婆子就和你們拼了命!」

張學文在內里顫著聲問:「娘?什麼事?」學文娘安慰他:「沒事!你安穩睡你的!」

王莊頭站穩身子,冷笑道:「你兒子偷了我家的東西,我來要帳來了!」

學文娘狠狠啐了一口,道:「誰不知道我家學文病在炕上一個月沒起來了,你哪只瞎眼看見我家學文偷你東西了?你家設花筒子,掙的是黑心絕後錢,留著給自己燒紙去吧,就是有金山銀山,全放在我學文眼前,我們也不稀罕!」

王莊頭一揮手,道:「別和她廢話,給我去搜!」

張學文顫聲道:「娘——!」

學文娘見擋不住這些個後生,大聲哭叫起來道:「學文,讓他搜,搜不出來,咱就去衙門告狀去,讓大夥都看看,有那喪盡天良的人,欺負我們孤兒寡婦,天打雷劈啊!大夥都來看看,老天你咋不睜睜眼,讓這絕後事的也發了財,發了財又來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啊!」

她跳著腳這麼一哭罵,鄰居頓時圍了一大圈。王莊頭心道:「隨便你說什麼,只要搜出來,就還是我占理。」於是以中老年人少有的敏捷把腳抬的老高,卯足勁踹開房門,沖了進去。

王莊頭一說他偷了東西,張學文在屋裡就知道不好,將月鶯給他的小包裹塞在枕頭下面,覺得不妥,拿出來放鞋子里,還覺得不好,如是幾次,抓耳撓腮,等王莊頭闖進屋去他還沒有想好放在哪兒,被抓了個正著,正正從手裡奪了下來。

王莊頭嘿嘿一聲冷笑,道:「好個知書識禮的讀書人,跟我衙門裡去說話吧!」他本來以為張學文肯定已經把包袱藏起來了,甚至裡面的東西也應該分開放了,預計要在整個屋子裡搜個遍,沒想到這小子竟然就拿在手裡,可真是省了他好多事。

張學文的娘頓時傻了眼,她絕對沒有想過自己讀書的兒子會和個偷字扯上關係,顛著小腳上前,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哆嗦著說:「這是怎麼回事?你……你你,這是什麼地方來的?你快給我說。」

張學文叫了一聲:「娘。」哭喪著臉,卻不說話。

他娘抱有一線希望,問:「學文,你真偷人家東西了?」

張學文飛快的搖頭,學文娘松下一口氣,問:「那你這東西是哪裡來的?」學文嘴巴緊閉,就是不說。他娘臉色煞白,急怒攻心,突然暈了過去。張學文哭喊著撲上去,不停的叫著娘,哭的聲嘶力竭。四下鄉里嗡嗡一片,全是竊竊私語的聲音。

學文娘在嘈雜聲中悠悠轉醒,她一睜眼就看見兒子近在咫尺的臉,立即閉上眼睛,道:「你爹就是個讀書人,娘嫁給他之後一輩子都守著禮教,他的兒子不可能做賊,你放開我,我寧可弄瞎了這雙眼,也不想再看見你,你給我走,這屋子是你爹留給我的,我沒有你這樣的兒!」

張學文哭道:「娘,我沒偷東西,我真的沒有偷人家東西,娘從小就告訴我,不怕窮,就怕沒了志氣,兒子永遠也不會忘。」

學文娘仍然閉著眼睛,道:「那你說,這東西是哪來的?」

「我……我……」張學文諾諾不言。他娘使勁把他推開,站起來就要走,道:「你不肯走我走,我死也不和賊住在一起。」張學文連聲叫:「娘——娘——」他娘堅決無比,身子都沒有停頓一下,他終於崩潰,叫道:「是月鶯給我的,不是我偷的!」

此言一出,學文娘立即睜開了眼睛,幾步跑了回來,喜道:「真的?」

張學文哭著道:「真的,是月鶯給我的,我沒有偷啊!」學文娘喜極,用手指頭指著王莊頭的鼻尖,叫道:「你聽見了沒有,你自己家養女不教,關我們學文什麼事,東西你拿回去,還要告訴你家的丫頭,再也不要來找我們家學文了。」

王莊頭一直冷冷的看著她鬧,此刻慢絲條理的說:「你說是月鶯給你的,有什麼憑據?天底下的賊要是都這麼輕飄飄一句話就過去了,那做賊可真是個好營生。大家都看著——」

說罷他當眾打開小包,包裡面除了有一對金手鐲,幾個鑲寶的耳環戒指之類女孩家的首飾,還有另一個桑皮紙包,紙包里包著五十塊銀元和一塊黑乎乎的東西。

他將那塊黑色東西拿出來,道:「這煙土也是月鶯給你的?」

學文愣住了,這個富貴東西在他們窮鄉下還不能普及,他雖認識,卻碰也沒有碰過一次,王莊頭冷笑著說:「鄉親們,大夥都看看,光聽說後生小子送姑娘,送點首飾,姑娘家的首飾送給他有什麼用?分明就是他偷的,再者,我剛包好的五十個銀元,轉眼就不見了蹤影,大夥來數數,這是不是正好五十個銀元,要真是我姑娘偷偷給你的,我咋能知道數目?那紙包上寫著利源米行來帳,大夥看是不是?」有認識字的就上前來看了看,回頭說:「確是那幾個字。」這下議論聲就更大了。

張學文剛拿到包袱才一個時辰不到,並沒有仔細去看裡面有什麼東西,見鄉親們看著自己的眼神都不對了,哆嗦著道:「真是月鶯給我的,我也不知道裡面有什麼東西,我只知道有一點首飾,月鶯說讓我先拿著,她……」他死死咬住嘴唇,沒有把她想和我私奔這樣的話說出來,心中只是想:「這個不能說,說的月鶯就不能活了,這個打死我也不能說。」

王莊頭冷笑著說:「稀奇,有人給你東西你不知道裡面有什麼,說了誰信?大夥說說,誰給你東西你不打開看看裡面有什麼。」

「首飾銀錢也罷了,這個煙土你怎麼說?這麼大一塊煙土,少說也值個百八十個銀元,我女兒還給你買了這個?憑你怎麼狡辯,咱們衙門裡說話!」

說罷對著幾個幫手示意,幾個人架起張學文就走,張學文掙扎不過,被拖著走了,他腦袋已經一片空白,眼前全是鄉里一張張或是鄙夷不屑、或是興趣盎然的臉,個個都盯著他看,人人都爭先恐後的說著悄悄話,聲音又極大,大的將他娘哭喊聲都蓋過去了,他只低聲說出一句:「真的是月鶯給我的,真的。」就暈過去了。

人群散去,王莊頭給幫忙的人一人一塊錢,說著好話打發了,他並沒有真的把張學文送去警察廳,那些警察的為人他還能不知道?想要把狀告贏很簡單,拿錢就行。王莊頭既捨不得無緣無故的送錢出去,也不願意把事情做絕,讓女兒恨他。所以把張學文抓回來,就關進自己家柴房,虛張聲勢喊打喊殺的咋呼了一番,也讓關在房中的月鶯哭了個半昏。

看著火候差不多了,王莊頭去問月鶯一句話,是她乖乖嫁人還是送張學文去警察廳?開始月鶯還鬧,說:『別說告到警察廳,就是爹告了皇帝老子的御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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