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上掉下個小郡主

名字要起好啊!

不知大家發現了沒有,凡是小說里出現姓賴行三的人,基本就不會是好人,但多半也做不出什麼大壞事,不是個仗勢欺人的狗腿子,就是個背叛了主角的小叛徒。並且會在做了壞事的兩章之內惡有惡報,後面的情節用不著他了,他只是個引出故事的小人物而已。

引出您正看這個故事的賴三來了!雖然剛剛入冬,但今年的冬天格外冷!這個故事裡的賴三頂著刺骨寒風,正縮手縮腳地沿著一條大街走過來,兩隻眼睛骨碌碌亂轉,仔細打量著兩邊店鋪。

接連幾場大雪讓街道變得異常乾淨,天地間是大片大片的白,他身上的破棉襖已經沒剩幾朵棉花,鼻涕眼淚凍得此起彼伏往外淌。賴三每走幾步就擤一下鼻子,之後順手往衣服上一擦,破棉襖一個冬天都遭受此等待遇,前襟上已經結了一層油亮的痂。

按照賴三自己的說法,他的職業是幫閑,就是自己有空閑的時候順便幫人干點小活計的意思。

活計的範圍很廣泛,出力的比如給人搬搬抬抬;動腦的比如給人當托騙錢;賣臉的比如給死人冒充孝子賢孫哭靈送喪;耍機靈的比如誘騙外鄉人到賭場妓院拿抽頭,啥活計他都干過。

既然是閑了才幹這些,那平時他都忙什麼?答案很簡單,那就是他都忙著找這些活計。

幫閑也講檔次的,像他這樣的,要臉面的都不願意找他,找他的都給不了幾個錢,賴三常年處於忙多閑少的狀態。

最近生意尤其不好,自打入了冬,大雪一下,整個城市都似乎被雪凍住了,一切節奏都緩慢下來。沒有人修房子,沒有人收糧食,沒有人挖井,沒有能輪到他拿抽頭的羊牯賭錢,沒有冤大頭中仙人跳,甚至整條街一個月來也沒有人死。所以賴三己經忙了快一個月了也沒能閑下來。

越忙他就越飢腸轆轆,越忙他就越蓬頭垢面,半個冬天忙下來,如今摸摸身上的肋骨,自己都覺得硌手,只怕和街邊那條垂死的老狗沒啥區別了。

沒錯,這個賴三比別的故事裡的賴三還不如,別人是有飯吃的壞人,他是沒飯吃的壞人。

街邊老常家包子鋪的熱包子出鍋了,蒸汽和香氣頓時爆出一團能把人遮起來的白霧,老常拖長聲音在霧中吆喝:「哎一新鮮出鍋,全肉餡大包子!一咬一嘴油!」

賴三肚子咕嚕叫,眼睛骨碌一轉,便笑嘻嘻地走了過去:「老闆,來個包子!」

老常撥開雲霧正待招呼,看清楚賴三一身破爛衣褲,臉上笑容頓時換成怒容:「去去去!叫花子,上別的地方要飯去!」

「喲嗬!」賴三眼睛一瞪,理直氣壯道,「你哪只耳朵聽見三爺是和你要飯了?爺買你的包子,你不賣?」

老常愣了一下,重新打量賴三,狐疑地問:「我這包子兩個銅子一個,你有錢嗎?」

賴三摸出兩個銅板,遞一下又收回來,笑嘻嘻地道:「別人家包子一個子倆,你敢賣倆子一個?買賣可沒這麼做的。」

老闆賠著笑臉打開蒸籠,賴三眼疾手快拿了兩個,咬了一口,黑黑的手落在大白包子上,頭也不回地跑開了,老闆起身去追,卻為時已晚。

賴三在街轉角嘿嘿一笑,破棉襖里熱乎乎的,兩個大肉包子燙得他心頭妥帖舒服。他掏出一個捧在面前仔細看,深情無限地嗅了一口那香氣——多久沒吃過肉了?三爺今兒也開開葷!

剛才碗大的包子兩口就吃了,那完全是吞下去的,並沒有嘗出肉的味道,這種吃法怎麼對得起肉包子?賴三選了個朝陽的街道,陶醉地閉上眼睛,將包子貼在臉上使勁聞那肉香,實在受不住肚子里的饞蟲勾引,這才慢動作張大嘴,就待一口咬落……

突然背後挨了狠狠一推,還沒等他明白是怎麼回事,耳邊響起幾聲大喝:「別亂動!排成兩列,到街邊跪好!」緊接著無數只手伸過來,將他扯到街邊按著跪下。

賴三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心中驚慌,想要抬頭看,脖子剛一直,頭上就挨了狠狠的一下:「跪好!」

賴三頭被打得劇痛,眼淚都淌了出來,只得跪在地上不敢抬頭,只見街上無數雙腿和腳都穿著一模一樣的褲子和鞋子,顯然是一個整齊的隊伍,山賊可沒有這樣整齊的裝備,必然是軍隊。

這些人先將賴三這樣在街上走路的人集中,隨即將街邊擺攤的人也抓過來,命他們跪在路邊,最後將民居中的人也拉出來,跪了滿滿一街,無論是誰,稍有反抗就是當頭一下。人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驚叫聲此起彼伏。

賴三跪在地上,倆眼珠骨碌碌亂轉,見身邊跪著的眾人什麼裝束的都有,明白不是針對自己,心中稍安,好奇心頓起。他把臉巧妙地側了一點,眼睛斜斜向上翻,一個士兵踢他一下說:「不要亂看!」

賴三叫屈:「大爺!我眼睛天生長得斜,沒辦法啊!」說罷將眼睛扯得更斜一點』那個士兵瞥了他一眼,也就不理會了。

賴三用眼角餘光瞥見又來了一些人,將大匹大匹的白色綢緞掛在街邊店鋪招牌上,動作極為有素,片刻工夫便將他視線範圍內的招牌都用白布蓋住了,什麼金字招牌紅漆招牌通通成了一片素白。賴三暗自嘀咕:難不成是哪家布行的老爺舍布?怎的大冬天舍的都是麻布,還一味都是白色,難怪賣不出去!他心中也知道不是,城東布莊的王老闆就跪在他斜前方,頭上也給扣了一頂麻布帽子,臉已經嚇得和帽子一樣慘白。

好不容易等這些人布置完成,馬蹄聲聲,就看見一匹白馬在許多士兵的簇擁下賓士而來。

「都準備好了嗎?」馬上人問道,聽聲音是個年輕的男子。從賴三這個角度看不見他的長相,只能從他腿上穿的粗麻褲子和氈子鞋沒有修飾的毛邊上判斷他是一身重孝,但是說話的聲音卻聽不出一點悲傷的意味。

「準備好了。」士兵低聲回答。

那男子原地停了一會兒,想必是四下看著滿意了,不知做了個什麼手勢,於是便有幾個傳令兵駛出隊伍,在街道上來回賓士,大聲喊道:「都聽著,定西王為國捐軀,英魂不遠,郡主扶靈還鄉,城中所有人等,一律執子侄禮,跪迎王爺靈柩歸鄉,有妄動妄言者,立斬!」聲音一遍遍傳出去,他們反覆重複這幾句話。眾人這才明白,原來自己頭上的白帽子,是為定西王披麻戴孝來著。

整個西北三省都是定西王的封地,土地上的人都是定西王的子民,定西王在西北三省,可以像皇帝一樣徵稅徵兵,委任官吏,實際上已經無異於國中之國。

然而就算皇上駕崩,也不會強迫全國人為他披麻戴孝,士兵拿著亮晃晃的武器守著,當然也沒人敢說個不字。但人群中自以為有些見識的不免暗自腹誹定西王囂張,這番舉動恐怕為子孫後代惹下禍患。

賴三沒有這樣的見識,也就沒有去為定西王的後代操心,不過穿著單薄褲子跪在冰涼的雪地上,倒沒少在心裡問候定西王的祖宗。

眾人在雪地上跪了許久,扶靈的儀仗隊才在肅穆的樂器聲中緩緩走來,別人低頭不敢看,賴三卻不願意錯過這熱鬧。他斜著眼睛看去,只見領頭的是一輛純白色旅檀車,想必就是郡主乘坐的了。車子後面跟著一個漆黑的巨大棺材,這口棺材由幾十個全身縞素的健壯士兵抬著,後面跟著幾十個人撒紙錢。

一口棺材走過去,賴三剛想抬頭,誰知又是一口漆黑的棺材緊跟著過來,後面同樣跟著幾十人撒紙錢,這個過去仍然還有,一會兒工夫棺材已經過去了十幾個,扶靈的隊伍竟然還遠遠望不到頭!似這等漆黑色的大棺材也還不知道有多少個!

賴三倒吸一口冷氣,心道:「格老子的!這郡主有幾個爹?要用這麼多棺材,莫不是全家死光光了?」

他看了一會兒,街上一雙雙白色的腿腳來來往往,似乎無窮無盡,賴三看得眼花,只好低頭不看。

直到眾人跪得膝蓋酸痛無比,才有士兵招呼眾人起身。賴三勉強抬頭,見扶靈的隊伍已經看不見了,只剩下街邊店鋪招牌上的白布從他面前向兩邊延伸,不知走出去多遠。街上滿是人,白色的孝帽子連成一片,一望無際。北風吹過,地上的紙錢打著旋飛起來,幾乎遮天蔽日。

每一個人都不禁咋舌驚訝,好大手筆,整個涇州城竟然被活脫脫布置成了大靈賴三許是跪久的緣故,腿腳發麻得讓他無法站起來,只得匍匐著身子爬到街邊,周圍的人見他這個模樣,自是大笑了一番。他丟了臉,便不願意迎著那些飢諷的目光站在當街了,特地轉彎抹角走了很遠,找了個小巷子鑽進去,先在拐角處躲著,看看四周沒人了,才從懷裡掏出只剩些微溫度的包子。

有吃食下肚,這一天又算活過去了!賴三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張開嘴,牙齒輕輕碰上包子皮,就像對待情人一樣溫柔。正當他要咬下去的時候,偏偏自己好死不死抬了一下頭,只那一眼,他就徹底呆住了。

他面前站著一個純白色的少女,她就像從雪花里變出來的一般,從頭到腳,從上到下,都是純粹的無可挑剔的白。

她的皮膚是如

返回目录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