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突然多禮了

黃昏時分,王庶坐在營房中靜靜不動。

親兵掀開營帳,道:「九殿下,白隨雲先生來看你了。」

王庶站起,道:「請白先生進來。」

他的聲音還有些沙啞,不過白隨雲說再吃幾次葯,就能和以前一樣了。

當天他被毒啞了喉嚨,御醫說出無法醫治,他還已經做好了這輩子都無法說話的準備。死的準備都有了,不能說話又算什麼?所以王庶也並沒有為此過於沮喪。只是那藥物實在霸道,喉嚨劇痛不已,連他這樣戰場上打滾下來的人都對那般劇痛心有餘悸。

不過等御醫輾轉請來這個叫白隨雲的年輕醫生,一看他的喉嚨便認出他們中的是一種來自遙遠他國的毒草,他寫了幾種常見的草藥,煮了給兩人喝下去,沒過兩天,王庶的喉嚨就能發出聲音了。王敢比王庶恢複得慢一點,此刻也已經無大礙,只有阿如因為中毒時日太久,是真的無法可治了。

這個白隨雲不但醫術過人,學識也極為豐富,王庶對他也頗為尊敬,兩人這段時間見面次數不少,已經頗為熟悉,所以王庶聽說他前來,立即站起相迎。

白隨雲笑著走進來,沖王庶躬身下拜,「草民拜見殿下。」說罷當真屈膝拜了下去。

王庶嚇了一跳,連忙將他扶起,沙啞著嗓子道:「先生快請起,相交日久,我可是聽說,你見了太府寺卿楚大人也未曾行禮的,怎的突然對我如此多禮?」

白隨雲笑道:「誰對我有用,我就對誰恭敬。」

「先生說笑了。」王庶啞聲道,「先生是神醫,我的喉嚨是先生治好的,是先生對我有用,我對先生有什麼用?」

白隨雲搖搖頭,道:「別忘了我是白家的人,白家的人不管是會劍術還是會醫術,那都是末節,歸根結底,每一個姓白的都是商人!」他笑起來,「商人逐利,殿下眼看便要更上層樓,將來必然對我有莫大用處,我豈能不對殿下恭敬?」

王庶抬頭,冷冷地看著他道:「先生還請慎言!」

他現在已經實職是四品楊威將軍,爵位卻是大苑最大的親王,親王要更上層樓,就只有做皇帝了。所以白隨雲這話一出口,王庶頓時冷下臉來。

「王爺何必如此矯情?」白隨雲卻不在乎,「國不可一日無君。可我們的陛下,卻失蹤了已經不知多少時日,朝中上上下下,說願意奉你為主的人越來越多。殿下你敢說,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嗎?」

王庶沉默,他當然聽到過,不少人故意在他面前說些對國事的焦慮,逐漸開始有人向他示好,甚至連楚惜才都隱晦地問過他的意思。

他從出生受的就是帝王教育,可不是一個單純的軍人。有大臣主動示好,就意味著朝中對奉他為主這件事,已經有足夠的勢力支持,已經形成了足夠壯大的聲音。聲音大到讓這些敏感的朝臣有極大把握,這些又膽小又貪利的人才會不怕嫌疑地主動上前。

這些天,王庶也把此事反覆想過,他沒有多麼歡喜或者惶恐,只覺得世事好生無常。

從枝頭嬌蕾到零落成泥是那麼突然,從匍匐紅塵到似乎可以飛上九天,也是這麼突然。

但是他和其他候選人不同,歷經苦難之後,他已經相當成熟。有了問鼎寶座的機會,說不想要,那肯定是假的;說想得頭腦發昏,什麼也不管了,那也沒有。

白隨雲看著他的目光,微微露出敬意,口中卻道:「在下聽說九殿下冒死打開城門,大苑的士兵這才能奪回京都。聽得我熱血沸騰,不辭勞苦趕來為你醫治,沒想到卻是假的,傳言還真是誤人,為你這沽名釣譽之徒浪費了我的好葯。」

王庶抬眼看著他,微微一笑。激將!要放在以前,他或許會義憤,不過此刻,卻不覺得有什麼可生氣的。如果天下事白隨雲說什麼就是什麼,那他就不是皇帝,是玉皇大帝了。

白隨雲見他油鹽不進,眉毛一揚,抱拳道:「九殿下,我向您道歉。剛才說傳言是假,那是我胡說的。城門確實是你打開的,在下明明知道,不該胡說。」

「你沒有胡說。」王庶微笑,「門閂是李顯堯拉開的,他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沒有他,我毫無作用。我身後有無數弟兄保護,他們幾乎傷亡殆盡,沒有他們,我只能死在城下,我做的,只是將那扇已經拉開門閂的門推開一道縫而已。不管誰說門不是我打開的,我都會承認。」

白隨雲微微有些吃驚,眉頭一挑,道:「好!我們不說這些了,就直接問一句,殿下難道想放過眼前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嗎?」

「想不想是一回事,有沒有資格是另外一回事。」王庶淡淡地道。

白隨雲輕笑,「九殿下說笑了,你是鳳子龍孫,你是先帝和德妃娘娘所生的天潢貴胄。目前在整個大苑,還有誰的血統比你高貴?要說資格,除了你,還有誰有坐上太和殿正位的資格?」

王庶也笑了,「我說的資格,並不是血統。血統如果有用,昔日楊相叛亂,我就已經建功立業了。」

「男兒在世,應該有擔當!這擔當,不只是自己妻兒,還要有家族部屬,有依附你追蹤你的弟兄,如果因為有困難便退縮,豈是男兒所為?」

「以做大事為名,實則為了自己的慾望,將追隨自己的兄弟、將家族部眾都拖進險地,更不是男兒所為。」

「如果我說,只要有我的幫助,你就可以沒有一點危險登基呢?」

王庶眉頭一跳,道:「白兄這句話說得氣吞山河,可不像尋常商人啊。」

白隨雲嘿嘿一笑,道:「絕對是商人,只不過,我們白家的買賣做得大,要說在關鍵的時候謀國,也多少可以出些力氣。」

王庶看了他半晌,才道:「願聞其詳。」

「無他,不過是百年來,歷代世家朝臣收受賄賂、瞞稅吞餉,甚至將禁物與敵國交易的證據罷了。」白隨雲輕笑,「我白家收集了幾代人,現在大苑的高官豪門,能不被牽涉進來的不足十分之一,其餘,人人都有把柄在我手中。殿下若不願露出罵名,我白家可以替殿下出頭,想必大部分的官員,都不會反對殿下登基了。」

王庶內心翻騰起來,思慮萬千。沒有多大希望的時候他可以不受誘惑,但是希望大增的時候,他也難免動心了。

白隨雲笑道:「能被我們白家百年引誘幾代人都堅持不收賄賂的,那就是死忠之臣,這封先帝遺詔可就有大用了。」他說著拿出那個黃綾來遞了過去。

王庶眼睛立即熱了,雖然還是沒有說話,可是接過黃綾的手卻顫抖起來。有這封遺詔的消息,王庶在這些天已經隱約知道,可是看到父皇親筆,他還是激動不已。

景帝對自己的兒孫頗為薄情,可以稱得上景帝喜歡的孩子,也就是王庶一人而已。所以王庶對景帝和青瞳不同,他是有真感情的。

景帝在遺詔中把自己境況說得很慘,把青瞳說得窮凶極惡,王庶明知事情已經過去,明知這或許是父皇偏激的想法,明知就皇位不正常更迭而言,青瞳已經極其溫和,但是看到父皇字字血淚的控訴,還是忍不住淚流滿面。

白隨雲等他心思平靜,才道:「九皇子得天獨厚,得到大苑最強的軍事力量——西北軍的認可,有了武力基礎。有白家全力支持,財源無憂。有官員把柄在手,使他們不敢忤逆。更有這封遺詔,讓你名正言順,足以讓天下萬民各方勢力都再無二話!」

「這天下,還有比殿下條件更好的人嗎?」白隨雲目光爍爍,「你的皇妹昔日繼位,連這一半的條件也沒有,現在也創出赫赫功績,殿下要是到這時還不敢做,那我無話可說,只能另尋他人。」

王庶明知他是在鼓動,他血管里流淌的苑室血脈,還是沸騰起來。他咬牙握拳,久久不語。白隨雲知道這是個極為重大的抉擇,關乎性命榮辱,所以也不催促,只是溫和地看著他。

許久,王庶抬起眼睛,盯著白隨雲,「白家這樣不遺餘力地幫助我,想要什麼好處?」

他問得這樣直接,白隨雲微微有些出其不意,卻隨即展眉,「殿下快人快語!既然如此,我就說了。新政之中,有頗多不利我們白家的條款,不過才實施了半年而已,我白家的損失就達到千萬之巨,我希望殿下得償心愿之後,能讓白家保持原來的地位!」

「不可!」王庶毫不猶豫地搖頭,好似沒有看見白隨雲一下子難看的臉色,道,「新政利國利民,勢在必行!不過我可以將鹽茶交予白家獨家經營,恢複你家皇商的身份,如何?」

白隨雲眼睛一下子亮了,鹽茶生意代表著的巨大利潤一下子讓他喜出望外,而且王庶既然說出「我」將鹽茶生意給你,自然就是表明態度了,他策劃這麼久的目的達到了!

他追問:「鹽茶歷年都是國家經營,殿下真的交予我家?」

王庶沉聲道:「當然還要在國家的允許價格範圍內,此兩物所需之大,哪怕利潤再低,也足以彌補你家因新政帶來的損失了。」

白隨雲略一計算,就滿心歡喜起來,別說整個大苑的鹽茶,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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