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憑什麼

花箋吸了一口冷氣,怪不得會有這麼多的水,他從沛江借水,沛江河寬要用里這個量詞來計算,整個大苑,不!即便算上西瞻北褐南詔東林,也沒有比它更大的河、更多的水了!

梁河嚴格來說,應該算一條半人工半天然的河流,它是沛江分出的一個小小支流,在京都下游。因為京都缺少護城河,前梁開國的時候出動了幾十萬民工,人工挖出一條河道,上游接在沛江上,下游與原來的河道並在一起,如此新老河道正好形成了一個兩頭尖的眼睛形,將京都護在當中,成了眼睛中的瞳仁。

前梁為這一小段人工河付出了大量錢財和人力,建成之後便依國號取名梁河。

大梁滅亡,大苑立國之後,高祖乃是土德之運,水克土,京都四面圍水不但對皇帝不利,且也不太方便往來溝通,於是便又出動人力,將沛江原本下游自然分出去的支流上游給填平了,只留人工開鑿的一段,梁河又從兩個源頭恢複成正常河流那樣的一個源頭。

上游水少了,下游的水量也一直不大,兩百年來,梁河河堤只有普通的維修,從來沒有大規模擴展過,因為沒有必要。

此次趙如意讓沛江蓄水十五天,在沛江堤壩要承受不住的時候才在梁河出決堤放水,這等於把沛江的水量放進梁河裡流!怪不得京都泄洪之後,小小的梁河水道完全承受不住,以至於漫上了兩岸。

人說水火無情,果然不假,這大水來得太快太突然,又是在夜裡人們沒有防備的時候,只有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便在下游濟州造成大面積水災。

雖然一個時辰後,失去控制的水大部分都重新回歸沛江和梁河的下遊河道,但是河水經過的地方,卻同時帶走了十萬人的性命,沛江下游的屍體只是難民的一部分而已,就已經足夠嚇人了。

花箋微微哆嗦著,聲音嘶啞,「趙如意,做錯了就是做錯了!你找什麼借口?不管是不是出於你的本意,你也已經害死了十萬人!你憑什麼?你要死十萬次才夠賠!」

趙如意緊緊握著拳頭,額頭筋脈凸顯,他喝道:「誰說害了人就該死?你沒見過那麼多高官那麼多有錢人,害死人都不用賠嗎?害死這些人不是出於我的本意!有多少故意害死人的,也一樣活得好好的!你為什麼就不放過我!」

「你說的這叫什麼話?」花箋氣得全身發抖,「你別坐在這裡說!你去濟州看看那些摞在一起的屍體!你去看看那些無家可歸的災民!你敢對著他們,把你剛剛的話再說一遍嗎?」

「趙如意,你該死!不是我不放過你!是老天爺不會放過你!」她最後一句話是紅著眼睛吼出來的。

趙如意發出一聲尖叫!拚命搖著頭,「不!不!我沒有害人!我這麼做全是為了陛下!我沒有害人!」

「為了青瞳?你也好意思開口!」花箋咬牙切齒,「你是連累了她!你將她置於何地你知不知道?」她喝道,「我們事先說好了,只是穩住十六衛軍,等霍元帥回來,你只需要裝作青瞳還在的樣子,穩住這些人就行了!霍元帥現在已經到江州了!馬上就盼到了!你為什麼要出頭?為什麼要制定什麼作戰計畫?我成了你的幫凶!如果你最初說的不是你要穩住這些人,而是你要代替青瞳指揮作戰,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幫你遮掩!絕對不會!哪怕十六衛軍立即嘩變了我也不會!我現在成了你的幫凶了!你以為你跟著青瞳,學了她一點行軍打仗的本事,是因為她覺得你能指揮戰役?不是!她留你在帳篷中,只是因為你的背影像阿蘇勒,再也沒有別的原因了!除了這一點,你什麼也不是!」她狠狠呸了一口,「我怎麼可能信得過你來指揮?你是什麼東西?」

這一下砸中了趙如意的要害,話一出口,趙如意臉色立即變得比他那身白衣還要蒼白。可是一會兒工夫,他失魂落魄的眼睛裡漸漸點燃了兩把火,他的五官都擰在一起,牙齒咬得咯咯直響,他低低地吼叫:「你還是信不過我!你們誰都信不過我!」他的神情帶著莫大怨毒,甚至有些癲狂的意味,只是叫,「你們都信不過我!」

花箋看著這那張美麗的夢幻一般的臉孔上出現這種癲狂的表情,只覺得全身發寒。

可是她並沒有瞎說,青瞳不說的時候她還沒有注意,可是經她提醒,她也立即注意到了。趙如意的身形——那身形,竟然和阿蘇勒一模一樣!

她記得她們坐著馬車離開西瞻那一天,阿蘇勒裹著絳紅色的袍子,背對著她坐著,始終沒有回過一次頭的背影,印在廣闊無人的沙丘上,和現在這個人身影一模一樣!

同樣的身高,同樣寬度的肩膀,同樣修長的腰肢,連背部的曲線都一模一樣!

說青瞳留趙如意在身邊,只是因為這個背影,那是花箋怒極了的氣話,但是即便冷靜下來,她也還是覺得,至少和這個有些關係。要不然,青瞳怎麼會經常對著他背影出神?

看著趙如意一下子變得慘白的臉,她還有些內疚自己的惡毒,但是瞬間,她想到活生生的十萬人斷送在他手中,花箋只恨自己沒有能力說出更惡毒的語言了。

她狠狠和他對視,道:「我就是信不過你,你算什麼東西!」

趙如意狠狠盯著她,從牙縫中擠出聲音:「對,你信不過我!陛下也信不過我!沒有人能信得過我!因為我算什麼東西!可我為什麼行這一步險棋你知道嗎?就是因為霍慶陽已經到了江州!你知道跟著他一起回來的,那個叫王庶的人是誰嗎?」

花箋冷笑道:「我當然知道,是九皇子苑寧瀣!青瞳寫下王庶這個名字的時候,我就在旁邊!」

趙如意一愣,隨即冷笑,「你什麼都知道!她不瞞著你,你這樣蠢的人她都不瞞著,可是她卻瞞著我!她什麼也不告訴我!她寧願相信你這樣蠢的人,也不相信我!但是這樣東西——你肯定沒有見過!」

「什麼?」

趙如意轉身回到帳中,從枕頭下拿出一個錦盒,冷笑著打開。

花箋見裡面是一封明黃色的綾子,兩頭白玉為柄,柄上刻著三足鳥,用硃砂填充。

她認識這東西,這是皇帝旨意中最隆重的一種,要放在宗廟裡萬世存檔用的,一般是用來寫登基祭天的祭文或者死前的遺詔。祭文都已經留檔,那這個是……

「先帝遺詔?」花箋脫口叫道。景帝有遺詔留下嗎?怎麼沒有人知道?

「對!」趙如意冷笑,「就是先帝遺詔!傳位九皇子苑寧瀣的遺詔!是那天晚上,陛下叫我回來找的東西!只要這個東西一公布,陛下就成了篡位!你明白嗎?我為什麼想在霍慶陽回來之前奪回京都,不就是為了這個九皇子嗎?京都被敵人佔領這麼久,我們一直沒有打下來,要是等霍慶陽回來,讓九皇子將都城奪回,那會對陛下有多不利!你想過沒有?」

花箋搶過來展開細看,上面果然是景帝的字跡。這是景帝被囚禁的時候寫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蕭瑟策划了宮變,將軍政大權都掌握在手中了,卻還是有忠心支持景帝的人。他只是個太監,沒有能力讓景帝逃離,只能冒死偷來這封空詔。景帝當時還存了幻想,便寫下了傳位九皇子,並曆數青瞳和蕭瑟的罪狀,讓兒子想辦法勤王救駕的詔書。可惜這個太監已經被蕭瑟的人盯上了,出門即刻被抓,這封詔書也就到了青瞳手中。

青瞳沒有銷毀這封詔書,而是秘密藏起來隨身攜帶,原本是防備蕭瑟的,蕭瑟陰謀推她上位,她只怕萬一,此人是要利用她對大苑不利,這才留下這封對自己十分不利的先帝遺詔。這件事一直嚴格保密,花箋並不知道,也沒有什麼人知道。

青瞳被蕭圖南突然抓走,同樣是為了怕她敏感的身份對大苑造成巨大傷害,所以心心念念,只讓趙如意立即去找這個東西,有很多話她沒有來得及說,要按照她的本意,這東西是保住大苑的砝碼,到了必要的時候,她捨棄自己的名譽地位,卻可以保國家無虞。

但是人和人心中的價值觀念完全不同,趙如意找到這個之後,第一反應就是應該趕緊銷毀!青瞳在關鍵時刻叫他回來找這個,就是讓他趕緊銷毀!

好在下手之前,他醒悟過來,如果青瞳是想銷毀這東西,早就銷毀了,怎麼可能留到現在?但是他也絕對無法相信,青瞳是想公布這封詔書的,趙如意想不通,就只好告訴自己,一定還有什麼別的用處他暫時無法想到,但是絕對不會是公開!

在看到詔書之後第一時間,他就把九皇子當成了假想之敵。都城在人心目中的地位遠遠高於別處,奪回都城和奪回其他城池根本不是一個意義!哪怕奪回都城的戰役再簡單也一樣是天大的功勞,所以趙如意才破釜沉舟,想搶在九皇子之前將西瞻人趕出去,萬萬不能讓此人立下如此大功!

實際上,他的設想並沒有大錯,如果不是京都特別的地下結構,趙如意真的可以成功。他足夠聰明、足夠努力,也足夠敢想敢做。九皇子出生入死,也沒能阻擋的軍隊,有很大可能被他不費吹灰之力全殲!

趙如意做這件事,固然是為了青瞳,可也是為了他自己,他太渴望出頭,太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