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限南疆北界 二十、擬聲

青瞳所處的營帳在整個大營最中心地帶,她還有一絲希望,不認為在這完全是自己的地盤上,單憑西瞻來了個武功高強的人,就可以將她帶出營外。蕭圖南抱著她往營外走去,一路上什麼時候會有巡邏士兵、什麼時候會有地面障礙,他彷彿閉著眼睛也知道一般,好幾隊舉著火把的大苑士兵通過,竟然連他的影子也沒有看到。

蕭圖南看出她的疑惑,在她耳邊低低道:「不用奇怪,賽師傅已經在這營中查探多日了。」他在青瞳耳邊低低地笑,「沒有十足的把握,我怎麼敢來呢?你說……萬一我被你逮住,你會像我對你這樣對我嗎?」

青瞳緊緊咬住嘴唇。沒關係,她對自己說,整個營中都躲過去也沒有關係,營帳最外面的守衛沒有缺口,到最後一步,不可能不被發現的。

眼看就要到營外了,苑軍一個接一個地站著,彼此之間的距離不過五步,斷然不可能通過一匹馬還沒有人注意到。青瞳忍不住盯著蕭圖南,看看他還有什麼辦法。蕭圖南沖她笑了一下,「放心。」然後低聲道,「賽師傅,你去吧。」

賽斯藏低聲道:「王爺你順著這條山路一直走,務必小心,屬下引開苑軍就去和你會合。」說罷,他夜梟一般突然躍到一個營帳頂上,立即像一張紙一樣伏了下來,如果青瞳不是眼看著他上去,怎麼也看不出帳頂多了一個人。只見他撮起嘴唇,好似在呼叫,卻不見有聲音發出來。可是片刻之後,草叢裡無數秋蟲、蛙蟬卻突然一起鳴叫起來,山坡上已經冬眠的野兔、地鼠也從洞中鑽出,向著營帳西北方向跑去,皮毛摩擦衰草的喳喳聲竟然匯成巨響。

苑軍大營留守的士兵立即起身,紛紛點起火把,「什麼事?什麼事?」的詢問聲匆匆響起。喳喳聲越來越大,簡直像有千軍萬馬正對著大營衝過來一般。營門外守衛的苑軍大為惶恐,正在這時,突然一陣急促的鼓聲響起,青瞳心中一凜,這是苑軍緊急集合的信號,聽到信號,任何一個士兵都必須立即趕到傳出鼓聲的中軍帳前會合。

是誰在這個時候敲的集合鼓?她懷疑地望向帳頂,只見賽斯藏兩腮隨著鼓點一鼓一鼓的,原來這和牛皮鼓一模一樣的聲音,竟是他用嘴巴模擬出來的。可是為什麼他人明明在這裡,聲音卻從中軍帳方向傳出,就不是青瞳能明白的了。

「集合!集合!」整個軍營中,苑軍的腳步立即響成一片,在青瞳焦急的目光中,包括她面前一隊守在最外圍的士兵,所有的苑軍都立即向著聲音的方向跑去。這些苑軍不知道,就在他們離開的一瞬間,他們一直守衛著的皇帝已經落入敵人手中。

已經出了營帳,明知道掙扎也沒有用處,青瞳倒安靜下來,靜靜地整理亂成一團的思緒。

「你在想什麼?告訴我好不好?你現在能說話了。」蕭圖南帶著笑意問。

青瞳張張嘴,果然能發出聲音,只是喉嚨里還有一點熱辣辣的刺痛,像是剛剛吃了太辣的辣椒油。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是不太好找,賽師傅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後來我特地在京都來回調度士兵,讓飛鷹在天上盯著,看苑軍把戰報往什麼地方送,這才找到你。」蕭圖南把腦袋在她身上親昵地蹭了蹭,「等得急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想不想我?你個狠心的女人!」

青瞳突然發現他們奔跑的方向不是京都,而是正北方。她急道:「這不是京都的方向,你要去哪裡?喂,阿蘇勒,你怎麼越跑越遠了?你要去哪裡?」

「我呀?」蕭圖南輕笑著說,「帶著我的女人回家,回西瞻去。」

「什麼?你……你瘋了?就這麼走,你的士兵呢?其他人呢?」

蕭圖南卻沒有回答她的話,反問道:「青瞳,你在樊城設伏的時候四處是兵,我一直也沒能確定,到底主力在什麼地方呢?」

「樊城以北……管那麼多幹什麼?反正也沒有困住你。可是你現在就這麼走了?你的士兵還在京都。」

「你那次包圍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不要那麼迂迴,直接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或許還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青瞳叫起來,「你別開玩笑了!阿蘇勒,你以為你進入京都就必勝了嗎?你太小看我了,我告訴你,還有好多事情等著你呢。你要是不趕緊回去,管叫你的士兵出不了京都。」

蕭圖南輕輕笑了起來,「我要是回去,就連我也出不了京都,可是?青瞳啊,你知道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不對的?就是益州溧城之後,你們做出一副發現了我們,匆匆忙忙調兵圍剿的姿態。但是北線一直笨笨地追,東南防線卻一直收縮,讓我們走得越來越容易,越來越容易……等我覺得不對,已經不得不按照你畫出來的路線走了,不得不跟著你撤退的腳步一直走到京都來了。不然我就會被迫打幾場硬仗,縱使得勝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你身邊……我們都明白,我損失不起兵力,對嗎?」

「你明知道……還進入京都?」青瞳瞠目結舌,「你想到對抗我的方法了?」

「說實話你可能不信,但是……」蕭圖南搖搖頭,「想不出來!你一直比我聰明,我想來想去的確想不出來,就是現在,我一樣沒有對付你的辦法。」

「胡說,明知道送死你還會帶兵進來?」

「你看,我就說了吧,說實話你可能不信。我剛剛說了,你在樊城的包圍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直接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我問自己為什麼要來京都,為了一片亮閃閃的宮殿,還是為了你?」他含笑用下巴在青瞳額頭上蹭了蹭,「所以我就來了,來直接把你帶走。」

「你就這麼把跟著你出生入死的士兵都拋下了?」

「這就是直接做事意想不到的好處了。」蕭圖南愉快地笑著,「你可能布置了不計其數的後手,可是你這個下命令的人卻沒有了。你的百姓只看到軍隊捨棄他們跑了,你的大臣只看到我西瞻士兵殺你們苑軍易如反掌,他們不相信你能勝我。現在你不在,什麼人能約束住十六衛軍?領兵的人是武本善吧?他從關中過來才一年多的時間,他能讓各級軍官全是世家子弟的十六衛軍甘心聽命嗎?唯一還能想出點主意的人是林逸凡吧?他一個防務營出身,只有蓋房子在行的人,他能讓你滿朝文武心服?

「青瞳,只要你不能下命令了,你的所有布置都會化為泡影。就算你已經把全部的安排都和武本善說了也沒有用,聽不到你的聲音,就沒有人會聽他的聲音。所有人看到的只是京都已經在我們西瞻鐵騎的控制之下,我們佔領了它,並以它為據點,把大苑垂死掙扎的勢力一個個剷除掉。」

青瞳臉色驟變,這真是她沒有想到的事情,為了絕對忠誠,守衛京都的十六衛軍全部是從京都近處幾個州府選拔的,從上到下各級軍官也都是京都世家官員的子弟,所以長久以來,十六衛軍也被人稱為「少爺兵、衙內兵」,如果沒有讓他們認可的高貴血統,別說武本善,就是有著赫赫戰功的周毅夫,他們也不買賬。何況前些日子她心情太壞,她的布置還沒來得及全部和武本善說清楚,總想著等狠狠心打起精神之後。誰知會有這樣的變故發生?想到這裡,青瞳忍不住瞪了蕭圖南一眼,她心情如此之壞,還不是因為他有可能死在自己手中?

蕭圖南看到這狠狠的一瞪卻笑了,「你生氣又有什麼用?現在做什麼都沒有用了,包括派一個人跟著,也沒有用。」說罷他突然回身,左手一摸,已經將弓箭張開,對準了身後,「出來!不然我就放箭了。你可以問問你們的陛下,我射箭準不準?」

林中閃出一個有些單薄的白衣身影,離得很遠,月光在那比月色還迷人的臉上映出炫目的光輝。青瞳驚呼一聲,「如意?」她剛想說你怎麼跟來的?卻突然見到蕭圖南眼中寒光一閃,嘴邊的話立即變成了,「跑,快跑!他要殺了你!」

趙如意嚇得一跳,「我……」下意識地掉轉馬身,卻又猶豫著不願意丟下青瞳自己逃生。

青瞳高叫:「如意,快跑,回去報信!我要是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走了,十六衛軍或許會懷疑是武本善殺了我呢,那就糟了,快回去報信!」

趙如意這才明白事態的嚴重性,慌忙應了一聲,打馬便走。

「如意?真是好美麗的妖孽!」蕭圖南的聲音突然如同寒風般刺骨,「青瞳,你哪裡找來這個漂亮的小東西?看來我要重新想想,你這麼長時間,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了!」

青瞳哪裡還顧得上理他,只是對著趙如意連聲高叫:「跑!快跑!」

「急什麼?你看清楚,我只帶了弓,沒有箭。」蕭圖南冷冷地道,「不過……他還是跑不了。」說罷一碰馬腹,紅馬包了軟布的四蹄一點聲音也沒有地追了下去。

趙如意不用回頭也知道那個可怕的人追來了,他用韁繩死命抽打他的馬。自從幾乎是用命換來胭脂的臣服之後,馬廄里任何一匹馬都不再拒絕他,趙如意還以為自己的騎術已經相當不錯,可是身後的敵人一下子就告訴了他,什麼才叫騎術。

鞭子在騎手手中應該是對馬的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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