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風起兮

福壽樓頭。蘇放一進門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的頭髮全往上梳,一根不垂,沒有戴首飾,只用一把象牙梳子別著。身穿深灰綠重緞緊腰長袍,腰間用同色珠線綉著一隻引頸回身的鳳凰,把她的腰身拉得很長,越發顯得個子高挑。衣服是低領的,銀槍毛圍領中露出一條細細的項鏈。那項鏈閃得耀眼,是鉑金摻了精剛打造,為了提高亮度,這細小的鏈子被磨出各種角度的拋光面——這是孟飛送給她的禮物,著實花去了不少心思。這衣服則是趙雲帆為她做的,當真是個好裁縫,聽他的話一打扮,蘇放露出她獨有的魅力,雖然不漂亮,但就是光彩奪目!

不過兩三個月,這兩個人就到了如膠似漆的地步。蘇無咎胸懷大慰,已經去聯繫趙九華商量兒女的婚事。今口口二人閑來無事,就起早去第一次見面的福壽樓相對淺酌。

冬日晝短,月亮還掛在天上遲遲不去,窗外瑞雪映得天地格外乾淨,蘇放清晰的眉宇也格外爽利,趙雲帆看著她忽道:「晴雪好,萬瓦玉鱗游。照夜不隨青女去,羞明應為素娥留——只欠泛溪舟。」

蘇放知道在說她,心裡高興:「欠舟?那可沒輒!現在河都凍上了,不如我把欠舟理解成欠揍……那倒是包君滿意!」她笑著撲上去,兩人擰成一團。她沒用大力,趙雲帆用小擒拿手和她拆解,嘴裡叫:「君子動口,小人動手。」蘇放笑:「我是女人,也就是小人,要動口又動手!」

這邊正熱鬧,那邊一個眉目清秀的客人「哼」了一聲:「這位姑娘,女人怎麼就是小人呢?你說話注意些!」她聲音柔軟,一聽就知道是女扮男裝。蘇放心情正好,哪裡會和她計較:「好好,女人不是小人,是我自己是小人……」她還扭著趙雲帆的手,作勢張嘴要咬……

那女客道:「天下就是有你這樣自甘下賤的女人,女子才會給人瞧不起!」蘇放這下不樂意了:「小姑娘,你也沒吃多少,怎麼就撐成這樣?」女客生氣了:「誰是小姑娘?少爺是男人!我是『錦、錦毛豹』木樨!」蘇放一臉壞笑:「男人?胸脯這麼高,腰這麼細,嘴這麼紅,臉能掐出水來,你這男人真是極品,不如陪我玩玩?」趙雲帆挽住她:「放,別鬧了!」

木樨對趙雲帆道:「你這朋友哪裡找來的?這樣粗俗,真欠管教!」蘇放道:「木姑娘,你偷跑出來的吧?怎麼不學兩個姐姐吟詩繡花,等著嫁你姐夫那樣的好男人?你這樣刁蠻又愛管閑事,闖蕩江湖很容易死的!」

木樨臉通紅:「你是誰?怎麼知道我……」蘇放道:「你是海鯊幫木光壽木幫主的小女兒,木家三朵花——木棉木槿木樨,你是最小的『錦鱗魚』木樨!不錯,果真是人也美、名字也美!」木樨很生氣:「你!放肆!」蘇放站起來:「我五六七八一起放了,你能怎麼著?」

雲帆攔住蘇放:「那麼認真幹什麼?小孩子。」蘇放點點頭,坐下來。木樨上前一步:「哼!嘴上功夫厲害……」蘇放突然拈起顆花生向她彈過去,聲音呼嘯,雲帆要攔已經來不及。

這時屋子角落也飛出一顆花生米來,後發先到,眼看就撞上蘇放發的那個,先前那顆被後面的一碰卻沒有掉落,而是一彈把後面那顆撞回來一起落進蘇放的碟子。

蘇放笑起來:「我就覺得屋子裡一定有個高手,果然現形了。」那人無奈站起來:「姑娘好高明的手段!」他長條身子,麵皮黝黑。蘇放搖頭:「哪裡哪裡,你救人心切未出全力,我才佔了個小便宜。」

木樨已經驚呼:「大師兄?你怎麼來了?」那大師兄道:「師父不放心,讓我暗中跟著你!樨兒你惹的禍越來越大,現在得罪了蘇家大小姐,大師兄可罩不住你了!」

趙雲帆道:「噢,你就是海鯊幫『入雲龍』雲飛揚吧。雲兄長年在海上,認識你的人少,今日讓我們見到真面目,真是幸事!」雲飛揚道:「趙兄太過謙,蘇趙兩家子弟,果然不同凡俗。」

木樨插嘴道:「大師兄,這是蘇家大小姐?不是說她長得不怎麼樣嗎?」蘇放笑道:「小美女,你是說看我挺好看的?還是你有眼光!」木樨氣得拉著雲飛揚叫:「大師兄!」

雲飛揚卻覺得蘇放很對自己的脾氣:「蘇姑娘,有機會切磋一下可好?」蘇放好久沒打架,聽了很是高興:「先安頓好你師妹,明兒個我送信給你。」雲飛揚頓時架著木樨去了,手在背後同蘇放做了個手勢。

蘇放笑:「雲飛揚!也是個妙人啊。」趙雲帆同她開玩笑,擋著她眼睛:「不許你看!」二人相視而笑,心裡都有暖流流過。

忽有一個聲音冷冷道:「還有心思打情罵俏?你家出事了!」蘇放回頭一看,孟飛冷著臉從樓梯上來。自從他發現蘇放和趙雲帆的關係,就再沒一點兒好臉,任蘇放怎麼哄也沒用。可蘇放卻更確定孟飛沒有愛上自己——因為他傷心不起來!孟飛沒有鬱悶,只是惱怒,應該是覺得丟面子的可能性大。

「出什麼事?」蘇放吃驚地問。「你家老爺子回來了!」孟飛道。

蘇放站起來:「這麼早?他不是要在宋世伯家盤桓一個月嗎?這才不到二十天。孟飛,發生了什麼事?」孟飛別過頭:「你爹臉色青白,一路流著淚回來的,至於什麼事情我不知道,你自己去問他好了。」

蘇無咎為了把女兒的婚事辦得有分量些,四處邀請武林同道,由於許久沒見到宋玉山,和家裡人說要去住上一段時間。蘇放想起當日分手時,宋玉山聞了她帶迷香的手絹氣成那樣子,後來事情一多,就把他給忘了,這老頭兒怕在林子里躺了一晚。於是蘇無咎出門前,她嘻嘻笑道:「爹!我小小地得罪了一下宋世伯,他八成還生氣呢,你順便幫我賠個不是!」現在蘇無咎怎麼回來了呢,宋玉山不會真為這個氣到現在吧?

她點頭:「我知道了,雲帆,那你幫我給雲飛揚送個信,約他明早在城東那個小湖邊等我,我先回家一趟!」雲帆答應著去了,孟飛冷冷地望了一眼他的背影,自己坐下喝茶,心中鬱悶不已,自己居然輸給這麼個小白臉?孟大龍頭真想一把掐死他。

蘇放回到家,蘇無咎正激動地發著脾氣。她上前道:「爹,怎麼這麼早就回……」她話未說完,眼前一黑,蘇無咎突然出手重重打了她一巴掌!蘇放猝不及防,一口咬到舌頭,溢了滿口血。

蘇放被人打耳光還是頭一回,一時腦袋嗡嗡作響,吃驚大過疼痛。接著又幾個巴掌落在臉上。伊曼風在旁邊叫:「老爺!有話好好說,你這是幹什麼……」蘇無咎像一下老了幾歲:「放兒!宋大哥是我多年摯友,你怎麼如此心狠手辣!」

蘇放驚怒交加,一開口滿口血湧出來。她先把血吐在地上,然後用袖子狠狠擦了擦嘴角,怒瞪蘇無咎。蘇無咎見她吐出這麼多血,眼裡有了一絲關切。蘇放道:「不是內傷,咬舌頭了!到底怎麼了?宋玉山告我狀?」蘇無咎痛聲道:「還讓我去問問他記不記恨,你拿準了宋大哥不會怪你!」蘇放道:「宋玉山到底說什麼了?就得罪一下而已,那麼小氣?」

蘇無咎滿眼失望:「放兒,這樣的話你也能說出口!」轉頭說,「蘇福,把她關到房裡去,讓她好好想想!」蘇放耐心用盡:「那麼小題大做?關我?那門能關住我?」蘇無咎道:「隨便你,門上的鎖如果壞了,我們的父女緣分就盡了!」他揮揮手,看也不看蘇放一眼。

蘇福覺得大小姐眼中儘是殺氣,乾咳一聲:「大姑娘……這個……」蘇放幾個起縱跑回房間,用力把門摔上,蘇福趕緊找把鎖鎖住房門。

蘇放怒極,只片刻就呆不下去了,在屋子裡不停砸東西,善姐在門外一聲聲叫姑娘。蘇放深吸一口氣:「媽的!我不管了,一定找他問清楚!」善姐道:「姑娘,別這樣,門窗都鎖了,我沒有鑰匙……」

蘇放在裡面不知弄什麼,一會兒門縫裡伸出一個一頭帶著個彎的鐵絲:「善姐,你把它伸到鎖孔里!」善姐吃驚:「姑娘,這是……」「少廢話!快點!對,下去一點……嗯,左邊一點,向下按!」善姐依言下按,那鎖「嗒」的一聲掉下來。蘇放一把推開門,向書房奔去。

臨近就聽到伊曼風叫:「放兒以前快意恩仇慣了,當時又以為你中毒害怕,下手重一點兒情有可原!」蘇無咎怒叫:「她阻止大哥就行了,幹嗎還挖掉宋大哥的眼睛!」蘇放如同受到當頭一棒!竟有此事?

伊曼風哭道:「宋玉山大哥不是說他眼睛換回關爺值得,不怪四爺嗎?你何必如此?」蘇無咎聲音疲憊:「我本不信,想回來問問放兒,可她一口承認,你也聽到了。欠債還錢,欠人家眼睛也一定要還……」

蘇放一驚,卻聽蘇無咎道:「我一直欠放兒母女很多,我明日就啟程去宋家,替她還這對眼……」蘇放聽得熱血沸騰,她在門外大喊:「蘇無咎!你聽著!我沒碰宋玉山的眼睛,我這就去宋家看看到底怎麼回事,要是回來看見你瞎了,我就把宋玉山一家大小趕盡殺絕,雞犬不留!」

蘇無咎大驚:「放兒!」但蘇放已經飛奔而去了!

蘇放奔出一個多時辰就覺得不對了,她有一種強烈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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