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盛京卿 第二百三十六章 閱兵大典

元隆二十年三月三十日,晨。

水師大營里,大澤湖岸的坡頂修築了高台,大興元隆帝邀大遼真武帝登高台,同賞大閱盛典。文武百官以元相國和元修為首,分坐高台兩側,坡上旌旗獵獵,御林軍、西北軍分列南北,披甲執刀,高居馬背,昂首北望。

北邊築了座方台,台上軍師執旗,揚手一揮,身後一名小將見旗而動!

戰鼓擂響!

一聲鼓,響若雷震雲霄,南邊湖岸遠處隱聞腳步聲。

陽春三月,崖高湖青,水天一色,一軍自湖道灣處行來,銀甲青袍,銀槍戰靴,遙遙望去,若白日天降神軍。湖岸嫩草新發,戰靴碾著沙石,一步一踏,一踏湖波一驚。

大軍尚在遠處,軍步聲齊若擊鼓,不見細容,只聞戰靴之聲,騰騰戰意已動軍營!

江北水師建軍一年,將少兵新,軍袍服制不似天下三軍常穿的黑袍,而是天青戰袍,若萬里青雲,若湖海波青,行軍時銀甲若白浪,不愧為水師!

二聲鼓,勢若猛獸嘯江,水師漸近。

只見三列大軍並行於岸,中列齊扛一桿雲天大旗,左右兩列聞鼓揚槍,紅纓烈如流火,銀槍似箭,勢如破日。

三聲鼓,威如鐵築山河,水師已至高台前。

停步,轉身,收槍!靴聲震耳,袍甲掠過眼前若風推水波,齊整,驚心的齊整!

大軍立定,中列扛旗而出,行出十步,定身立旗,一桿雲天大旗立在高台前正中央,旌旗獵獵,青旗白浪迎風而展,氣勢如虹——江北水師的軍旗!

高台之上,文官屏息,武官握拳,禁不住振奮激動。

北邊築台上,軍師再次揚旗,戰鼓擂起,急若奔馬。遠處卻無馬群齊出,唯見一匹戰馬馳來!馬蹄踏著湖岸,奔聲如海浪淘沙,急如白電,快得模糊了馬上人影。

好一匹神駒!

神駒馳到不過片刻,到了高台前卻不停蹄,馬背上的人直躍而下,任馬馳沖而去,但見塵揚如匹,散開後見一人跪于軍旗之前,雪袍銀甲,垂首抱拳,揚聲道:「微臣江北水師都督,恭祝吾皇聖安,萬歲萬萬歲!」

一聲落下,大軍齊跪山呼。

「萬歲!萬歲!萬歲!」

呼聲貫耳,軍威錚錚,山呼聲落,餘音不絕。

步惜歡高坐上首,目光暖柔,聲音依舊那般慵懶,「愛卿平身,這一年日夜勞苦,水師有如此軍威,愛卿功不可沒。」

「微臣得沐皇恩,理當鞠躬盡瘁,不敢言苦。」暮青垂首道,今日有他國帝君及使節在場,事關國禮,平時她和步惜歡在一起時怎樣隨意都無妨,今日不可。

步惜歡卻聽得渾身彆扭,就差掉一地雞皮疙瘩,沒好氣地道:「愛卿快別拘禮了,怕是百官這會兒跟朕一樣,聽著都難受。平身吧!」

這話說到了百官的心坎兒里,聽見剛才的話,不知多少人心中生疑,以為高台下跪著的是個冒名頂替的貨,但見暮青起身時目光冷寒唇抿如刀,百官才把一顆疑心放進了肚子里。

不是冒名頂替的,是那活閻王。

暮青起身時,身後的大軍也跟著起身,昂首挺胸,軍威肅然,目光似鐵。

高台之上,眾多目光落在暮青身上,有幾道的意味別有不同。

暮青一眼掃過,見步惜歡坐於上首,下首左右都有人,她的餘光瞥見左側的人很少,心中便知道這邊坐著的是遼帝和大遼使臣,因此她看都沒看左側,直接便看向了右側。

文武百官坐了三排,元修身居首列,侯袍加身,人清瘦了些,眉宇間郁色沉沉。晨光薄淡,灑在男子的眉宇間,朗朗之氣已如往昔,而今沉鬱難化,更添霜色。

兩人遙遙相望,目光相接,她的憂色深深,他的猶如沉淵,濃烈,複雜。

一年未見,她依舊那麼直白易懂,他卻難再回到當初。

巫瑾也在首列,去了趟西北,他卻未沾半分邊關苦寒之氣,依舊那般清冽出塵,一身雪袍,一派南國風姿。

暮青望向巫瑾時眸中生了些暖意,此時此地不便敘舊,她只朝巫瑾頷首致意便算作罷。

與元修和巫瑾目光相接只是一瞬的工夫,北邊築台上,韓其初再次揚旗。

暮青北望,一道目光釘在她的背影上,肆意,懊惱,森然,興味,同樣複雜。

他已稱帝,可這女人,還是這麼輕視他!

這時,戰馬長嘶之聲傳來,暮青翻身上馬,坐到馬背上時,軍號聲已從南邊傳來。高台前的大軍隨暮青轉身,戰靴在沙石上碾過,並腳踏地,聲齊如雷,似為駛進湖面的戰船擂響第一聲戰鼓!

雲天青青,湖天一色,百艘衝鋒舟從南大營外平闊的湖面駛入月牙灣,將士踩槳,舟行如梭,若百把尖刀刺破湖天,舟後湖波粼粼水花泛白,襯著將士們的青袍銀甲,竟渾然一色,叫人生嘆!

北築台上,旗語變動,鼓聲見旗而擂,號聲見旗而奏,百舟聞鼓號之聲變換陣型,時若魚鱗,時若鋒矢,時若長蛇,時若雁行,靈活熟練,一派水上精師之相。

衝鋒舟乃內河的主力戰艦,百艘行過高台前,聞號而緩。

號聲落,鼓聲起,急如陶浪,層層疊起時,遠遠可見大船駛入,戰船高闊,十桅十帆,船上五百披甲將士,前有盾列,後後精弓,刀槍雪寒,軍威迫人。

十艘大船駛來,百官正驚嘆,忽見崖壁上有什麼東西急懸而下!崖高十丈,滾下之物遠觀如石子兒,轉瞬垂落,再定睛一瞧,哪是什麼石子兒,分明是繩索!

就在百官定睛細看之時,高台上,有武將仰頭,手指崖壁一呼!

但見崖壁上十人蹬崖而下,急若跳崖,離大船尚有三尺便松繩一躍,落到帆上,乘帆滑到甲板上,起身時將系在腰間的繩索解開隨手一扔,大步走向船頭,迎風而立,豪氣洒然。

百官這才看出那十人披甲戴盔,赫然是江北水師的將領!

「好!」

百官齊賀,笑著頷首,有人看了眼遼帝和大遼使臣,面含揚眉吐氣之色。呼延昊原來不過是狄王的一個王子,女奴所出,卑微無寵,如今一統關外稱帝,親至大興求娶,理該讓他見識見識大興國的赫赫軍威。大興地廣物博,民富國強,不僅有天下第一師的西北狼軍,連新建一年的水師都有這等軍容軍威,關外蠻荒之地如若以為建了國就能覬覦大興,那就是徒有野心,狂妄自大了。

百官眉梢眼角都是得色,看了眼湖裡岸上的精銳之師,頻頻頷首。那活閻王雖是個冷硬派,不討人喜,但確是能臣,文能斷案,武能帶兵,今兒真是給大興長了臉面!

「英睿都督年少,當初相國大人舉薦他來帶兵,下官等無不憂心,恐其難當此任,沒想到這才一年之期,水師竟如此精銳,看來還是相國大人慧眼識珠,下官等多有不及。」有人趁機恭維,百官紛紛笑著附和。

「英睿都督雖然年少,但他是侯爺的舊部,侯爺在西北戍邊十年,帶兵如神,所謂強將手下無弱兵,主帥麾下出能將,此乃軍中常理。」

「正是,都督能得到侯爺的賞識,自非尋常之輩,相國大人比我等知曉此理,這也是知子莫若父啊。」

高台之上恭維之語不斷,元修鎖緊眉頭,沉鬱愈重。元廣自持威嚴,只淡淡一笑,目光頗深地望了眼高坐在馬上的暮青。這一望,正望見湖面,這時湖面上大小戰船皆已駛到高台附近,百艘千里船聞號而進齊駛向前,意圖清出湖面,讓大船轉舵面向高台,等待帝駕觀閱。

正在這大小戰船隊形變換的時候,湖上忽生事端!

那百艘千里船正往前駛,大小戰船之間的湖面上忽然冒出數百人,黑衣蒙面,不知何時從何處潛入湖裡的,就只見數百顆人頭同時冒出湖面,扯住千里船上踩槳的水師精兵,將人一拽,噗通一聲水花四濺,十艘船上的人猝不及防被拖入湖中!

「怎麼回事?」百官臉上的笑容一齊僵住,初時以為是安排的演練節目,可當聽見北築台上鼓號之聲皆停,大小戰船上的將士皆因此變驚住,百官的心頭才咯噔一聲,覺得不妙!

「刺客!」

「保護相爺!」

「護駕!護駕!」

百官紛紛起身,高台上一片混亂,不少人覺得臉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

剛剛還說水師今兒給大興長了臉面,怎麼軍營里就混進了刺客?

御林軍將高台團團護住,西北軍的五千精騎未動,一名小將回身看向高台上,那小將黑黢黢的臉,身形精瘦,眉眼讓人頗為熟悉,暮青若見到,定然能認出來——這人是元修的親衛,孟三。

孟三當初隨元修、暮青、月殺和魏卓之一同扮作勒丹兵深入狄部,一夜大戰之後陷入了流沙坑裡,在暹蘭大帝的陵墓中受了重傷,後來朝廷與五胡議和,元修率兵還朝,孟三因傷勢過重不便遠行而留在邊關養傷,時隔一年多,傷勢早已痊癒了,這回便跟著元修回來了。看他所穿的軍袍,應是已升了親衛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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