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盛京卿 第一百八十五章 都督的損主意

密信上說,安平侯的侄女沈問玉奉懿旨入宮覲見元敏,向元敏吐露了懷疑她是女兒身的猜測,元敏急召元廣進宮,商定午後借詢問案子之由傳她到相府秘密驗身。

暮青看完密信,袖口一垂,將那密信遮了。

天近晌午,茂密的烏竹遮了頭頂的日光,竹影罩人。暮青垂眸靜立,神色不明,唯見微風裡竹影淺動,在那粗眉細眼的容顏上輕拂而過,細碎的日光在眉宇間一晃,雪寒如刀光。

半晌,她轉身便往王府里走。

月殺揚了揚眉,「臨危不亂?」

「危?」暮青冷笑了聲,「生死之關都走過,何況這回死不了?」

這封密信里,元家的態度很明顯——掩人耳目,秘密行事!

她女扮男裝從軍入朝,犯的可是禍亂朝綱的凌遲重罪。如果元家很高興抓到了她的小辮子,恨不得馬上將她治罪處死,那麼此刻就應該有龍武衛奉朝令前來捉拿她了,而非尋借口將她傳進相府秘密驗身。

元家早有殺她之心,卻非此時,此時水師尚未練成,她還有用。且自古沒有女子為官之事,她卻披甲入朝當殿受封,堂而皇之地成了朝中三品武官,五萬水師的都督,此事傳揚出去,打的是朝廷的臉面。

不管元家看重水師還是看重朝廷的臉面,此事都不會大張旗鼓,哪怕驗出她是女子,頂多也只是以此事為把柄,迫使她為元家所用罷了,因此她暫無性命之憂。

倒是沈問玉讓她很意外,她知道她聰慧過人,但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就猜出她的身份!

「你傳信盛京府,要他們立刻去查外城的一家名叫和春堂的藥鋪,並查一查與和春堂來往的鏢局裡可有身患隱疾之人。」暮青邊走邊吩咐月殺。

月殺抱臂跟隨在後,聞言搖頭,這女人何時能柔弱些?這時候了還不忘查案!

「此事你有應對之法?」沒有就找主子救她,身為女子,偶爾柔弱些,依靠一下男子又不丟人!

「有。」

但此法可不可用,她也說不好,大約……有些損。

暮青催促月殺速去盛京府傳話,隨後便進了王府。她回到王府花廳時面色如常,藥粉之事問出了眉目,巫瑾也不留周院判在王府用膳,命小童將一方雕花木盒給了周院判,周院判打開一看,眉開眼笑地走了。

午膳備在偏廳里,暮青隨巫瑾用過午膳後,兩人在偏廳用茶,巫瑾問:「盛京府的消息還沒來,可需在大哥這兒午憩?」

「恐怕不能,出了些事。」暮青說話時將密信拿出來遞給了巫瑾。

巫瑾接來一看,目光淡涼了下來,將密信往桌上一放,抬眸時笑容暖若春風,「莫怕,此事交給我們。」

「不可,你們暗中布置多年,大事將近,不可節外生枝。我有一法可試,但需問大哥要一味葯。」

「何葯?」

「閨房之樂的助興之葯。」

暮青從瑾王府里出來時,月殺正好從盛京府里回來,兩人策馬直奔都督府,一路上暮青盡量不去想巫瑾的臉色,回府時已是午後,相府還沒派人來傳她前去問事,盛京府里便先來了個捕快,說來回稟查案之事。

暮青將人傳進了府中,在花廳見客。

那捕快進來後見花廳內外只有暮青和月殺在,便抱拳見禮,「見過都督。」

暮青正喝茶,見其禮節不像公門中人,神色斂起時,那人已當面摘了面具。

暮青一見那人的臉,頓時怔住!只見捕快粗眉細眼,面色蠟黃,貌不驚人,卻與她易容後的容貌驚人得相似!再細一打量,這捕快連身量胖瘦都跟她很像!

「你……」

「屬下無影,是都督的替子。」

替子?

暮青看向月殺,月殺抱胸而立,不發一言。

無影道:「屬下是都督從軍西北時便被主子挑選出來的,那時主子就已防著今日。屬下今日前來是為傳主子之命,望都督去後園暫避,相府來人後,屬下自會隨他們前去。」

暮青卻久未言語,為那一句「從軍西北時」。

「你的臉……」許久之後,暮青的目光落在無影的眉眼上。

「屬下的臉是真的,都督的面具是魏公子按屬下的容貌做的。」無影道。

暮青再不知該說什麼,心裡彷彿堵了一團不知名的情緒,恍惚間回到她從軍那夜。那夜,山林幽靜,月溪明凈,男子一襲紅袍在溪邊來了又去,次日傍晚為她送來的面具,即是說從那日起,步惜歡就已為她計之深遠了。

暮青沉默著,心莫名揪著,似被一雙手揉成一團,滋味尚未來得及細品,楊氏便匆匆來了花廳。

「稟都督,相府來了人,說要面見都督。」

無影背對著花廳,待楊氏走後,對暮青道:「都督請去後園一避,此處交給屬下。」

說話時,無影便要寬衣,那身捕快衣袍下儼然是身將袍。

「把面具戴上。」暮青卻忽然道。

無影和月殺都一愣。

「戴上!」暮青冷聲喝道,她未說緣由,但氣勢凌厲,無影只得從命。

他剛戴上面具,整好衣衫,楊氏便引著相府的人來了。

來人是位老者,暮青有些印象,依稀記得剛到城外軍營那日,相府里有位管家去見過元修,這老者就是相府的管家。

「小人陶伯,是相府的管家,奉相爺之命傳都督去趟相府。」陶伯帶了幾個小廝前來,小廝候在外頭,他進了花廳便笑著傳話。

暮青坐在上首,手裡端著茶盞,冷淡地問:「相國大人有何要事?」

陶伯道:「近來城中連發大案,相爺聽聞都督回城之後在助盛京府查案,故而派小的來傳都督去趟相府,問問案情。」

陶伯賠著笑臉,豈料暮青聽後將茶盞往桌上一放,冷聲道:「想問案情去問盛京府,我既要練兵,回城兩日還要查案,如今連回稟案情的事都歸我了,我看起來很閑?」

陶伯的笑容僵了僵。

「滾回去!沒瞧見盛京府的捕快在此?想快些抓到兇手就別拿閑事浪費我的時間!」暮青毫不客氣。

陶伯看了眼捕快,捕快不敢抬頭,只不住地沖他點頭哈腰。

「都督……」

「送客!」

暮青下令送客,月殺冷淡地走出來請人,陶伯一看便知這趟請不到人了,只好告辭回去復命,臨走時聽見暮青在他身後補了一句,「你回去問問相國大人,如此用人,給我發幾份俸祿?」

陶伯嘴角抽了抽,不知如何答,只帶著人走了。

待楊氏來回稟說人都送出了府去之後,月殺才問:「你在想什麼?」

主子都安排好了,讓無影替她去驗身就是了,她這是演哪出?

暮青沒理他,而是問無影:「我問你,你對我的事知道多少?」

無影道:「甚詳。」

「詳到何種程度?」

「都督一路所識之人、所歷之事,屬下都熟記於心。」

「那若是問你查案之事呢?」

無影頓時不那麼胸有成竹了,他是主子替夫人所選的替子,夫人這一路的詳報他都看過且熟記於心,但夫人的驗屍查案之能卻不是他學得來的,因此元相國若問起案子,他還真答不出,勉強答出,也未必能像。

月殺卻道:「元廣不會真問案子,他把你傳到相府就是為了驗身的。」

暮青看向他,「那我問你,驗身之前會發生何事?」

「驗身之前?」月殺眉頭皺得死緊,沒聽懂,「何意?」

「無影替我去相府,在相府的人眼裡,他就是我。我是何性情?我會乖乖的讓他們驗身?」

月殺這才懂了暮青的意思,他冷笑一聲,「恐怕這由不得你,相府一定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由不得你不驗。」

「你是說相府的人會硬來?錯!」暮青道,「既是秘密驗身,元廣絕不會鬧出大動靜來。我是武將,元廣知道我戰過馬匪殺過胡人,絕非幾個侍衛就能製得服的,為防打鬥動靜太大,鬧得人盡皆知,他不會動武。他傳我去相府借的是詢問案子的由頭,因此我到了相府之後最有可能被請到花廳用茶,茶里必定下了葯,喝茶閑聊之時,他很有可能隨口問幾句案情,無影若答不出,亦或答得不像,會如何?」

月殺說不出話來了。

無影怔愣無言,他第一次見夫人,聽其他人說,主子上個月和夫人拜堂成了親,他還一直好奇夫人是怎樣的女子,竟能讓主子如此傾心。今日一見,總算明白些了,憑几句話就能將元家之舉推斷至此,怪不得說夫人斷案如神。

沒錯,他在相府如果露了馬腳,按門規只有一死。可是此事不同,即便他死了,屍體也會留在相府,一旦元家發現他的臉是真的,就會知道夫人的臉是假的。不僅如此,他們還會猜出夫人背後有人,此人是誰,他又是誰的勢力,想必對元家來說必定不難猜。

「此事只能另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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