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盛京卿 第一百七十一章 稚嫩拙劣的兇案

陳蓉盯著帕子上的手印,手指繞著錦帕,擰得道道青紫。

暮青忽然屈指往她肘間一彈,陳蓉頓覺手臂麻軟,正心驚無力,暮青抓著她的手便往鋪在托盤裡的手帕上一按!

陳蓉啊的一聲,聲音慘極,不似人聲,聞者頭皮發麻,見她撞向暮青,托盤啪的落地,她也跌坐在地,盯著那染血的帕子不住後退。

陳蓉如此抗拒,即便方才沒看清她的手與那手印相不相合的人,也都看出了她嫌疑甚大。

暮青看著陳蓉,搖頭道:「此案根本就不是盛京城裡的兇徒作案,也不是姚府中人作案,不過是一樁稚嫩的模仿殺人和拙劣的栽贓嫁禍!」

陳蓉跌坐在地,仰頭看著暮青。

「盛京城裡的那兩樁案子,死者的血被放干,四肢都被卸了下來。如果這個案情的消息準確,那麼你模仿殺人的第一個破綻就是血沒放干,因為你不知道人一死血液循環就會停止,所以你先用石頭砸死了鄭青然,將她移屍進馬車裡之後才放血割筋。你以為這樣便能放干她的血,殊不知在血流干之前,屍體的血液就會凝固,屍身上就會出現屍斑。」

「你模仿殺人的第二個破綻是你只卸了鄭青然的雙臂,而沒有卸掉她的雙腿。我想不是你不想,而是你辦不到,因為暴力導致胯骨脫臼是一件需要力氣和技術的事,你兩樣都欠缺。」

「你模仿殺人的第三個破綻是兇器,我雖然沒看過盛京城裡那兩樁案子的犯罪現場,但是可以想像得出,兇手先想辦法迷暈了她們,隨後將人割腕放血,讓他選中的女子在昏迷中流干血,不知痛苦地死去後,又將女屍擺成了布偶的模樣,這些都說明兇手享受著一種變態的溫柔感,詮釋他所謂的美學。這類兇手多是完美主義者,他選的兇器一定很鋒利,絕不會允許刀太鈍,割壞了美麗的布偶。而你用的卻是一塊碎琉璃,太不講究,怎麼說呢?如果站在那個兇手的角度,你的布偶太丑!」

「這三個破綻足以證明這是一起模仿殺人案,手法不夠成熟。但如果說你模仿殺人的手法稚嫩的話,栽贓嫁禍的手法就是拙劣了!你受邀來相府的莊子里,身上必不能帶兵刃,所以你就隨手摸了一塊打碎的青碧琉璃盞,這是你做的第一件蠢事。」

「第二件事是你用來砸死鄭青然的石頭不是隨手拋在一旁,而是整齊地擺在樹下,兩塊石頭有血漬的那面都是朝下。我猜你如此做是因為你料定鄭青然死在姚府的馬車裡,鄭廣齊必定會命人搜查姚府內外,等人進了林中搜查時,看見鄭青然遺落在樹下的帕子,自然就會發現那兩塊石頭。石頭朝下放著,血跡不至於被雨水沖刷乾淨,如此一來,帶血的兇器便找到了,而兇器出現在姚府外的林子里,會加重鄭廣齊對姚蕙青的懷疑。可是你就沒發現,如此擺放太過刻意?」

「第三件事,也是你幹得最蠢的一件事就是那條帕子。你怕那兩塊石頭擺放在樹下不會惹人注意,所以你還想增加些罪證,殺人之後就把鄭青然的帕子拿出來在頭上的傷口處沾了沾血,可是你忘了,那時下著雨,石頭已被淋濕,在你抱起那塊石頭殺人時,你的手就已臟污,抓帕子豈能不留下手印?!聰明反被聰明誤,害人到頭終害己,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暮青一口氣將此案的疑點通通說清,陳蓉聽得早已傻愣,花廳里鴉雀無聲。

暮青卻還有話說,「哦,對了,今夜死的不止是鄭青然,還有她身邊的丫頭。殺人的也不止你一人,應該還有你身邊的婆子。」

鄭青然走時是酉時末,那是天還沒下雨,相府的莊子離姚府的只隔了一片果林,這麼近的路她應該沒有坐轎,而是徒步去的。但她不可能獨自出去,身邊少說也會帶個下人,所以她當時判斷至少還有一具屍體。今夜來到相府的莊子後,見花廳里的小姐們身後皆有一個婆子一個丫鬟,鄭青然身邊應該也是如此。她的婆子留在莊子里,陪她去姚府的應該是個丫鬟,而陳蓉的丫鬟今夜在後園引開守門的小廝,陪陳蓉出去的應是她的婆子。

暮青看向陳蓉的婆子,那婆子噗通跪倒,磕頭道:「都督明鑒,此事都是奴婢做的,與小姐無關!」

「哦。」對那婆子犧牲自己救主的行為,暮青反應很冷淡,「那你倒是說說看,你是如何手拿兩塊石頭,同時砸死兩個人的?」

「奴婢、奴婢……奴婢是一手抓著一塊的!」

「哦。」暮青的反應依舊冷淡,卻忽然道,「來人!去尋兩塊石頭來,約莫五市斤。」

侍衛得令而去,山路上尋塊石頭實屬易事,侍衛去而復返時抱著塊石頭回來放到了婆子面前,暮青淡淡看著婆子,道:「你一手抓起來給我看看。」

那婆子卻久未動手,那石頭的大小,一隻手根本就抓不起來,更別提抓起後掄胳膊砸人了。

謊言不攻自破,婆子慌忙改口,「不是不是,奴婢糊塗了,記錯了!奴婢是、是……是雙手捧起這石頭,先砸死了鄭小姐,再砸死了她的丫頭。」

「哦。」暮青點了點頭,「你一個人砸死了兩人?」

「正是!」

「所以你準備了兩塊石頭,一人用一塊,砸死一人,放下一塊,抱起另一塊來再砸死一人?」

「……」

此事不合常理,任誰都聽得出來,元鈺不想再聽這婆子胡攪蠻纏,喚來侍衛吩咐道:「把這滿口謊話的婆子給我綁了!還有她家小姐和那丫頭,連帶這小廝也給我綁了!待鄭廣齊來了,讓他把人帶回去審吧!」

侍衛得令便進來綁人,陳蓉的婆子、丫鬟和後園守門的小廝慌忙磕頭求饒,陳蓉坐在地上,似已傻了。

陳宛指著她問:「你究竟為何做下這等喪心病狂之事?你寄住在侯府,外頭已知侯府還管你們一家的死活,你爹早晚能起複!再過些日子,你的親事許就有著落了,究竟為何要做下此事?」

陳蓉有氣無力地笑了笑,仰頭看著陳宛,滿臉的厭惡嘲諷,「你是定遠侯之女,自小受寵,哪知爹爹遭貶之痛?哪日伯父也被罰去養馬,你成了人人嘲笑的養馬官之女,你就不這樣說了。收起你那高高在上的嘴臉,我看著就噁心!」

「你!」陳宛氣得臉色發白,直撫心口。

婆子丫鬟忙扶住她連聲哄勸,婆子斥道:「三小姐,你怎可辱罵長姐?」

陳蓉掃向那婆子,目光含恨,「三小姐?你們這些奴才都是狗仗人勢的,何時把我當做主子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嘴上喊我三小姐,背地裡拿什麼眼神看我,拿什麼閑話說我!我爹也是嫡出,不過是出生時難產,險些害死母親,祖母不喜他,早早的就讓他在外建府獨居了,你們就把我們一家子當成外人,讓我們回府不過是可憐施捨,何時待我們熱絡過?我和我娘哪天不聽一耳朵明嘲暗諷的酸話?」

婆子語塞,陳宛羞怒難當,戴著薄紗都能瞧出臉色通紅。

這時,侍衛已將三個下人綁了,拿著繩子便去綁陳蓉,剛碰到她,她便如同受驚之鳥般大喊:「別碰我!」

侍衛被她喝斥得一愣,怔愣間,陳蓉狼狽回身,朝上首跪爬了幾步,砰砰磕頭,喊道:「郡主!郡主救我!我這可都是為了郡主!」

此話如一道驚雷,落在花廳眾人耳中,炸得人腦中嗡的一響!

元鈺回頭看向寧昭,懵然難醒,「……寧姐姐?」

寧昭面色煞白,迎著眾小姐的目光,眸底漸生驚怒,指著陳蓉道:「胡說什麼!」

陳蓉一愣,她已殺了人,事情敗露,後果自知,此時寧昭便是她的救命稻草,抓住了豈有放手之理,她愣了愣便說道:「郡主難道忘了午後之事?我除掉鄭青然和姚蕙青,幫您出口氣,您幫我爹在太皇太后面前美言幾句,讓他早日起複!您都忘了?」

「放肆!胡言!」寧昭還未開口,她的婆子便怒斥陳蓉,並對元鈺福了福身,稟道,「小姐,陳小姐說的不錯,她午後是求見過郡主,話里拐彎抹角地稱她知道郡主為何懨氣難消,還說您不解郡主之愁,明知鄭青然曾狐媚侯爺,還邀她來莊子里給郡主添堵,如今連姚小姐也來了山上,郡主在這莊子里住著,怎能心氣兒通暢?」

元鈺聽了氣得直哆嗦,她受不得指摘誣衊,當場怒道:「我不解寧姐姐之愁?此番出來之前,我列的單子專門給寧姐姐瞧過,她為何沒劃掉鄭青然,為何邀鄭青然同來莊子上,可需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說說?」

她知道鄭青然的那些狐媚心思,那天本不想把她的名字列進單子里,只是玩心大起,故意寫了進去,把筆塞給寧姐姐,要她劃人。她知道寧姐姐是因為哥哥悶悶不樂,所以想看著她把人划了,好笑話她吃醋。她想著,一番笑鬧,總能散散她心中積鬱,讓她心情好些。

她本是一番好意,可沒想到寧姐姐沒劃。

寧姐姐說,鄭廣齊任了十年盛京府尹,常瞧人臉色辦差,很是不易。盛京城裡無小事,她們如若孤立鄭青然,同僚日後必定擠兌鄭廣齊。他管著一城百姓,公務雜多,在任十年未犯過大錯,算是個勤懇踏實之臣,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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